——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她?
那个名叫姚窈的女孩,那个心思细腻、胆小怕事、有时却狡黠得让人应付不来的家伙,我到底……
心里泛起来一阵强烈的抵触,朴青野突然不情愿再往下细想了。
“行了,别多嘴。”她侧身锤了一拳发小的肩膀,不轻不重,“你还不知道我吗,死性不改,就爱帮人家出头呗。”
认识了这么些年头,秦洲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对方在插科打诨,存心要糊弄别人。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抓抓头发,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当心点,我总觉得阎胜这事……有点猫腻。”
朴青野没吭声,过了半晌,才敷衍地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听到了他的话。
和秦洲道别以后,短发女孩回头望了一眼坐满学生的九班教室。大片大片沉重的云朵裹挟着水汽,在教学楼上空聚集,夏天湿热的空气中满是暴雨将至的味道,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班级里门窗紧闭,电风扇在一下一下地旋转,把白炽灯略显苍白的光线搅得一闪一闪。
再一次,她不太想走进那间教室了。
天气太热,课间休息的这十分钟,大多数同学都趴在原地,看见有人开门进来也懒得动弹。朴青野一路走回自己位置上,慢悠悠地拉开椅子,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尖锐地一声响。
许秀颜的座位又空着,恐怕是这个好学上进的家伙,又一次跑了去追着老师问问题。
前桌邓姮写试卷写得累了脑子,正翘起腿望着窗外发呆,见到朴青野在身后坐下,忽然挪了挪自己的椅子,往后靠来。
“喂,朴青野,”邓姮双手扒在椅背上,用带着八卦意味的语气问,“刚才走廊里那个男生,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朴青野爱搭不理地往桌上一趴,把脸埋进胳膊肘里,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
“还行吧,”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发小。”
邓姮在舌头上“啧”了一下,露出略显惊奇的表情:
“朴青野,你居然跟秦洲这么熟呀?哎,你知不知道,他在我们段里还挺有名的,人长得好,成绩又好,上个学期的晚会……”
她这个前桌邓姮是个嘴挺碎的女孩,和许秀颜关系不错,自从朴青野当着全班的面给姚窈出头以后,就没怎么主动和她说过话。
朴青野明白高中女生那点同仇敌忾的交友观,也晓得邓姮没什么恶意,这会儿顶多只是顺口好奇,想用八卦活络活络生锈的脑筋——
但她就是不太想理。
听前桌举出一堆事例夸了秦洲半天,朴青野始终无动于衷,甚至有点被逗乐了,在鼻子里嗤地笑了一声:“他在一高风评那么好啊?”
“哎,你是不知道……”
邓姮还在叽叽喳喳地说话,朴青野的注意力却被讲台桌边坐着的人转移。大概是听到那声笑,姚窈回过头来,往她的方向张望,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她们对视了一会儿,姚窈忽然展颜,冲朴青野露出一个温顺的、意味不明的笑来。
姚窈本来就生得漂亮,笑起来更是明眸皓齿,那双惑人的眼睛微微上翘,眼里的神情却饱含着纯真,两颊未消褪的婴儿肥,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小女孩。
朴青野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两三秒,又把眼睛垂了下去。
清早的天气一片阴沉,云压得很低,一副欲落暴雨的架势,乌压压憋了半天,却一滴雨水也没落下来。过了两三个小时,积压在岐县上空的大团雨云便已经被风吹散,明艳的阳光重新照进了教室里。
考试将近,老师们上的都是习题课,枯燥无味。朴青野听得走神,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把她叫醒的,是落在眼皮上的一道光。
很模糊,很温和,闪闪烁烁的,完全不像夏天太阳该有的样子。她在朦胧中醒来,迷糊着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下意识在教室里寻找光源。
那道光斑跳了一下,像条金色小鱼似的,从她脸上滑到了她桌上,不停地左右晃动。
朴青野起了好奇心,一边心血来潮伸出手去捉它,一边睁着眼睛四处扫视。从走廊到桌椅,从桌椅到……啊,看见了,就在讲台边——
斜穿进教室的阳光笼罩着讲台边的姚窈,她手里举着一把光滑的塑料三角尺,在光线照耀下显得明晃晃的,反射出一团柔和的光晕。
女孩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托着那把尺子,轻微地调整角度,像在漫无目的地把玩。
光斑就是被它反射到朴青野身上的。
……可是,姚窈那么认真地玩一把塑料尺子干什么,闲着没事干吗?
朴青野刚睡醒,脑子有点不太灵活,直勾勾地盯着姚窈手里那把尺子看。正在这时候,尺子反射的光斑又倏然颤动,照到了她眼里。
塑料尺子上,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因为并不完全平滑的表面,显得有些弯曲。
……我。
她在端详的,尺子上映着的那个人……是我?
朴青野顿时整个人都变得清醒,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可是不待她细看,姚窈又把举着的手垂了下去,那条在教室里游动的金色小鱼消失了,再也不见踪影。
潮水般渐渐袭来的,只剩下耳边聒噪的蝉鸣。
一高下午要安排学生体检,赶回家吃饭实在太匆促,朴青野在学校食堂里买了个饭团,带着它爬上五楼,打算在天台上凑合着解决这顿午餐。
一个上午几乎没和姚窈说过几句话,没想到刚推开天台歪歪扭扭的破铁门,那个熟悉的背影便映入眼帘。
姚窈背朝着她,趴在天台低矮的水泥墙沿上,望着天空出神。听到身后的动静,女孩回过头,愣了一愣。
“朴青野?”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讶异,原本神色淡淡的脸上顿时浮出笑意,让她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你怎么来这儿啦,好巧!”
姚窈是半通生,中午都留在教室里,两个人从没在这个时间段待在一起过。
朴青野提着自己的午饭,塑料袋穿过手腕。她把另一只手搭在眉骨上,略微挡住正午过于强烈的阳光,朝姚窈走过去:“你一个人不在教室休息,来天台干什么,不嫌热啊?”
“我……”姚窈不太自然地顿了一下,重新把视线投向明晃晃的天空,“我来散散心。”
朴青野站在了她旁边。
六月的晴空透亮得叫人头重脚轻,灼热光线烧在身上,没多久,就烧出来一层薄薄的汗。朴青野随手扯了一把贴在自己胸前的白T恤,单手握着饭团咬,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靠得很近,但谁也没有先说话。
在这个过于晴朗明亮了的初夏正午,她们之间好像可以不需要语言,只是懒洋洋地在太阳底下,那么站着就好。
手里的饭团啃了一半,朴青野忽然被身边的姚窈碰了碰肩膀。
她茫然地偏过头:“……?”
“朴青野——”女孩弯着眼睛,语气里带了点调侃意味,“下次能不能注意点,又是这种事情……哎呀,别看着我了,肩带。”
姚窈一抬手,指尖直接戳到朴青野肩窝里,还不轻不重按了一下。朴青野顺着她手指的动作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流汗扯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领口扯歪了,黑色运动背心的带子勒在肩头,很明显。
她顿时觉得嘴里满满当当塞着的饭太碍事,继续嚼也不是,立刻咽下去也不是,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连忙想去整理自己的衣服。谁知道早在她伸手之前,姚窈便勾起手指,轻轻巧巧地一拉,一放。
啪。
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肩带弹到皮肤的声音。
这次姚窈特自觉,还没等朴青野扔下手里的东西来逮她,自己先缩成了一团,立刻摆出举手投降的架势:“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朴青野,对不起嘛,手快了!”
面面相觑。
一阵热意迅速沿着耳根爬上面庞,比夏天的阳光更猛烈。朴青野咬着牙瞪姚窈,而女孩早已忍俊不禁,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一边喘气一边笑:“这次真的不能怪我呀,谁让朴青野自己……哎呀别凶我,我让你摸回来好不好……”
朴青野像触了电,抓住她的手:“说什么胡话!”
空气被水泥地面熏得闷热,两个女孩闹在一起,姚窈也不知道是捉弄人还是认真的,反握着朴青野的手,半开玩笑就要往自己肩上按:“哎,朴青野要不要试试看,我今天穿的是搭扣——”
女孩的手明明都笑得软了,握着人的力道也根本弱得一动就能挣开,却不知道为什么险些得逞,朴青野的左手,差一点就真的被按上了姚窈的肩膀。
还好她反应快,仓皇中连忙往后倒退一大步,才摆脱了对方。
“你这人真是……!”短发女孩瞠目结舌,脸颊也跟着烧得更厉害了,“干什么!我……我刚才……”
她窘得连舌头都捋不直了,始作俑者却一脸狡黠地趴回天台矮墙上,下半张脸抵着胳膊,歪了一下脑袋,像什么讨巧的小动物。
还剩一小半的饭团滚落在脚下,两个人都没想起来去捡。
“因为很喜欢看见朴青野现在的样子,”姚窈声音很轻地说,“所以总是忍不住恶作剧了……就当作是对你的依恋嘛,朴青野不要烦我,好不好?”
万顷阳光从头顶坠落,女孩长长的睫毛被照得蝶翼般轻盈,温柔地眨了一下。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只……”朴青野终于开口,蹙着眉,语气因为别扭而显得硬邦邦的,“只能……”
姚窈看着她。
“……恶作剧,”短发女孩紧盯着对方的脸,咬了一下牙,终于磕磕绊绊把话说了出来,“只能对我。”
姚窈睁着眼睛愣了几秒,下意识把头转了回去。
“啊,那个……”她视线飘忽,也像被朴青野传染了,突然跟着不知所措地结巴起来,“那个,当然,肯、肯定是只对你……”
可还没等姚窈结巴出个结果,她们身后的天台破门,突然传出了一阵铁皮刮擦时刺耳的吱呀声。
有人在推门。
朴青野立刻警惕起来,倏然回过头,像一头被惊动的小兽,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逐渐被推开的铁门。
狭窄的天台门口走出一个人影,大概是不习惯钻缝,他在水泥地上狼狈地趔趄了一下,这才站稳脚跟。
“姚窈!”然后是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你等了多——”
最后一个“久”字尚未落地,声音的主人瞥见了站在姚窈身边的朴青野,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小朴同学:护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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