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弑听了白昭乾的话,微微有些愣神。
“所以,是后面发生了什么吗?”他在白昭乾身旁坐下,轻声开口问道。
白昭乾似乎想了想该从哪说,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其实最开始发现有些不对,是我第一次进书房的时候。”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白昭乾跟着养父母过的生活虽然算不上贫苦,但他极阴之体时不时招来厉鬼怨魂所给养父母带来的困扰,让年纪尚小的小白昭乾很早就懂事了。
他知道养父喜欢钻研各种方术,那些鬼怪也是要靠方术驱逐,因此小白昭乾就找了个机会,提出他也想学习修道。
“我到现在都记得他们俩当时的神情。”白昭乾低头轻轻笑了笑,“养父的表情很尴尬,不知道怎么拒绝我;而养母看我的视线里,却带着浓浓的警惕。”
“警惕?”
白昭乾点点头,“就是警惕。”
直到后来,白昭乾才明白养母那警惕的目光里,究竟有多么深层的含义。
“虽然他们明确拒绝了我修炼方术的要求,但我一开始只是以为他们都是出于对我的保护。”白昭乾说着拿出了一枚符箓,手指轻轻拂过纸面,陷入了回忆,“他们‘心疼’我,我也心疼他们,所以我就偷偷地溜进了养父的书房,把修炼的书偷了出来,开始自己学习和练习。”
时间就这么飞速地过去了,小白昭乾在偷偷学习方术的日子里慢慢长大。
极阴之体从某些方面来说本就是上天的恩赐,因此他学东西的天赋极高,很多天师穷极一生都参透不明白的符箓和印结,白昭乾花了几天就轻轻松松上手了。
直到十一岁的那年,白昭乾看完了一本方术手印典籍,在溜进书房把书塞回去,准备挑下一本回去看的时候,发现养父的书桌上放着一本他从未见过的古书。
“什么书?”
白昭乾不明觉厉地笑了笑,“《古丹方》”
顾名思义,那《古丹方》就是讲如何炼丹的,白昭乾其实对丹药一道不怎么感兴趣,但他想走的时候,余光瞥见书页里夹了一枚书签。
养父并没有用书签的习惯,这他是知道的。
所以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他那么郑重地把那一页给别起来?
好奇心驱使白昭乾上前将书翻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副丹方。
结合今晚所听到的,和白昭乾之前所告诉他的一些事情和表现出来的反应,封弑听到这里,已然是完全变了脸色,凝重得吓人,身上甚至带上了一点杀气。
白昭乾看着他的表情,含笑耸了耸肩,“你猜的没错。”
那被白昭乾养父郑重其事别起来的一页,正是用来炼制“长生不死丹”的丹方。
长生不死丹,以极阴之体为核心,将有极阴之体的活人投入炼丹炉内炼制七七四十九天……白昭乾之前和他说过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当初封弑就已经有所怀疑,但白昭乾却矢口否认说和他无关,虽然心理疑虑,但封弑对白昭乾的话一向都选择信任,因此当时也没有过于纠缠。
封弑现在很生气,但他气的不是白昭乾的欺骗,而是气他明明承受经历了这么多,自己却一直毫不知情。
“那后来呢……”封弑的声音里不自觉地有些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究竟是怒火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小孩子能怎么反抗。”白昭乾叹口气,然后又伸腿碰了碰封弑,朝面色沉郁地看向他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不过我还是很聪明的,没有傻乎乎地跑去问。”
十岁的小白昭乾经过无数次的偷听和观察,确定了养父养母的真正用意。
他并没有猜错,养父母收养他,看中的就是他的极阴之体。
妖的修炼天赋有高有低,但这极阴之体所炼制成的长生不死丹就和洗髓换骨的仙药一般,哪怕是天赋再劣的妖,服用后也能飞升成仙。
“其实我本来以为自己只能坐以待毙,毕竟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在两只修道已成的妖怪手底下翻出什么风浪呢?”白昭乾似乎很感慨。
但事情的转机往往就发生在这种时候。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甚至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白昭乾是极阴之体,而且被他的两只妖的养父母收养的事儿,就这么传遍了整个玄学界。
紧接着,他们这表面上依旧和谐的“一家三口”,就迎来了来自各方的大力围剿。
“大小妖精鬼怪,各地邪术方士,还有……”白昭乾的眼睛微微眯起,“天师协会。”
“他们也想……”封弑微微蹙眉,天师协会虽然归属于玄术界,他并不了解,但商圈同样也有各种各样的什么协会,之前有一个还邀请封弑去挂名当副会长,他连邮件都没回。
这帮人的人性都是相通的,不是最喜欢合力抱团,占据所谓的道德高地并以光明磊落的正派自居,怎么也会参与到这种活动里?
“嘁。”白昭乾嗤笑一声,“是啊,他们的确是正派。那些妖精鬼怪起码还把自己的目的摆在明面上,就是冲着我来的。天师协会倒好,打着的旗号还是要拯救我这个‘被妖拐走’的孩子,什么斩妖除魔,护卫正道,实际上心里想的全都一样。”
扭曲狰狞的罗刹鬼相,有的时候甚至没有明明已经披着一层皮,还要在上面涂脂抹粉,点缀美化的人颜笑面可怖。
封弑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白昭乾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似乎早已对这段过去看平看淡。
“不过吧,没有他们,或许我真的会深信不疑养父养母从没有对我有一分真心。”白昭乾道。
封弑抬起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极阴之体不是只有炼成长生不死丹才有作用。”白昭乾说的嘴巴有些干,拿起杯子倒了杯水,他喝了一口,继续道,“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直接喝极阴之体拥有者的血。”
闻言,封弑脑袋里就是轰的一声。
“养父养母带着我一路逃跑躲避天师协会的追杀,时不时还得遇上个一妖半鬼缠斗一阵,但最后还是不敌。”
“在他们穷途末路的时候,他们其中一个想要试试饮血之法。”白昭乾轻声道,“不过我没想到,说这话的居然是一直疼我我的养父。”
封弑怔愣,伸手轻轻覆上白昭乾的后背。
“反倒是一直冷口冷面的养母,护着我不让他碰,说反正这种方法也是希望渺茫,决不能让那帮人面兽心的渣滓天师抢到我。”白昭乾说着说着眼眶有些红了,他抬起脸看向天花板,“我才知道她一直避嫌似地和我保持距离,不是不疼我,是怕哪一天真的产生了母子情后,再舍不得对我下手。”
“……都过去了。”封弑叹息似地吐出一句,伸手将白昭乾往怀里带了带,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养父养母拼了命将白昭乾送到了他们力所能及的最远处,最后被天师协会的人给杀害了。
白昭乾本以为自己捡回一条命,却不想他到达的地方早已埋伏了一只豺妖。
那豺妖和他养父母也算是认识,知道他们养了一个孩子,却没有教那孩子方术,豺妖原本还好奇,但三番两次都没打探出来,早已心生疑窦。
直到风声走漏,它听说那孩子是天生的极阴之体,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和朋友心里打着的算盘。
见到白昭乾一个人落单,豺妖贪婪之意横生,扑上去就要把白昭乾绑走。它本以为这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却没想白昭乾这些年早就偷偷练了方术,一道真火符把它烧了个半死。
“所以刚刚我看到那豺妖脖子上的伤疤,就把它认出来了。”白昭乾脑袋靠在封弑胸口,轻声道。
他心情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手撑着封弑的胸膛坐起,“至于那个孙湖,天师协会里当时分为两派,一派可能是真的想救我,说把养父母和我带回协会,商量一下怎么处理;一派则明摆着要拿我炼丹。而孙湖,就是后者里跳的最欢的那一个。”
“其实不少人应该很感激他。”白昭乾道。
毕竟这以活人炼丹的事情传出去太过骇人听闻,所谓的正道不应该做出这种事,甚至不该说出这种话,因此大部分心痒痒的天师都藏着掖着不敢说。
不过有孙湖这么一个跳梁小丑出来背锅,哪怕只是从心态上来讲,那些天师都要轻松多了。
毕竟第一个提出这邪恶之事的并不是自己,就算日后要谴责追究,自己也不是首当其冲的那个,何况还有个词叫法不责众,不是么?
“之后我就多起来不停地修炼,生怕哪天遇到个大妖就被抓走了。”白昭乾说着,突然朝封弑笑了笑,“然后不知不觉就没几个人能斗得过我了,是不是超厉害,嘿嘿……”
封弑看着白昭乾,眉心就没有一刻松弛过。
他平时最爱看白昭乾笑,觉得少年一笑他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可现在看着白昭乾的笑容,封弑只觉得心口疼,真的很疼。
白昭乾笑着笑着,又托起了下巴,“不过后来,就有很多声音说我的养父母当了替死鬼,毕竟极阴之体本来就短命,只能活到二十岁,他们不拿我炼丹或者不喝我的血保命,我本来也都没几年可活了……”
“这叫什么话!”封弑怒完,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等等,你刚刚说,二十岁?”
白昭乾眨眨眼,起身看窗外,伸了个懒腰,“哎这么晚了?那我去睡了。”
他拍了拍封弑的肩膀,道:“反正我的过去就是这样啦,都告诉你了,我先回房啦,晚安。”
说完白昭乾就上了楼,封弑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清瘦背影,神情复杂。
他知道刚刚白昭乾最后刻意岔开话题,估计是有什么不方便说,封弑也尊重他的选择,不会再多问。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白昭乾现在告诉他的事情,已经足够沉重了。
坐在沙发上,封弑回忆着两人共同度过的每一件事,终于明白过来,白昭乾在过去每一次的情绪失控,每一次的反应异样,其实都来自于他的过去。
之前林宇要害他,却不小心害到小黑猫,白昭乾会疯了似地用自己的血施展禁咒,是因为养父母的死,让他心怀愧疚。
虽然白昭乾没有明说,但他也知道,这“替死鬼”三个字,对于当时仅仅才十几岁的一个少年而言,有多么的沉重。
否则那一夜,白昭乾也不会在梦里说“没有要当替死鬼”这样的话。
还有雷胜和林森那次,白昭乾难得的脾气大,也是因为那两个天师提起了孙湖,踩到了白昭乾心里最深处的伤口。
以及迄今为止封弑依旧忘不了的,在知道了宁程芳拿自己的子子孙孙不停续命活下去的真相后,白昭乾表情哀伤地望着他,问“世界上真的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过去的事情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闪过,每想起一次,封弑的心就疼一次。
他曾被各种各样的鬼魂缠身,折腾得头疼不已,精神疲倦,但却从未有过任何一个晚上如今天这般,让封弑彻夜难眠。
第二天醒来后白昭乾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可封弑满心满眼,却都是那笑容后所藏着的伤疤。
他不愿、不想也不舍得将那创口又一次揭开,但他会尽自己的全力,将那刺痛白昭乾的一切慢慢抚平。
……
眼见着团建日程即将结束,到回京的时候了,可白昭乾却依旧没有接到谢必安和范无咎那边的消息。
“那该怎么办?”封弑问。
白昭乾将衣服叠好卷成毛巾卷,一件一件塞进箱子里,“没关系,如果他们真的有心要管,我们回到京城,他们也会找过去的。”
封弑想想也对,反正黑白无常也不是人,要跨省去京城应该比他们这些活人方便得多。
白昭乾和封弑来到高铁站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刘秘书和往常一样走了过来,不过看神色,他似乎有话要说。
“封总,白先生。”
白昭乾好奇地问他,“怎么了刘秘书,遇到什么事了嘛?”
“哎。”刘秘书赶紧点点头应了一声,答道,“是这样的,刚刚有两个不认识的人过来,说和您是朋友……”
“朋友?”白昭乾眨眨眼,“是什么样的人啊?”
刘秘书思考了一下,“呃……”
两人都不解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刘秘书,刘秘书也跟被掐住了喉咙似的,呃了半天没土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封弑有些不耐地蹙起了眉,刘秘书才赶紧道:“不然您跟我来看看吧,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昭乾点点头,拉着箱子跟着刘秘书一路走,封弑跟在他身旁,一挑眉,“你的朋友?”
“不知道。”白昭乾茫然地摇摇头,他在鲁省有朋友?
本来白昭乾还在想刘秘书会把他俩往哪带,谁想刚好就是他要去的商务座休息室,还挺顺路。
刘秘书走到休息室门口,他已经提前和高铁站的工作人员打好了招呼,立刻有人上来替白昭乾和封弑把行李收走放好了,两人在刘秘书的带领下,走到了最内部比较清静的一间茶水间。
茶水间里坐着两个身材高瘦的身影,一个从帽子到衣服到裤子鞋子都是一尘不染的白色,皮肤更是白到没什么血色;另一个则是一身黑,皮肤也是很健康的古铜色,更壮实一些。
黑衣服的那个正低着头一语不发,一身白的那个人面前则摆了一堆食物饮料,已经吃了一大半。
见到进门的两人,黑衣服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略微点头;白衣服的则兴奋地举起了手。
“嗨!你们来啦!”
白昭乾看到这两人,哦不,两鬼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妈呀!”
谢必安眨眨眼,看范无咎,“他是喊你还是喊我?”
范无咎:……
白昭乾回过神也气鼓鼓,“喂你怎么占我便宜啊!”
“嘿嘿嘿。”谢必安得意地笑笑。
刘秘书说的那两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说有结果了就联系白昭乾的黑白无常——谢必安和范无咎。
刘秘书一看就愣了,心说还真是认识的啊,他还以为是诈骗的,都通知好安保了。
“白先生,这两位是……”
“喔,他俩是我的朋友,不是外人。”白昭乾糊弄了一句。
刘秘书点点头,就见那个白衣服的高瘦青年朝他伸出手,“你好,谢安。”
“您好谢先生。”刘秘书和谢必安握了握手,又去看沙发上的那个黑衣男。
“范。”
“您好范先生。”刘秘书有些汗颜,心说这位不必他们封总好接触啊,但见惯了大世面的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十分礼貌地点点头,“那我不打扰几位了,先出去了,封总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
封弑点点头。
刘秘书退出去后,谢必安笑眯眯地坐下,大拇指往后指了指门外,“这人性格不错。”
“嗯。”白昭乾忍笑,看了拉开椅子坐到自己身旁的封弑一眼,“都是平时练的……嘤!”
教训完调皮蛋,封弑表情淡定地撤了手,从果盘里替白昭乾拿了个橘子。
瘪瘪嘴毫无杀伤力地瞪了封弑一眼,白昭乾回过头,边剥橘子边问道:“你们这次来是有结果了?”
“差不多。”谢必安拆了包薄脆小饼干,一片一片地往嘴里塞,吃得咔嚓咔嚓倍儿香,“我俩准备跟你们去一趟京城。”
“坐高铁?”白昭乾问。
谢必安有些犹豫,“可以不?”
白昭乾转头,封弑看着他,声音很轻,“你做决定就好。”
“OK,那来吧。”白昭乾对谢必安道。
“真的?”谢必安惊讶,“我刚刚听外面的人说买不到票诶。”
白昭乾伸手一指封弑,“怪他,他嫌吵所以把商务座的一整个车厢的票全买了。”
谢必安:!!!
“哇,这么有钱吗!”
“嗯嗯嗯。”白昭乾疯狂点头,往封弑嘴里塞了半个橘子,“都说了,他是我金主!是吧爸爸?”
封弑喉结滚动了两下,实在控制不住,捏了捏白昭乾的脸。
“哇,真好!”谢必安真心地道,“不像我,只能日夜打工。”
谢必安和白昭乾两个人就和自来熟似的,一下就聊到一块儿去了,剩下范无咎和封弑面对面坐着。
视线对上,一人一鬼有些无奈地相□□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或许因为他俩都是冰山面瘫,莫名也就能读懂对方的想法。
-“你家那位无常很活络。”
-“你家那位也不赖。”
-“还不是我家的。”
-“你不是包·养他了么?我听到他说金主了。”
-“……”
-“懂了,真惨。”
-“……”
封弑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依旧没心没肺在那和谢必安唠嗑儿的白昭乾,伸手捏得他又嘤了一下。
谢必安看看封弑,又看看揉脖子显然已经习惯的白昭乾,一拍手。
“哦!”谢必安伸手一指,“我懂了,这就叫有钱人的特殊癖好!”
范无咎:……从哪儿学的乱七八糟的!
白昭乾看着一脸兴奋的谢必安,突然觉得这个白无常,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活泼?
等到时间上了高铁,白昭乾和封弑两人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位传说中的白无常斯文俊秀外表下的灵魂是有多接地气。
商务座的小零食实在太好吃,于是他用美貌“哄骗”乘务员小姐姐送了他好几盒;因为好奇所以每种饮料都喝了一遍并成功勾起白昭乾不好的回忆导致封弑心虚地望向窗外;午餐的时候十分斯文地吐槽了八百字高铁盒饭有多难吃还不如一人多发200袋小零食……
好不容易折腾累了,谢必安终于消停了下来。
“哎呀,果然几千年过去,人间变得有意思多了。”他那这一包虾条,边看商务座自带小电视上播放的狗血剧边道。
白昭乾瞅准了时间,找了个机会问道:“对了,你们把情况报上去,酆都那边怎么说?”
谢必安微微回过神,闲憩的表情也收敛了几分,认真答道:“我们没有报告上去。”
“没有报告上去,那你们怎么出来的?”白昭乾惊讶。
莫非是谢必安觉得这事影响不好,所以想悄悄解决掉?毕竟京城城隍的黑白无常和他俩也有接触。
想到这里,白昭乾也有些警戒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必安似乎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晃了晃。
封弑也好奇地看了一眼,就见那是个巴掌大的方形物体,不过他没看清。
不过白昭乾似乎知道那是个什么,眼神有些惊讶,“酆都大帝印?”
酆都大帝?封弑想起来白昭乾似乎和他科普过,好像说这位是地府真正的拥有者?
孰料谢必安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朝两人道:“不是酆都大帝,但确实是大帝印没错。”
白昭乾愣愣地思索了一会,缓缓张大嘴,“东岳大帝印?!”
谢必安没说话,但看他的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那东西不是丢了么?”白昭乾惊讶地问。
谢必安摇摇头,转头看了一圈,确认车厢里只有他们四个,朝白昭眨眨眼,低声道:“没丢呢,被元君收起来了。”
“能给我看看么?”白昭乾问。
那可是东岳大帝印诶!
地府第一任主人使用的东西!
东岳大帝的地位崇高无比,从尊称就知道了。自古以来东岳大帝仅有一人,而酆都大帝却是个职位,三千年一轮换。
二者一对比,立见高下。
谢必安也挺大方,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金色锦缎布包交到白昭乾手里。
接过手时,白昭乾便觉得手心和胸口一阵滚烫。
手上烫是因为那东岳大帝印,而胸口烫,则是因为挂着的那枚骨戒。
白昭乾还以为小黑是被这圣物吓到了,毕竟小黑是只鬼,于是赶紧将印拿远了些,伸长手小心翼翼地将布包打开。
一枚通体金灿的古朴方印随着锦缎滑落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白昭乾立刻感受到一种来自洪荒的古老气息,沧桑悠远,正如其名字一般,东岳巍峨,矗立不灭,见证了沧海桑田,岁月变迁。
水走奔流,而山岳却立足原地,静静凝视着这片黄土。
不知为何,白昭乾只觉得这方金印散发出来的感觉分外亲切,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去拿那锦缎里的东岳大帝印。
“诶!”谢必安赶紧出声想要阻止,可白昭乾却已经拿起来了。
谢必安一愣,和同样满脸意外的范无咎对视了一眼。
金印入手更显滚烫,白昭乾指尖轻抚,捏着那印上下看了一圈,当看到印章下方刻着的字样后,几乎是有些出神地低声念了一句:
“夫我岱青,万岳至尊,坐观沧海,手抚日月,仰触星辰……”
“什么?”谢必安没听清。
“啊?!”白昭乾回过神,眨眨眼,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谢必安呃了一声,摇摇头,“没什么,你看完了吗?”
白昭乾点头,将金印包好郑重交还给了谢必安,骨戒又一阵悸动,白昭乾伸手拍了拍,示意小黑别怕。
将东岳大帝印拿回手,谢必安还悄悄盯了白昭乾好几眼。
这小天师到底什么来路,一个普通人,居然碰得起大帝印,还没有被反噬的吗?
白昭乾搓了搓手,盯着自己的指尖看,还沉浸在刚刚那种诡异的亲切感里。
而谢必安和范无咎则在纳闷儿,白昭乾一个普通人居然能安然无恙地拿起东岳大帝的印还没被反噬。
因此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坐在旁边沉默许久的封弑,正盯着白昭乾面前的小桌板上放过金印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你们两个去京城,酆都那边居然不知道吗?”白昭乾想起刚刚谢必安说的,有些惊讶。
如果他们没和酆都报告,而是拿着东岳大帝印出来,意思就是他们是奉碧霞元君之命而来?
但是这不合规矩吧?
“哎。”谢必安叹了口气,摇头的样子似乎颇有感慨,“现在地府的情况,可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咯。”
白昭乾看他的样子,似乎话里别有深意,于是追问道:“什么意思?”
谢必安反问道:“在你们玄术界,地府的体系是怎样的?”
“酆都大帝掌控整个冥界,排下来是五方鬼帝,再下来是罗酆六天,十殿阎罗,四大判官,十大阴帅,七十二司……”白昭乾将自己知道的大概说了,“但是可能也有变?”
“其实你说的基本是对的。”谢必安把虾条吃完了,开始吃蟹黄豌豆,“地府的体系本就繁杂,而且变幻莫测,外界基本都不了解。”
白昭乾将手里的食物放下,静静地听。
谢必安道:“原本是酆都大帝执掌阴司没错,但从百年前开始,大帝闭关,权利就渐渐旁落到了十殿阎罗的身上,现在地府大小事宜基本都是他们全权决定。”
“十殿阎罗主事?”白昭乾惊讶,“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天呢?”
谢必安压低声音道:“在东岳大帝走后,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天宫就很少参与到地府事务之中了。”
虽说酆都大帝、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天之中,酆都大帝才是地府的真正一把手,但实际上这三者从根源来讲,都同属于那位地府第一任主人——东岳大帝的手下。
“明明一开始都是当孙子的,最后只有酆都大帝当了爷,其他几个能甘心么,你说是吧?”谢必安挑挑眉道,“不过没办法造反,那就撒手不管呗,眼不见为净,免得看久了眼睛红,酸得很。”
白昭乾听了这话,心头莫名一阵火起,“地府事务哪里能如此儿戏,简直胡闹!”
谢必安眨眨眼。
“那后来呢?你刚刚说酆都大帝百年前闭关,又是怎么回事?”白昭乾蹙眉追问。
“百年前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出去了,范范当时在。”谢必安说着戳了戳一旁的范无咎,示意他说。
范无咎放下手里的杯子,开口道:“具体细节我也不知,只知道百年前酆都大帝突然闭关,自此长眠于罗酆山不再动作,而当时地府变得群龙无首后,十殿阎罗就主动站了出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就由他们来主导整个地府的事务了。”
说着,谢必安又压低声音,“对了,前两天地府动荡了一阵。”
白昭乾点点头,当时那个占据十不全神祇的黄鼠狼和他说过这事儿,说地府那阵儿很忙,好像是罗酆山地震了。
“不是地震。”谢必安兴奋地讲八卦,“当时罗酆山震动,其实是闭关的酆都大帝闹出了点动静。”
“什么动静?”白昭乾问。
谢必安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后来十殿阎罗去了一趟,回来后也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白昭乾喔了一声,点点头。
“按刚刚所说,既然酆都大帝闭关,那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天宫不出来和十殿阎罗争权吗?”一直旁听不语的封弑突然发声问。
谢必安和范无咎微微一愣,还没等他俩开口,白昭乾就回头十分自然地接过话头道:“酆都大帝、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天的力量本属同源,都归于东岳大帝麾下,东岳大帝离去,酆都大帝继位,他就成了新的核心。如今酆都大帝闭关肯定是实力有损,受到他的影响,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天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哪里还能和拧成一股绳的十殿阎罗相争?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真是……”
他说完,就发现车厢里没声儿了,白昭乾眨眨眼,回头看谢必安,“呃,我没说错吧?”
谢必安张大嘴看着他,和同样都呆住了的范无咎对视一眼,“呃……你怎么知道?”
白昭乾还以为他这话是肯定自己说法的意思,于是下意识地答了一句道:“书上看到的。”
“哦!原来如此。”谢必安应了一句,也不再多说什么。等白昭乾的注意力转移开之后,他立刻回过头朝范无咎瞪大了眼睛。
范无咎也看着他,微微摇头。
两个无常交换了一个眼色,都陷入了沉思。
白昭乾是怎么知道酆都大帝实力受损会影响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天的?
他们都不知道!
而另一头,白昭乾也陷入了思索。
咦,这个又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