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你的人不是我,你认错了。”
“嗝。”
说完这句,岑年又打了个嗝。
他最怕的是黑暗,眼前这个洞穴里虽然亮着灯,但恐怖氛围的渲染十分成功。鬼火似的壁灯亮着,骨架骷髅黑洞洞的眼神注视着行人。
一双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
岑年浑身一震,抖着手把那只冰凉凉的手挥开,下意识地闭着眼往前了两步,念念有词道
“我知道你是工作人员,我也知道你工作不容易,但是嗝,我们彼此体谅一下。叔,我腿有点抽嗝,抽筋。”
岑年很久以前,紧张的时候就有打嗝的毛病。
并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就很声,像只被吓到了的松鼠,抱着怀里的松子瑟瑟发抖。
节目组的人着镜头里呈现的效果,一时都乐歪了嘴。
中岑年,原本是因为因为岑年与傅燃这对,此时一岑年本身就很有综艺感,从刚刚故作镇定、耍脾气要踹镜头,到现在十分真实的害怕反应,全部都又可又讨喜。
他会红,在场的许多人脑海里都闪过这个想法。
“抽筋了”
出乎意料,岑年身后的那只鬼先生低声问,声音里还透着些关切。
咦。
这声音有些耳熟。
岑年愣了愣,眨眼,慢慢地回头。
“别回头。”那人皱了皱眉,低声说。
但已经晚了。
“前、前”
这句前辈没能说完,就半路夭折了。岑年表情空白地着身后的人,腿肚又抽了起来。
恐怖片里经常会有这种情节设置。
一个落单的人进入到了一个恐怖的环境,正当他以为遇见了同伴、要放松警惕时,却会发现在背后亲切呼唤他的是
岑年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人。这人的礼服穿的规整,戴着绅士礼帽,手中还提着把伞,戴着金丝边框眼镜,本该是个帅气又禁欲的打扮。
但是他的脸
一双暗红色的眼睛,不知是不是特效妆太精妙绝伦,半边脸上都是肌肉的纹理。右半边脸是正常的俊美帅气,左脸却像一具被剥了皮的
“鬼”
“嗝。”
岑年面无表情地说,说完又声打了个嗝。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那仓促的一瞥让心跳瞬间飙升,岑年正抽着筋,这么走了一步,脚下瞬间一软。
傅燃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见岑年脚下不稳,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雨伞,上前两步,把孩打横抱起来。
“我是傅燃,别怕,”他温声安慰道,“这是特效妆。”
岑年“哦,好的嗝。”
岑年睁开眼心翼翼地了一眼,却再次被傅燃左脸的特效妆吓到,原本快要止住的嗝又开始了。
傅燃“”
他漠然地扫了一眼跟拍镜头,抱着岑年,往洞穴深处走去。
背后的门已经被堵死了,要出去,只能往前走。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
不过,留在镜头里的内容就很耐人寻味了。穿着挺拓燕尾服、中世纪绅士打扮的吸血鬼贵族,抱着混血的人类王子
监控室里,节目组又是一副过大年的景象。
“这回买对了。”他们相互击掌,庆贺道,“爆了爆了,这一期的收视率绝对爆了。”
“说实话,我傅影帝刚刚就想抱了。”一个姑娘声说,“他刚刚就想伸手来着,不知为什么,好几次又把手收了回来。”
“可能是怕自己的脸吓到岑年”她歪着头,揣测。
“别傻了。”她身边的人推了推她的脑袋,“就卖卖腐而已,人傅燃和岑年自己都没当真,你还当真了”
的确,同性可婚刚合法没多久。虽然大家都在说人人平等、性取向自由,但是,一个当红明星一旦真的公布性向为同性恋,在大陆内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掉一波人气。
也是。姑娘摇了摇头,把刚刚的想法甩在了脑后。
走到洞穴深处,岑年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
傅燃把他放在一个椅子上坐下那椅子的形状怪怪的,似乎是白骨做成,岑年没细。傅燃单膝跪下,给岑年按摩了一下腿肚。
“这是节目组要求的,”傅燃一边轻轻揉捏着岑年腿的肌肉,一边说,“我拿到的任务是和队友会和,并且给队友一个惊喜的初见。”
岑年“”是挺惊喜的。
两人好久没见了。自从上次傅燃猝不及防的告白后,每次见面,相处时感觉都怪怪的。
但此时,也许是被刚刚的事情冲击了一下,尴尬的氛围倒是没多少。两人心中都充满了对节目组的强烈不满,岑年想了想,问
“那,之前工作人员说,队友之间会有同色的衣服或者佩饰”
他穿着粉色的卫衣,怎么傅燃这么一身帅气英俊的打扮这合理吗
傅燃指了指他袖口。
那里,有一个玫瑰金色的袖口,的确与粉色很贴近。
岑年“”
他开始怀疑傅燃贿赂造型师了。
岑年穿的是运动短裤,长至膝盖上面一点。整个腿都露着,线条紧实漂亮,皮肤白皙细腻。
五分钟后。
“前辈,我觉得的抽筋好了。”
他也不是那种很厉害的抽筋,这整整五分钟,不要说傅燃,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而傅燃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似乎也没觉得累。他的手仍在岑年腿皮肤上流连,力道很轻,比起按摩,更像是在抚摸了。
“前辈,”岑年不得不提高了声音,“我觉得可以了。”
傅燃如梦初醒。
“唔,抱歉。”他站了起来,俯身,把岑年又背了起来。
岑年“”
他腿抽筋都好了,还背着,没必要吧
傅燃把任务卡拿给他。
上面,傅燃的任务是把王子安全带出洞穴,在后半程王子的脚不能着地毕竟,黑暗生物的洞穴与圣洁的王子是天生相克的。
傅燃双手绕过岑年膝弯,稳当地往前走。
这个综艺一共有四支队伍。别的队伍也遇到了类似的任务,但是别的组做起来,是滑稽搞笑的效果,比如让一米六出头的矮个子扛起两百斤的胖子,唯有岑年与傅燃这一组,在镜头下呈现的,竟然是满满的和谐与暧昧。
岑年当然不会去管节目组怎么想。过了这么一会儿,被周围氛围吓到僵硬的大脑有些活络了起来。岑年渐渐反应过来,刚刚傅燃帮他按摩腿的时候,似乎
不怪他往那方面想,是傅燃先告的白。
他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翻涌了。岑年了眼远处的镜头,一手捂住耳边别着的麦克风,就着被背起来的姿势,头轻轻靠在傅燃肩上,在傅燃耳边低声说
“前辈,手感怎么样”
他往前走的步伐滞了滞,半晌后,语调平稳地回答“什么”
岑年知道他打算抵死不认,也没纠缠,而是轻声说
“前辈,我好像又抽筋了。”
“真的吗”傅燃皱了皱眉。快到出口了,前方的光也一点点亮了起来,他的视线四处逡巡了一遍,没有到椅子或者别的可以坐的东西。
“骗你的。”岑年笑了笑。
“”
“怎么感觉你很失望”岑年偏着头打量他,“来手感不错啊”
傅燃沉默。
岑年他的表情,选择了见好就收。
说实话,开完玩笑岑年突然有点后悔。他在傅燃面前皮惯了,这么戏弄完在反应过来,两人的关系早已今昔非比。
但是,岑年着傅燃那一脸镇定,却总忍不住想逗一逗他。
另一边,监控室里。
节目组一片鸦雀无声。
“这一段后期剪掉吧。”副导演率先说。
“好。”总导演答应了。
刚刚,岑年把自己的麦克风捂了起来,却忘记了傅燃耳边还别着个麦克风。
然后,两人的对话一丝不漏地传了过来。
所有人心里都闪过一个想法。
这,怕不是真的
突然,那边的麦克风又传来了声音。
是岑年,岑年的声音很特殊,少年的清朗里偏生又带了些软糯,不知是他故意的还是天生的,听了叫人耳根有点发痒。
节目组的人下意识地屏息,听见岑年声问
“前辈,你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如果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可以登记结婚。
傅燃沉默。
他们快走到出口了,在迈出鬼屋的那一刹那,傅燃低沉的嗓音响起
“一直算数。”
节目组的人“”
岑年不再说话了。
他攥着傅燃西装的手指紧了紧,很快又松开。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露出一个有些犹豫的笑容。
出了鬼屋,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天空一碧如洗,枫叶一层层堆叠出浓郁的颜色,从两人的脚边蔓延开。
两人都没说话,风轻软地吹着,气氛静谧。岑年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突然
“当当当”
“恭喜两位玩家成功通关第一关”一个穿着巨大轻松熊玩偶服的人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纸卡,说,“下一个任务点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请玩家尽快赶到、正式开启游戏”
说完这句,轻松熊一闪身,从道里消失了。
“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岑年与傅燃对视一眼,然后,一同向游乐园中心、高高的摩天轮。
鬼屋离摩天轮很近,他们没多久就赶到了。岑年原本以为,在这里就会与别的玩家见面了,谁知,还有一个前置任务。
两个人被工作人员塞进了摩天轮里,工作人员挂着神秘的微笑,关上了门。
“玩的愉快。”
摩天轮开始慢慢上升。
岑年与傅燃面对面坐着。傅燃顿了顿,取下礼帽,把脸挡住他脸上还有半面的特效妆,脱离了鬼屋的渲染,虽然不再那么恐怖了,但还是有些不顺眼。
岑年笑了笑,刚想说什么,角落的音响却开始说话。
“进入互诉衷肠环节。在今天的游戏正式开始前,互诉衷肠是一个让两位队友相互认识的环节根据问题,如实回答即可。”
简单来说,就是破冰游戏。
岑年与傅燃都点了头,广播开始播放问题。
“第一次来游乐园是多大”
这个问题很温和了,一点也不出格。
岑年想了想,如实回答道“17岁。”
傅燃则说“岁。”
岑年略显诧异地了他一眼。他以为,他自己去游乐园的年纪已经够大了大部分人,或多或少,时候是会同父母去那么一两次的。
没想到,傅燃比他还晚。而且岑年的17岁和傅燃的岁,不是同一年吗
有点巧。岑年想。
“当时的游乐场是在哪里呢”
“g省的县城。”岑年说。
岑年是跳级的,十七岁那年正在读大三。那年的暑假,他参加了学校的一个支教项目,去了南边市的县城。
傅燃定定地岑年一眼,顿了顿,笑着摇头“不记得了。”
“是和谁一起去的呢”广播又问。
“和”岑年回想了一下,眸中漾起了几分怅然,他笑了笑,“我的一个朋友。”
这个问题,突然把他的记忆扯回到十一年前。
他现在的身体十八岁,但壳子里,可是住了个二十八岁的灵魂。十七岁,是整整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岑年在县城支教那地方,说是县城都比较勉强。顶多算个村镇,人不多,家家户户就那么几个,来了半个月、差不多就都认识了。
由于物资匮乏,他们这群去支教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省会城市买些生活必须物品。那天,刚好轮到了岑年。
g省的省会是市。
岑年采购完,提着大包包地往车站走。好久没来城市,都快忘记繁华的城镇是个什么样子了。岑年把包装袋放在脚边,等着公交车。
当时接近晚上点,街上的人还不少。人群川流不息,岑年原本低头着手机,突然听见了几句骂声。
“臭要饭的,别过来。”
“妈妈,那个哥哥他”
“嘘,别,那病说不定会传染呢。”
“给点钱吧,你有零钱吗哎,别靠近,扔过去就行了,万一被他黏上了呢。”
岑年的络不太好,他按下了手机的重启键,心不在焉地往那边了眼
在墙角拐弯的地方,有个人。
那人的样子着还真有些狼狈。他浑身起了红色的疹子,不清面貌,但那一双眼睛是很好的,形状优美,墨色浓郁。那人正靠着墙角,眼中有很深的茫然,在用手从生了青苔、裂了道口子的自来水管下接水喝。
感受到岑年的视线,那人漫不经心地投来一眼。
隔着汽车尾气和路灯微弱的光线,两人对视了一眼。
岑年手里攥着刚翻出来的十块零钱,正要往那边走。他见那人的表情,突然停住了脚步。
轻蔑,漠然,嘲讽。
眼神,岑年怀疑那人的脑子并不怎么灵光。想来这个导致他浑身起红疹的怪病,也多少会影响些智力,不然一个成年人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这幅落魄的模样。
但就是那智力上去不大健全的人,嘲讽地了他一眼。
脸上带着点你也不过如此的表情。
仔细,他面前的确摆着些零钱。也许过路还是有些好心人,但每个人都只是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唾骂一句、漠然走过、或者给些零钱,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
没有人对他伸出援手。
岑年了手里的十块钱,又了那男人轻蔑的眼神。
岑年“”
他一冲动,把十块钱又收了回去,不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