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安寻在脑海里组织过很多次。
意识到自己没办法离开女孩以后,意识到女孩回来自己还是会无条件妥协以后,她都在极力在为她们的爱情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极力让自己不成为那个“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要留在身边的危险人物”。
她也是第一次被爱情惊扰,她不会任何技巧,有的只是那份真挚的感情。但她不傻,耳濡目染的经验道理让她明白,如果不是自己的毫无保留恰好遇到了姜亦恩的全心全意,她会输得一败涂地。
反之,亦然。
要是女孩离开自己后遇人不淑,她又怎么办?会后悔心碎到死吧。
女孩责怪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爱情吗?”,不是的。她从来不为自己的卑微感到委屈可怕,她在事业和生活里都已经太强悍了,她无所谓做个感情里的弱者。她只是基于对一个二十岁出头,生命才刚刚开始绽放的女孩的期待,希望她完整,希望她潇洒,希望她享受却不拘泥于爱与被爱。
她也从来没有什么“想要的爱情”,无论什么样的爱情里“人”才是最重要的,她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是那个人。
只是,那个你。
姜亦恩听到突如其来的告白,惊愣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说愿意,她也在心里设想过很多追求安寻的方案,曾经是,现在也是,却总是慢了安寻一拍。
凝着安寻,眼光一刻都挪不开,她的爱人就这样泪眼盈盈的望着她,人人敬而远之的冰山美人,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对她倾露着温柔和深情,无条件偏爱着她,甘愿在她身边做一个小女人。安寻的一切,都让她沦陷得整个人几乎要融化。
她不知道这样心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的女人,是怎么在人前撑起了雷打不动的女魔头形象,人前人后的反差,总是让她又心疼,又心爱。
“安小爱,怎么又是你先开口?”
她故作严厉,搂着安寻倾身,本来只打算报复地在唇角轻咬一下,没想到触碰一瞬间像电流通过,把荒寂已久的小森林,点燃了。她抑制不住自己,一下,又一下轻啄,愈吻愈深,几乎是在渴望着,要把两年半的缺失都在这一刻补全。
她贴合着唇角的余温,断断续续地呢喃:“安姐姐,我也想你……没有你我过的一点也不好……”
她还说:“做回爱人吧,我愿意。”
安寻靠在床头,任由女孩索取,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为什么总是先开口?因为撑不下去了啊,因为骗不了自己了啊。
她可以藏住很多情绪,唯独是对女孩深入骨髓的爱,她藏不住。
吻到几乎要往更深处沦陷时,她还是错开了,理了理领口起身,哽咽一句:“我去帮你把行李放回来。”
而后,匆促走到客厅,推着两只行李箱进了女孩的卧室。
姜亦恩苦笑,跟了上去,看着安寻心急地把行李箱打开,把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整理,归于原位,心里百感交集。
“安姐姐,我骗你的,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老房子我都租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忐忑呢,如果你不肯带我回家,我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女孩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狠狠硌在心头,惹得安寻眉间紧了紧,咬着唇默不作声,低头继续整理着衣服,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整理间,她摸到了几个瓶瓶罐罐,尽管外包装都是维生素的字样,她还是察觉到一些不对劲,顺着直觉拧开了瓶盖,倒出几颗药丸看了看,心里咯噔一下,又不敢相信地闻了闻,瞬间眼底满是怆惶,看着女孩,欲言又止。
“是帕罗西汀,离开你的第一年,我病了一阵。”姜亦恩毫不避讳地回答她,其实安寻刚拿起来的时候她也慌了一下,只是事到如今,她知道越遮掩,越是欲盖弥彰,倒不如交代个彻底,不留后患。
“你……”安寻喉间发涩,身上也开始发寒,却是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姜亦恩迟疑了一下,主动坦白了。
“第一年的时候,房子租得挺不好的,学业压力也很大,年末的时候手机还被偷了,因为疫情回不了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就病了。有次吃多了药,还差点没命了,但你放心,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熬不下去,又太想活着了。”
“我还学会了游泳,练了自由搏击。但我还是没办法下水救人,也没办法一个打三个。”
安寻越听越心惊胆颤,难以置信地望着女孩,浑身都瘫软了,药瓶被紧紧攥在手里,止不住颤抖,言语却越来越僵持,千难万难才低哑颤抖地挤出一声:“后来呢?”
“后两年一切都变好了,房东对我特别好,总是给我送好吃的。教授也一视同仁了,我的病也就慢慢好转了。就是想你,一直没好。”
女孩看着她,调皮笑出一双灵巧的梨涡。
安寻闭眼深深一叹,想到当初毅然决然地推开姜亦恩,为了那点清高骄傲不打扰不联系,以为是保护,却把她一个人丢在黑暗里,自己居然在她留下的温室里数着新鲜的果蔬,听着心跳,拼建城堡度日。
安寻,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她悔恨自责得撕心裂肺,拳头一点点攥紧,指甲深陷手心印出细小的血痕。压制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狠狠一掌甩向自己右脸。
然而,没有听到清亮的响声。
姜亦恩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要落下的手腕,红着眼严肃愠怒道:“安寻,第二次了,你再这样伤害自己,我真的要生气了。”
安寻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女孩,以为早就到达了崩溃,此刻却比崩溃更崩溃。她捂着胸口俯身,痛到不能自已:“对不起……对不起小恩……我不应该逼你分手……我明明可以主动联系你……我明明就……”
逐渐,泣不成声。
“安寻,我告诉你不是让你自责的。我要换你坦白,你这两年半,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家里花和照片,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你打算出远门,可是连垃圾都忘记倒了。我进卧室的时候,在地毯边上踩到一颗胃药,你把药打翻过是不是?你痛到连拿药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安寻无言以对。
“承认吧,我们都过得不好,我知道外婆看见我们这样肯定会生气。可是安姐姐,你知道吗?我在国外这两年,听了好多故事,有些人说起前任的时候,就像数落萝卜白菜一样随意,哪个最漂亮,哪个脾气最差……”
“我大概也明白了,所谓‘聪明理智’的恋爱到底是什么。算计得失,计较输赢,赤条条地进入感情,贪得无厌地索取,最后占得便宜离开,说自己是感情的赢家。可是连爱人都输了,到底又赢了什么?”
姜亦恩叹了口气,把默不作声落泪的安寻温入怀抱,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吻着她的眼泪,一点点安抚。
“你不是萝卜白菜,不是我随便挑了个合口味的就在一起的人。那个时候,我才觉得好骄傲,我能在心里说一句,我的前任是我用命护在心头的小女孩,而她也倾其所有把我宠成了小朋友,即便分开了,还是忍不住要相爱。我们难道,不是比他们都厉害吗?为什么要觉得自己错了?爱一个人,不应该爱成这样吗?”
“就算会痛吧,就算会输吧,那又怎么样呢?人这一生如果都不能冲昏头脑的爱过一次,会有多遗憾啊。”
女孩的话,把安寻心里的石头,一点一点挪开了。姜学尔的指责是不公的,她的深情没有错,她让女孩义无反顾的爱上她,也没有错。挤压在内心深处,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委屈,终于翻涌而出,靠在女孩怀里,捂嘴泣出了声。
她认可了女孩的话,那颗矛盾挣扎到疲惫不堪的心,也终于真正自洽了。
姜亦恩握住了安寻的手,轻轻吻落她的唇,抱起她回了主卧。把她笼罩在怀里,在她耳边缱绻低诉:
“安姐姐,小恩还是你的小朋友,你的小朋友回家了,再也不会走了。但她现在,是很厉害的小朋友了,可以让她的安小爱,不那么累了。”
安寻被哄得七荤八素,心里纠缠已久的阴霾混沌,确是散去了。女孩带回来的阳光,甚至亮得有些耀眼,真切,又美得不真实。
她带着隐忍的哭腔低语:“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形容我有多爱你……”
姜亦恩哼哼笑了几声,机灵道:“就说……像姜亦恩爱安寻一样爱,就是极致了吧。”
她细细绵绵想吻去她所有的破碎和狼狈,她发誓,她真的爱到极致了,她想象不出再多是什么样子了,或许,是她们未来的样子吧。
“安姐姐,我想要你……”
安寻克制着浑身燥热,好不容易在女孩急切的拥吻里找到一点空隙:“宝宝,窗帘……”
屋里终于昏暗了些,却还透着遮不住的阳。所以是柔情的昏暗,没有冰冷,也没有孤独。
她们贪恋着彼此的气息,贪恋着彼此的一切,坚硬的逞强在馥郁的爱里一点点松软,流浪太久的心也终于找到了归属。
指针滴滴答答转了两个刻度,唇齿间呵出的热气氤氲了额角的发,周遭依然充斥着女人娇柔轻缓的哼吟,时而克制,更多是难以自持,同身姿共摇曳,在极度的满足里,终于把缥缈虚无的,都抓紧成真切。
几回欢愉,安寻终于分辨出背后的空离不是因为沉醉过头,身子已然是大半挂在床沿,摇摇欲坠,没有力气改变现状,开口已是气若游丝。
“小恩,停一下……我要掉下去了……”
“都说了,是降落。”姜亦恩没明白,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和安寻共度的第一晚,娇笑一声,依旧忘情。
“不是……我真的要……”安寻无奈又无力,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又一次猛烈的降落吞没,颤抖着忘了处境,终于还是一声惊呼“啊!”
连着姜亦恩一起,卷着被子滚落下床。
一切戛然而止,安寻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庆幸自己给家里铺上了地毯,累得软绵无力,只能就着被子在地上再躺一会儿。
姜亦恩茫然地望着安寻,静默两秒,噗嗤一声,羞愧得蹭着脑袋钻进了怀里,双双笑成了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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