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为杨警觉不对,这么些年,哪听他这么讨好的叫过自己,也是个人精,有来有挡,淡淡道:“考完试回来了?”
林陆骁站到两人中间,低头瞥了眼中间的课程表,浅笑:“刚考完。”
“考的怎么样?”
“就那样。”
张为杨知道这人的毛病,从小就这样,吊儿郎当,不争第一,混个前三保命,问他为啥不努努力考第一,他能跟你插科打诨地说,争啥第一,咱得给人机会。话虽这么说,反正没见他哪回考试发挥失常过。
“得了,我这话呐白问,你要考不上,我头剁下来给你当椅子坐。”张为杨笑说。
谁料,林陆骁一派正经道:“头我就不要了,我这拜托您一事儿。”
张为杨觉得新鲜,跟杨指导说道:“哟,这从小到大还第一次听这小子开口求人?说来听听。”
杨指导连连点头,看着林陆骁的表情,直觉心里不妙,生怕这小子又说出啥大逆不道的话来。
林陆骁也不拐弯,直白地说:“今天这事儿,您就当没看见过,可别往训练报告里头写,回头也别跟领导汇报。”
张为杨一愣,没成想是这事儿,心里莫名打起警铃,“我这两眼珠子都明晃晃地看得清清楚楚,我咋装没看见?敢情是这俩丫头请你来当说客了?”
说完,觉得不对,“不对啊,陆骁,在我眼里,你可不是这样的人,这队里要是谁敢打架你罚得可比我狠呐!”
说完,又觉得不对,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不会是瞧上哪个丫头了?我告你,这可不行啊,这哪个都不是好的人选,你可别犯糊涂。”
“您要这么说,那可没话聊了,我这不是刚从支队回来,您这报告打上去,明天孟处肯定又找我,再说也不是大事,您就当帮我省了这顿训行不?”
张为杨始终觉得不对,拧着眉说:“你是怕挨训的人?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林陆骁靠在桌上,抱着臂,目光幽深:“您就说成不成?”
“真不是看上哪个了?”张为杨试探地问。
林陆骁一愣,眼神笔直,无比坦荡,“真不是。”
张为杨手搭上他的肩,“那行啊,你这从小到大第一回开口求人,我还能不帮?不过我可警告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话音刚落,邵一九从门口跑进来,跑得急赤白脸的:“林队,有人晕倒了。”
林陆骁站起来,一提神,“谁。”
“俩都昏了。”
林陆骁神色一紧,张为杨刚要说找人送军医处看看,身边的人已经提步走到门口了。
张为杨瞧见这幕,指着他离去的背影,问杨指导:“这是正常反应?”
杨指导想了想,说:“正常,当初孟处开会的时候说了,要保证所有人的安全,这有人晕倒了,着急是正常的,说着我这心里也急了,我也去看看,您自己坐会儿,等会让陆骁找人送您会支队!”
张为杨摆摆手,“我也去瞧瞧,瞧完顺路就回去了。”
……
军医处。
林陆骁到的时候,军医处只有严黛,邵医生正拿着听筒检查,见门口有人进来,着急忙慌的样子,“邵姨,南初呢?”
邵军医:“醒了,回宿舍了。”
刚落话,后头陆陆续续进来杨指导和张为杨,林陆骁把车钥匙抛给邵一九,“一九,你送张教官回大队,我出去一下。”说完,人就往外走,边走边解外套扣子,杨振刚追上去,“陆骁,你上哪儿去?”
林陆骁瞥他一眼,脚步未停:“我去慰问伤员,怎么了?”
杨振刚追上去:“你这样子像是要去找南初打架。”
林陆骁拍拍他的肩,宽慰地说:“放心,我不打女人。”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林陆骁停下来,微抬首,撇了下头,懒洋洋道:“怎么了?”
“我那天看到南初进了你办公室。”
林陆骁彻底松开上衣的扣子,露出里头迷彩的短袖,手掐在腰上,别开目光,不以为意地说:“我让她去的。”
“那是什么地方,你让人随便进!你脑子呢?”杨振刚压着嗓。
移回目光,两人重新对视,杨振刚矮了一截,俯视着,半晌,他再次别开视线,舔着嘴角笑了下,“真的没干啥,您放心,别想歪了。”
“啥叫我想歪了,你能干点不让人想歪的事儿么?!”杨振刚怒。
“那我说啥你都不信,你想让我怎么办?”
杨振刚只是给他提个醒,见他这态度也没得好聊了,“算了,就当我想多了。”
“没事儿?那我走了。”
念着两人多年的交情,杨振刚简直想朝着后头就给他来一脚,到底还是顾着上下级的关系,不敢造次,“走吧走吧。”
……
南初上宿舍楼梯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住,一回头就看见他铁青的脸,下意识挣了一下,可被他拽地紧紧的,无法动弹,林陆骁往后一扯,把人从楼梯上拉下来,“跟我过来。”
南初去跨了两步下台阶,想抽回手,白嫩的手腕上仿佛被人箍了一层铁箍,丝毫抽不动:“你别拽我,要训在这儿训。”
林陆骁斜看她,“还嫌不够丢脸?”
“我丢脸,所以你别碰我,你离我远点儿,这样你不用跟我一起丢脸。”
林陆骁冷笑一声,几乎是爆喝:“你他妈已经给老子丢脸了!”
这下乖了。
政教楼就在隔壁,林陆骁拖她进去,上了四楼,林陆骁把她推进去,关上门,将她摁在门板上,环抱双臂,居高临下看着她。
南初别着头,不看他。
他就去截她的视线,偏偏要她看他。
南初就躲,一眼也不肯看他。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
他哼笑一声,“怕了?跟人打架不是还挺厉害的?我昨晚说过什么,忘了?我走一会儿就给我惹事,给我添堵是吧?嗯?”
林陆骁心里也窝着一股火儿,不是说喜欢他吗?那还为了别的男人打架算怎么回事?
耍他?
还是玩他?
在医务室的时候,憋了一肚子脏话想要往外蹦,真当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可面前看她这副淡淡的死样子心里就涌起一股无名火,说出口的话,也就极具讽刺。
“对不起。”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忽然响起她清淡的嗓子。
小姑娘低着头,耳边是碎发,轻轻飘,如是说。
林陆骁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仿佛一记闷拳砸上棉花,有劲儿无处使。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犯了错,可怜兮兮地说句对不起,他竟然骂不下去了,这要搁以前,分分钟骂得你哭都找不到坟头哭。
他心里又气又好笑,手罩上南初的头顶,想要拨正她的脑袋,跟自己对视,结果小姑娘倔强,撇着头,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没了耐心,索性捏住她的下巴,狠狠掰过,“怎么回事?道歉不看着人有点诚意?”
结果,南初脸一转过来,去掉污泥的左半边脸颊,印着四个红红的指印,嘴角有裂痕,渗着血迹。
终于明白过来,不敢看他的原因。
心仿佛被人狠狠拽了一记。
眼一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声音竟然柔了下来,“严黛打的?”
南初一掌打开他,“我也打她了,我可以自己申请离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林陆骁气笑了,松了手,手插回兜里,“我说了让你走了吗?”
南初心道:那你凶个屁。
南初吸着一口气,提了提嗓子:“林队。”
这么一本正经地叫他,倒是少,林陆骁收了收笑,“嗯。”
南初说:“你昨晚跟我说的,我都有记得。”
林陆骁脸色渐变。
“我忍过她,让过她,但是最后那下我还是没忍住,我以前的性格不是这样,我不是容忍的人,被人骂,被人欺负,我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可我不是无条件容忍,谁要真骑到我头上来了,我肯定会报复。并且要让对方这辈子不敢再欺负我,当年,冉冬阳欺负我,我忍了三年,前个月,在片场,我把他头打破了。还有我很小的时候,七岁,被几个男生绑架……”
说这儿,林陆骁的笑意就僵在嘴角了。
这事儿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果然,南初说:“四个男生,把当时还只七岁的我拖到小巷子里,蒙上眼睛,捆上手。”
林陆骁看着她,抽抽嘴角,“没……做什么……吧,你才七岁啊。”
“没做什么,可被吓着了。我当时就想着,以后要找到这几个男的,我要把他们剁成碎块。”说这话时,她声音冷淡,“说实话,我这人很阴暗,在你面前要装出一副阳光可爱的模样还真的挺累人的,好像这段时间也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刚刚张教官罚我们跑操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喜欢你的时候,是十六那年,你把我救出火场,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以及收留我,还教我叠豆腐块,我有时候故意乱叠,你就瞪我,我叠好了,你就付之一笑,活了二十几年,那晚真是我最轻松的一晚,后来看到你女朋友,怕耽误你,于是就匆匆忙忙搬走了。”
林陆骁下意识脱口,“那不是女朋友!”
“怎么不是,都来你家找你了。”
林陆骁转过头,“反正不是。”
南初摆摆手,“不重要,昨天小九儿说我看不起你们,我真没有,由此,我忽然就想到当时离开给了你一万块,你是不是觉得挺生气的?小九儿那话确实给了我点警醒,你们男生都挺在乎那点自尊,我还生生把他戳破了,可你知道,我别的什么都没有,我只有钱,我自以为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就是给钱。”
林陆骁忽然想起几个月之前,院长告诉他的那个被南初一直资助上学和治病叫宝树的男孩。
她这人确实,不会表达。
想到这儿,勾了勾嘴角。
“刚张教官让我俩上去的时候,我心里有点害怕,我害怕给你惹麻烦,怕你升不了衔。队长,我以后尽量不给你惹麻烦,也尽量不打扰你了。哦不,不是尽量,是一定。”
“……”
林陆骁听完,胸又闷又堵!
这都什么玩意儿。
直到南初推开门走出去,他才惊觉这姑娘似乎真伤心了?
以后再也不打扰他了?
拉开门刚要追出去,杨振刚就大喇喇地站在门口,如鬼魅盯着他:“我刚看南初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