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觅惊奇了,没想到柳十令竟然也会有对她的奖励感兴趣的一天!
正当她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时,却发现柳十令站在那儿,往某个方向看去。
他们现在已经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周边人少,连摊子都没几个。
于是阮觅顺着柳十令的视线看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他看的地方。
那是从街角开出来的一条漆黑巷子,仅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
但是此时巷子里一伙人聚在那儿,看那动作,好像地面上还有一个人,他们正对着那□□打脚踢。
被打的人是谁阮觅没有看清楚,不过打人的那些人,阮觅倒是觉得眼熟。
先前突然出现在街道上引起骚乱的那几个人,好像就是长这个模样,而且衣服的颜色也对的上。
阮觅往旁边看了看,然后拉着柳十令不着痕迹往后退,打算去找巡城的金吾卫。
就算她力气比寻常人大,可现在柳十令在身边,对面还好几个人,怎么看也不是逞能的时候。做人呢,该怂的时候就得怂,于是阮觅快速往后退。
只是往后退的时候,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阴影中的阮灵雯。
她正神情淡漠地往自己这边看过来,见阮觅终于发现她了,阮灵雯嘴角微微翘起,算是打了个招呼。
阮觅突然明白了,原来刚才柳十令看的不仅仅是巷子里的人,还有躲在一旁看戏似的阮灵雯。
不过,一看到阮灵雯,阮觅就猜出来里面被打的那个人是谁了。
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张善。
本来退得差不多了,可看到阮灵雯后,阮觅又拉着柳十令再次往后面退了好几步,企图远离不安全的地方。
她就说怎么刚才在茶馆的时候,阮灵雯神情那么平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想到阮灵雯的“训狗”之语,阮觅扒拉住身前的墙,从墙后探出半张脸偷看里面的场景。
张善不是个好人,阮灵雯显然也不是个善茬。之前觉得阮灵雯压不住张善,现在还不知道谁治谁呢。
她这样的姿势,颇有些不雅观。
柳十令站在她身后,沉默片刻,开始充当屏风,防止她那鬼鬼祟祟的动作被旁人看到。
巷子里。
张善刚开始还有力气咒骂,后来实在被打疼了,便止不住地求饶。到现在,他已经被打得说不出话了,只有一声声闷哼传出。
阮灵雯站在阴影里看着,直到张善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她才开始动作。
先是扯开自己头上的簪子,将几支扔在地上,又留了一支拿在手上。
然后眼睛一眨,瞬间就落下泪来,神色哀婉。
她冲过去拨开那几个面向凶狠的人,护在张善面前,流着泪狠戾道:“你们别过来!要是谁敢动一下,我保准叫他见血。”
张善被打得快神志不清了,艰难地睁开眼,只能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替他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地带。
他张了张嘴,却因为伤势什么都喊不出来。
行凶的几人看到阮灵雯,互相对了个眼色后才咧嘴笑起来,“倒是有几分胆量。”
“不过这见不见血,可不是你说的算的。”
他们嘲笑一通后,突然伸手就要去抢阮灵雯手上的簪子。
混乱之间,金簪刺进了阮灵雯肩胛处,她闷哼一声,血色瞬间将紫粉色的衣裳晕染成深红色。
那几个地痞流氓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一把将阮灵雯推倒在地。
“没想到还挺深情,想和地上这废物做一对亡命鸳鸯?好,小爷我成全你。”
说罢,他们再次动起手来。
每次落下拳头都能听到打在肉上的令人心惊之声。
阮灵雯扑在张善身上,代替他承受着如雨点般密集的拳打脚踢。
张善瞪大眼,什么都忘了,只记得看着阮灵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已经肿得看不出模样的脸上,恐慌,痛心,与难以置信交织着。
阮灵雯紧紧拥着他,见到他这样心神已经开始崩溃的模样,嘴边诡异地勾起笑,好似落在身上的拳头一点儿都不疼。
她将下巴抵在张善耳边,呢喃般一句又一句地重复。
“你要听话,躲在我怀里,我便能保护你。”
“只要你听话,就不疼了。”
“听话。”
张善怔怔地看着她,此时已经混沌的大脑一直重复着阮灵雯说的话。
在他眼中,本该娇弱的妻子已然成为这场暴风雨中唯一能救他的孤舟,他在那片孤舟上惶惶不安,唯恐下一秒便被暴风雨吞噬殆尽。
可他的妻子一直在他耳边告诉他。
乖,听话些,你听话,风就能停了,雨也能停了。
你听话,就不会有危险。
听谁的话……
张善懵懂的大脑中,所有清明凝聚成一个问题。
要他听话,听谁的话?
一个混混的拳头避开阮灵雯落在张善脸上,顿时,剧痛让他忍不住浑身发抖。
像是那场暴风雨,漆黑的天幕,一切都看不到了。他被拖进海水中,胸腔中剩余的空气越来越少,只能抓住孤舟一角,将所有的希望尽数倾注在上面。
张善疼得连嘴唇都在抖,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他已经,全然依靠着阮灵雯了。被打了之后第一反应也是怔怔看着阮灵雯。
显然是将阮灵雯说的“听话”两个字记在了心里。
“好,乖孩子。”阮灵雯轻柔的嗓音像是诱人入地狱的妖魔之语,她在张善耳边慢声道。
“你瞧瞧,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爱你呢?”
“没有,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了。”
“所以啊,你要听我的话。”
“听我的话,就不用害怕,不会觉得疼了。”
说话间,阮灵雯故意露出空隙,于是张善再次被剧痛席卷,脑海中的清醒越来越少,最后什么也想不了,只能记得阮灵雯一直在耳边重复的话。
“好……”他颤抖着,张开嘴哑声跟着念,“不、不会有人比你更爱我了……听话,我听话……”
渐渐的,刚才还对着他们拳打脚踢的那群地痞流氓消失不见。
小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金吾卫的人姗姗来迟,对着这样的场面犯难。
张善昏了过去,阮灵雯浑身血渍,发髻散乱,却还能条理清晰地回答金吾卫的询问。
阮觅看完了全程,本想离开。可阮灵雯回答金吾卫问题时像是不经意地朝她那儿看了一眼,阮觅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尽管不情愿,还是走过去惊讶地捂着嘴道:“雯堂姐,你这是怎么了?”
约莫是爱演戏的人脑回路都能对上,阮灵雯回头看了阮觅一眼,便立马接上。
“方才遇上着一伙歹人,不知怎么回事冲上来就对夫君他动起手来。现在人都昏迷了,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阮灵雯擦了擦眼泪,明明与张善比起来,她身上的伤更加恐怖。可这个时候她完全没有关注自己身上的伤,而是注意力完全放在张善身上。
那些将张善抬起来的金吾卫忍不住心中惊叹,看向张善的眼神尽是羡慕,怎么就有这种福气?娶到个这么好的妻子?
阮灵雯擦眼泪的时候,眼睛略抬起来朝阮觅看了眼。阮觅再一次明白了她的意思,秉承着做事有始有终的理念,只她无奈走上前去。
然后阮灵雯眼睛一闭,晕倒了,软软靠在阮觅怀里,身上的血糊了阮觅一身。
阮觅僵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
阮灵雯很能豁得出去,她身上的伤口是真的,血也是真的,就连这身衣裙下,说不定都是些青紫的伤痕。
她定了定神,还是面无表情地完成阮灵雯晕过去之前交给她的任务,眉头一拧就开始做出哭腔喊道。
“雯堂姐,你怎么了?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啊?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保护姐夫,自己才受了怎么重的伤!你对姐夫的感情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太感动了!”
喊的声音倒是很大,完全掩盖住了感情上的不足。那些金吾卫本来就觉得阮灵雯对自己的丈夫情深,没想到她身上的伤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最后为了救自己的丈夫,还是义无反顾扑了上去替丈夫承受了苦难。
于是他们看着张善的目光就更加羡慕了。
外面围观的百姓也个个惊叹,开始称赞阮灵雯是情深之人。有个年过三十的书生还在那儿摇头晃脑,念念有词:“昔日有忠将为国捐躯,今有阮娘为夫承伤,实在是感人呐!”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阮灵雯为了张善受伤的情深事迹就传遍了。刚才因为意外走散的张家家仆听到这些消息匆匆赶过来,看到躺在那儿生死不知的两主子,当即脸上表情都绝望了。
阮觅咳了一声提醒他们回魂。
“雯表姐与姐夫受了些伤,还是尽快接回府让大夫看看得好。”
听到人还活着,那些家仆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绝望逐渐化为焦急,但好歹脑子是能想事了。
他们朝着阮觅谢了又谢,然后从金吾卫手中接过张善,又让随行的婆子抱着阮灵雯,匆忙地往自家马车里去。
生怕耽误了时间让人出事。
人群散去,阮觅这才想起来柳十令还跟在自己身后,惊诧回头。
柳十令茫然地煽动一下扇子似的睫毛,极少见地主动开口问她:“怎么?”
“啊……没事。”阮觅顿时收回脸上惊诧的表情,慢悠悠往前走,但是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忘了什么呢?
有些时候忘记了一件事情,抓耳挠腮都想不起来,可又放不下,总要想出来才肯罢休。
阮觅眯着眼停在那儿,不由自主地摆出沉思的架势。
衣领处露出点暗红的颜色,然后再往下,直到线条收紧划出一条曲线的腰部,都是一大片的暗红。
柳十令指尖动了动,他今日穿的是书院学子人人都穿的长袍,衣裳外还罩着一层略微宽松的纱衣,是暗青的颜色。
阮觅还在那儿左思右想,突然感觉有人靠过来,然后肩头有什么东西盖了上去。
她一转头就看见柳十令解下了外纱衣,给自己披上。
面对阮觅有些疑惑的神情,柳十令撇过眼睛不看她,声音有些低。
“衣服上,有东西。”
低头往胸襟上一看,阮觅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抱着阮灵雯的时候染了一身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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