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正准备退出去的小丫鬟,在行走间不慎撞到搁着茶盏的几案,上面两盏薄瓷白釉茶碗打翻在桌上滚了几圈后,猛地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刮过耳膜般尖锐的声响。
微凉的茶汤泼了满地,在地板上晕出团团墨般的颜色,弯曲破碎的碗沿,映着投射在地板上的阳光,闪出锋锐的寒芒。
“奴婢不是故意的!主子饶命!姑娘饶命!”
乔绮云暗叹一声,让初弦和佘燕岚去拎这两个傻的。
恰在此时,门旁传来“哐当”一声。
蔺溪松开手抬眼瞧过去,惊诧地看到小丫鬟吓到发白的脸和不停颤抖的样子。
说着话,她便飞快绕到碗碟摔碎处,想要伸手去捡,却又因双脚发软踉跄,蹲下时直接往前扑过去,双手按在了锋利的碎瓷片上。
江绥长长抽了口气。
乔绮云捂着嘴娇声笑起来,冲屋子里其他几个姑娘使了个眼色,便起身准备出门,将地方留给江绥和蔺溪好好“打情骂俏”。
姑娘们笑着起身,只有排名最小的七妹曲曼曼和八妹项宛反应不过来,因为从乔绮云开始说话起,她们就听不懂了,索性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糖糕身上,认真吃起来。
他身上有种很让人舒服的味道,每一次凑近说话时,蔺溪都能闻到,不像是刻意熏染在衣服上的香,很淡,却又无法忽视。
就像是某种引诱着人上瘾,能让人陷进去的东西,很危险。
毕竟这个人不要脸到了极致。
乔绮云眼波流转在蔺溪和江绥两人身上绕了几个圈,纤细的指尖捏着团扇一转,扇面自鼻尖慢磨到下颌,挑眉慢腾腾道:“在聊......新婚燕尔,三爷可得对姐姐好些才是。”
“嗯哼~咳......”几声压着嗓子明显的假咳,自斜旁坐着的白静遥口中发出来。
蔺溪余光里,光线暗沉了下去。她从半趴在桌案上的姿势慢慢直起身,侧眸看见江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懒洋洋地靠着。
可能是和沈七娘待得时间久了,也可能是乔绮云给她的感觉和七娘有些相似,蔺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这样吗?”江绥看着蔺溪,靠近了点儿,“嗯?”
蔺溪不知道如此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但察觉到她竟开始不厌烦他身上的味道后,没来由地就有些恼。
“你......”蔺溪双唇阖动,恼意上头,抬手往他靠得很近的腰上一掐,换了个位置,手指捏了点皮肉,旋了半圈。
“不然呢,难不成聊三爷您身子不行,体力不好,秋日了得吩咐下去好好给您补补。”蔺溪瞪了江绥一眼,耸了耸肩膀,示意他将手拿开。
“还挺有心。”江绥眯了眯眼,尾音微微拉长,带着些许吊儿郎当的散漫,别有深意地说:“你也同我一起补补?”
“聊什么呢?”江绥掀了掀眼皮,开口问。
他眼尾唇角仍旧勾勒着几分笑,声音不疾不徐毫无异常,偏生就让蔺溪觉察出点不怀好意。
小丫鬟痛叫一声,又赶忙住了口。她下意识抬起手,许是割到了腕间的经脉,鲜血在瞬间就染红了整双满是伤口的手。
皮肉豁开处,粘稠的血汩汩往外冒着,蔺溪似乎能闻到血腥味渐渐盖过茶香,混杂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小姐。”赶忙凑过来的如意和如烟担忧地唤她一声,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视线。
蔺溪闭了闭眼,将脑子里血淋淋的画面强行压制下去。
“承安,把人带下去!”是江绥的声音乍然在耳旁响起,没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反而多了股阴狠莫测和说不出的紧张。
承安飞快闪身进门,提着小丫鬟的衣领便把人拎了下去。
鲜血连衣袖都捂不住,一点点滴落在地面,蜿蜒出斑驳一道轨迹。
“梦梦!”曲曼曼惊呼一声,丢下手里的东西,慌忙闪身挡在六姑娘寇清梦的身前。
蔺溪原还不明白那个小丫鬟为何只是打碎两个茶盏,便吓成那般模样,甚至在见血后,房里的气氛都开始莫名紧张起来。
但下一刻,她看到寇清梦越来越空洞的双眼,就明白过来了。
初见时的小妹妹,与现在判若两人,她稚嫩的脸上没了傻乎乎的笑,变得惨白僵硬。眼神直勾勾地,歪着脑袋四下打量。
警惕,害怕......寇清梦神色越来越惊恐,越来越诡异。
她仿佛是陷入了可怕的迷沼中无法挣脱,口里开始喃喃自语:“不要,不要杀了,爹,娘......”
“曲曼曼,回来!”沉寂无声中,白静遥失声喊了句,就红了眼眶。
与此同时,蔺溪听到寇清梦喉咙里发出一串急促且颤抖的喘.息,来不及多想,她伸手将曲曼曼扯到自己身旁。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寇清梦忽然暴起,尖厉地嘶喊一声,用力扯了两把头发后,摸到发间的簪子,一把扯下,对着蔺溪就刺了过来。
如意如烟将要行动,便看到有一人比她们先出了手。
眼前银光一闪,蔺溪身子飞快往后仰的同时,江绥抬起折扇往寇清梦手上一挡,打落向蔺溪刺来的簪尖后,箍着她的腰,带她接连后退几步。
“我要杀了你们!”寇清梦眼中猩红一片,理智早已消失不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佘燕岚和初弦齐齐动手,一左一右上前架住了她,将她压在凳子上。
“爹,娘......我要杀了你们!凶手,杀了你们。”寇清梦还在拼命挣扎,龇牙咧嘴想要去咬身边的人。
“她时常这样吗?”这次蔺溪没有计较,她从江绥怀里退出来,转头问他。
江绥闭了闭眼,叹息一声道:“也不是时常,见了血和锋利的东西便会这样。”
蔺溪握在袖口的手缓缓捏紧,想到了很小时候的自己,她知道寇清梦这种状态是因为什么,也明白这种状态寻常大夫根本没有办法。
“同她从前的经历有关?”她似问非问。
江绥睁眼,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前方,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不是疯,不是傻,是在遭遇重大刺激后,深刻在灵魂中的伤害。
犹豫间,白静遥红着眼眶看了年龄最小的项宛一眼,哽咽着说:“弄晕她吧。”
项宛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摸出一瓶药,抖出两颗后就往前走。陷入癫狂的寇清梦怎会配合,她一边嘶喊,一边用力挣脱。
初弦和佘燕岚像是处理过多次这种情况,拿捏准了力道尽量避免伤着她,去擒住她的下颌和嘴角。
可是无所顾忌的寇清梦力气大到根本不像个小姑娘,晃着脑袋摆脱脸上的手后,对着初弦的虎口就咬了下去。
初弦皱着眉,一声不吭,也没有动,因为寇清梦伤不到别人就会去伤自己,甚至是杀死自己。
“呼......”蔺溪吐出一口憋闷的气,下定决心后抬脚往前走去。
阳光泛白,涌入门内的风吹散了闷涩的空气,她不动声色用小指勾了勾腰间挂着的那枚铃铛,红色的裙摆在脚旁微荡,一步一响。
“药丸给我。”蔺溪向一旁伸手。
项宛懵怔着点点头,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人已经拿着药走到了寇清梦面前。
蔺溪弯下腰,鸦青色的长发顺着肩头滑下,她抬手摸了摸寇清梦冰凉的脸,声音像是呢喃,带着些哑,却又如同儿时母亲拍眠般温柔地喊:“梦梦......”
寇清梦还咬着初弦的手,眼中狂意不退,含着满满的仇恨。
“梦梦......”蔺溪笑了笑,直视着她的眼神,手绕到她背后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别怕,别害怕。”
白静遥接过乔绮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沙哑开口:“没用的......还是”
江绥视线依旧看着蔺溪的背影,抬了抬手,打断白静遥的话。
房间内静默无声,偶有的铃铛声响也被蔺溪一声又一声的呼喊盖住,她很有耐心,安抚的语气一直没有变过。
“梦梦,回家了.......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别害怕。”
寇清梦眨了眨瞪大的眼,初弦能感觉到她力道的松动,虽然不多,但这在以往是很难办到的。
“乖......听话,爹和娘都会保护你,好不好。”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寇清梦呆了呆,没有再动,而蔺溪依旧是眼神幽幽,紧摄着她的眼眸。
她眼中有光在闪,一声又一声的低喃,带着寇清梦从漆黑的深渊底寻到了一抹清风,引着她一步一步往有光的地方走。
蔺溪手上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然后顿住,开始顺着她僵直的背脊一点一点来回抚摸。
初弦慢慢将手拿下,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她。
“乖,你听话......”
寇清梦没有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白静遥以为她要再次暴起时。
所有人都听到寇清梦缓缓开口,对着蔺溪喊了声:“娘。”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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