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害群之马是不能留了。”一个族老眼中烧着怒火,是恨不得将孟婶一家都打杀了。
另一个族老却有些担忧:“可她说的也对,其他几家虽说不是卖了种子,但到底是泄露了。只重惩他一家,只怕是不能让他服气。”
村长揉着额角,满眼的疲累,原本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这会儿像是被人抽了魂一般:“只怕,他反倒是会去揭发咱们。”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对孟婶一家可一点好感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信任。
他这话一出,其他族老们也是眉头深锁,本来他们倒是想过将这种人赶出村子去,可现在却又是不敢了。
不在眼前看紧了,还不知道这家子要说出些什么来。
——就说村长再三强调过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还敢做钱后生这笔生意,就可以看出,全村人的性命对他们而言还真没什么重要的。
没有他们能够拿到手的钱财重要。
“钱后生那边,虽然能被我敷衍一时,只怕他回去只要多想想,就能觉得这事儿不对。”村长思索良多,终于再次开口。
“虽说咱们的粮食已经吃的七七八八,想要找出什么证据也难了,可咱们确实没有挨饿是真的。”
一个族老不由插了一句:“那些人又哪里是真的讲真凭实据的人?”
如果这么讲规矩,他们交上去的税粮就不会被抹平一次又一次。如果真的讲规矩,就不会有被抢了税粮还回去再收一次的事情。
一句话,叫几个老头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几分。
“现在怕是只有一个法子。”又是沉默了不短的时间,村长才再度开口。
“再多给税粮官一些……,只要他们不上报,咱们大概还能安稳一段时间。或者抹过去年的事去,今天哪怕如实报,只要咱们能活命也行了。”
村长说完,神色却不见一丝松懈。
一个族老顿时说道:“只怕那些家伙的胃口不是那么容易填平的呀。”
都不说今年多收成的那些要交出去,体会过粮食短缺的时候能够吃饱的他们如何能舍得,就说那些税粮官抓住了他们村这么大一个把柄,日后他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那些人会如同扼住他的咽喉,除了保证他们不死,只怕不会给他们喘息之机。
想到这些,老人们恨不得将孟婶一家生吞活剥。
宗祠堂外人挤着人,看着堂前跪着的人,目光里具是谴责,憎恨。
为什么就有人拎不清呢?为什么就有人能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全村人的性命呢?
旁人只能看到低声交谈的村长和族老们脸色变来变去,却只能听清零星几次字词,言夙却是从头到尾听的分明。
看了看地上的人,又想了想村长的决定。
他倒是不怕那些税粮官,可是他却也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找沈飞玹。
——他倒是不觉得为了不显露自己的不同而让别人家的稻谷也多收成,是错误的决定。毕竟,村民们吃饱饭的时候,可没怪过收成太多了。
至于为什么有的人家收成多,有的人家收成少?距离言夙家稻田远近占一部分原因,各家的照看精细程度又占一部分原因。
所以那些被送出去、卖出去的种子,确实会因为本身的茁壮,比他们原本的种子发芽率高,结穗也多,但却因为没有言夙的后续滋养,收成只能多的有点。
大概就是百分之三四和百分之十五的差距吧。
言夙想这些的时候,村长他们也已经有了决断——收买税粮官,已经是当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没几天的功夫,税粮官可就要来了。
至于这些人的处理,村长冷着脸扫视了一圈,沉声道:“他们为祸全村,具体怎么处理,大家商量一个章程吧。”
他将这些当家做主的人都叫来,就是要他们提议之后,少数服从多数。也是被了杀鸡儆猴。
——所以对他们的惩戒必然不会留有情面。
不知是谁开了口,喊了一声将他们赶出村子。
一旁几家将粮种给了亲戚家一些的人,不由都辩解起来。
“村长,您相信我,真的只是给了点粮种,但是并没有透露其他。”
“对对,只是说咱们今年的粮种质量不错,给他们一些种一种,真的没有说其他的。”
他们心疼那些关系近的亲戚,或是听了家中老娘、媳妇的劝,但却也绝对没有枉顾全村的性命。
——就算不顾其他人,也得顾及自家不是?村长一再强调这事儿的重要性,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过税粮官的嘴脸,怎么会轻视?
说到这里,他们看向孟婶一家的视线里都带着刀子,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怎么就会有这么又蠢又毒的人存在啊。
整个村子的村民,多少都是沾亲带故的,所以这会儿看着他们跪着哀求,多少能够理解一点他们心思。
——他们也有在外村的亲友,过的不好的也不是一家两家。自家能够吃饱后,他们也确实多走动了些,给留了些吃用之类。
给粮种的心思,确实也不是一家两家动过,毕竟想帮衬亲友,不但不能说是错,还要夸一句是善良。
可又事关全村的性命,他们也就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其他方面去帮助。
只是此时此刻,理解归理解,在生死存亡的大事面前,他们却也不能轻易开口求情。
就在他们神色纠结的时候,村长道:“不能赶出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出去胡言乱语些什么。”
原本听到要被赶出村子的孟婶,神色之间还透露着惊惶,她手里却是有些余钱,倒不至于一被赶出去就会饿死。
可他们要是被赶出去,必然不会有人愿意接手他们的田地——即便接手,也是让她心疼难忍的低价——旁的村子也不会接纳他们。
他们也就只能去城中居住,可她那点钱,能在城中花几天?
听到村长说怕他们被赶出去就会乱说话的时候,别人想到的都是求情,都是保证绝对不会胡说八道。
可孟婶想到的却是村长他们有所忌惮,必然不会敢将他们一家怎样。
村长虽然费心费神了好一会儿,很是疲倦,但处理这样的事情他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也还没到这大中午的时候就老眼昏花的地步,清楚看见孟婶的脸色。
顿时将她那有恃无恐的想法看了个通透。
村长的脸色顿时一黑,只觉得自己这比吃个果子吃到一半,发现果子肉上钻着半条虫还叫他恶心。
他手指指着孟婶,气的都有些发抖,示意族老们好好看着这个恶妇的脸色。
孟婶被发现心思,微微低下头,不敢太过张扬,但是心底却并不如何害怕。
——反正要是真的被赶出去,她就去衙门报案呗。
这些人若是不给她活路,她又何必给他们活路?
或许是被气的狠了,村长反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低声与族老们说,其他人家倒是能先关回他们自家去,但这孟婶一家,必当要让人看守着。
“既然大家都没想好,咱们就再商议商议。”村长出声道。
点了点那几个给自家亲戚稻种的人家:“给我回家去等着,轻易不准出家门。”
然后又指了几个青壮:“将他们一家给我关到破屋那边去,看紧了,要是跑了要你们好看。”
原本低垂着头的孟婶,听到村长最终不过是叫他们回家等着,就觉得这事儿大概就是这么过去了,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嘛。
哪知道村长还有后面更严厉的一句,虽说没有指名道姓,还是叫孟婶心头一跳,一抬头,果然就见那几个青壮冲着他们一家走过来。
“你们,你们干什么,别拉我,你……”孟婶挣扎,她是个女的,即便是年岁大了,但跟个青壮拉拉扯扯算什么事儿?
村长现在就恨自己腿脚太好不用拐杖,这会儿才没法儿发火。
但有个族老却是拄着拐杖的,这会儿身手格外的好,一拐打在孟婶的腰间,哪怕年纪大了,可劳作了一辈子的老头,力气那是真的不小。
一拐杖打的孟婶摔倒在地,嗬嗬喘气,眼前直冒金星。
“给我拖走,再去两个人把他们家的小儿子、俩儿媳妇、孙子,都关一块儿去。别让人走脱了。”
这个时候就顾不上孩子无不无辜了,在税粮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们可不敢让孟婶一家的任何一个人脱离视线。
梁老头一脸灰败的被两个青壮拉着胳膊走,他儿子倒是还想挣扎,只是到底没有两个青壮的力气大,何况他娘挨的那一拐杖,他可看的清清楚楚。
惩戒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祠堂里的人就都散了。
不过这事儿等税粮的事处理结束,肯定还会重新处理。
言夙进门的时候,沈飞玹正在树荫之下看什么东西,似乎是信。当言夙走近之后,他不知是看完了,还是不想给言夙看见内容,将纸张卷了卷,放到了袖中。
“出什么大事儿了,那么乱糟糟的。”沈飞玹给言夙倒了杯茶。
全村开会的动静可不小,只是沈飞玹却不便参加。
但之前言夙正想找他商量,当然不会隐瞒,就低声跟他说了来龙去脉。
躲税的事情让沈飞玹知道,不但不会有暴露的危险,他还会帮忙遮掩,还会夸赞干的漂亮。
“那群当官的,除了会搜刮民脂民膏,还能干些什么人事儿?”
言夙打断他的咒骂,他想要听的是办法。
“自己当皇帝啊。”
作者有话要说:言夙:你,你能不能说说人话!!!这就要拉皇帝下马了???至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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