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又以做梦为由向司马延说出自己新得的两个精怪故事时,心里其实是有些发虚的。司马延又不傻,难道真的看不出她的伎俩吗?
不过司马延没有拆穿她,她就当他没有看出来。
新编的故事一个是书生和狐狸精的虐恋情深,一个是仙女下凡的催泪爱情。司马延什么也没有说,只与她说了会和上一本一样结算。
他离开时,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料他突然回头,“你是不是很喜欢银子?”
啊?
这都被看出来了。
也是,如此努力想法子赚钱,不是喜欢银子是什么。人生在世,有几人不喜欢钱,她喜欢钱又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她笑得极为无辜,“银子可以让人活得很好,我想有很多的银子,我想买很多好吃的,我还想买礼物送给你。”
“我知道了。”他说。
他知道了什么?她不知道。
但她很快就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不到两个时辰后红岭领进一群抬箱子的人。那些箱子应该极沉,每个都用大铜锁锁着。
红岭把钥匙交给她,说这些都是司马延送给她的生辰之礼。她心里疑惑着,他送的礼物也未免太多了。
“这是什么?”她问。
红岭笑道:“表姑娘,你打开看看。”
苏宓一脸疑惑,上前打开一个箱子。白闪闪的银子险些晃花她的眼,满满一箱都是大小一样的银锭子。
小竹惊得嘴巴大张,这得有多少银子啊。别说是她,刚开始的时候红岭也是惊得迟迟说不出话来。
“世子…这是做什么?”苏宓不解。所以司马延之前确定她喜欢银子,就是为了给她送银子。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郡主说了,让表姑娘玩的。”
“给我玩的?”苏宓纳闷极了,司马延是什么意思?送来这些银子让她玩,怎么玩?是怕她漫漫长夜睡不着觉,然后撒满地再一个个拣起来?
别人睡不着拣佛豆,他让她拣银子玩。在他的眼里她到底是有多无聊,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让她打发时间。
整整九口大箱子,齐齐码放着大小一致的银锭。这天下熙熙攘攘,大多数的人都是为了这些黄白之物。都说财帛动人心,这么多的银子用来玩,就不怕她起坏心吗?
司马延啊司马延,可真看得起她。
红岭走后,小竹还处在震惊中,拼命咽着口水,“表姑娘,这要怎么办?”
苏宓也不知道要怎么弄,这么多的银子拿来玩,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说她爱钱,但这些钱又不是她的。
如果说这是司马延哄她开心的法子,未免也太直男了些。
“表姑娘,这会不会是聘礼啊?”小竹突然语出惊人。
苏宓惊呆了,不会吧?
她问自己,她真的要留在王府,然后嫁给司马延吗?妈妈怎么办?她还想带着妈妈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认识她们的地方生活。
王府为她做的已经够多,她这辈子也难还清。妈妈那样的身份,倘若被人察觉出蛛丝马迹,那样的后果她不敢设想。
或许她和司马延本就无缘,是她自己硬往他跟前凑,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的邂逅,最终都会走向不同的人生路。
都说是给她玩的,这些应该不是聘礼吧。
“表姑娘,这些银子就这么放着吗?”小竹又问,她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想到这些银子就随意摆在屋子里,她恐怕连觉都不敢睡。
“先放着。”苏宓左抛一个右抛一个,“咱们来数着玩,然后堆着玩,再然后摆着玩。咱们就当它们是石头,怎么好玩怎么弄。”
小竹再次咽口水,这么多的银子她可不敢当成石头玩。郡主可真够宠表姑娘的,竟然让表姑娘玩银子。
表姑娘也真心大,还真拿银子当石头玩。要是让她老子娘知道她现在是未来世子夫人的大丫头,还能成天丢银子玩,怕是欢喜得快疯了吧。
不是苏宓心大,而是苏宓知道如今的王府戒备森严,留园周围应有不少守卫的暗卫,寻常宵小又进不来王府,根本不用担心这些银子的安全。
她担心的是妈妈的安危,妈妈一日在宫里,她就一日不放心。
陛下确实正如司马延所说,对李长晴的身世和当年的事情隐而不发。宫里宫外一片平静,除了端妃又病了之外,一切如常。
很快,苏宓的及笄日到了。
忠亲王妃一早准备大办,以彰显王府对这个未过门的儿媳重视。出乎她意料的事,宫里不仅有皇后送来的赏赐,还有皇帝送来的赏赐。
这下世人再也不敢轻视苏宓,心道陛下怕是在心里已经认了这个妹妹。
绾发、赐簪、礼成。
及笄礼顺利完成,苏宓在众人的祝福下行礼。
她不无酸涩地想,这个礼不是她一个人,而是她和那个苏宓两个人的。她们姐妹生在不同的时空,却是这样的方式同存于世。
礼成之后,她再到了李昭和李晔。
两人是亲自来给她送礼的,李昭送的是一本食谱,据他说是他整理许多古籍自己编写的。李晔送来的是蛋糕,熟悉的香味熟悉的仪式感,一看就知道是妈妈亲手做的。
“宓姐姐,要先插蜡烛,几岁就插几根。”
蜡烛是红色的,极细。
李昭惊奇不已,“这是哪里的风俗,过个生辰还要点蜡,又不是成亲?”
“你不懂,这是海外的风俗,我听别人说的。”李晔小心翼翼地往蛋糕上插蜡烛,颇有些熟门熟路的架势。
这些年,四皇子的生辰应该都这么过的吧。
苏宓想。
看来妈妈在常嫔的宫里过得还不错,至少有常嫔和四皇子这样的主子,他们应该很看重妈妈的手艺。
李昭明明好奇的要死,又馋蛋糕,偏还要故作正经,“这白白的东西是什么,能吃吗?还有这红红的花,是不是鲜花酱?”
“大皇兄,你且等一等。等宓姐姐吹了蜡烛许了心愿,由她分给客人们吃。”李晔果然深谙流程。
“这么麻烦?”李昭说着,明显有些意动,“倒是有几分新鲜,改日我生辰,我也这么来一回。四皇弟,咱们可说好了。到时候这什么蛋糕,你可得也送我。”
“行啊,大皇兄。”李晔一口应下,点亮了十六根蜡烛。“宓姐姐,快许个愿望,然后一口气吹灭蜡烛。”
苏宓闭上眼睛之时,有人进来了。
李昭和李晔同时脸一变,齐齐看向来人。
白衣墨发,如冷玉冰山。
司马延一言不发,径直走到苏宓身后。苏宓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心下划过异样的感觉,却没有睁开眼。
她许的愿望是妈妈平平安安,她们母女将来能永远在一起。
至于其它的,她不敢多贪心。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李晔清澈的眼神熠熠,“宓姐姐,你许了什么愿望?”
司马延看着她,李昭也在看着她。
她笑了一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也是,不能说的。”李晔有些失望。
李昭赶紧催促,“快吹蜡烛吧。”
他迫不及待想吃了。
苏宓知道司马延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望着那十六簇窜动的火苗,轻轻说了一句生日快乐。没有人知道她是对谁说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对另一个苏宓说的。
今天是她们的生日,她们是一体的。
以后的每一年生日,她们都会一起过。
蛋糕切开,她首先切一块给司马延。她笑得极为无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愧疚和讨好。
司马延接了过去,凤眼微凝。
李昭等不及了,“小…苏姑娘,我呢,还有我。”
苏宓笑了一下,赶紧给他和李晔各切一块。
他急切地吃了满满一大口,露出愉悦惊奇的表情,“这个生日蛋糕…比上次吃的那种小蛋糕好吃几倍。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母妃宫里的那个杜嬷嬷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大皇兄,这可是独家秘方,不能外传的。”李晔像是生怕他会追问的样子,小脸满是抗拒。“你别问我,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要是我出银子买呢?”李昭不死心。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以后要常吃才行。
“大皇兄,咱们兄弟之间谈银子是不是有点伤感情。”李晔看上去纠结无比,脸上有着不属年纪的深思,“你准备出多少银子?”
李昭被噎了一下,翻了一个白眼。
这时司马延出声了,“这样的东西若是做来卖,生意应该不会差。如果四皇子有心,不如我们一起合伙开个铺子。你们出方子,其它的我来负责。除去买方子的银子,额外还有分成。你们占三我占七,如何?”
李昭瞠目结舌,还能这样?
这个司马延脑子转得倒是快,竟然从他眼皮子底下抢东西。可是他打也打不过,争也争不过,只能干瞪眼。
他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没有一个人看他。
他委委屈屈地扯了一下苏宓的衣服,“苏姑娘,你看看他们,当我不存在似的。”
司马延也就罢了,他一向怵得紧。想不到年纪小小的四皇弟,竟然也这么有气势。看来父皇说得对,他确实是皇兄弟中最不成气的那一个。
“这我得回去和母妃好好商议。”李晔说。
“应该的,我等四皇子的答复。”司马延看向苏宓,“到时候这个铺子归你。”
苏宓震惊无比,“归我?”
他看着她,凤眼幽深,“女子应有陪嫁。你从王府出嫁,不管你嫁的是谁,王府都要为你备一份陪嫁。”
李昭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他怎么觉得脑子不好使了呢,小美人嫁的不就是司马延吗?司马延还为她准备嫁妆,这是哪门子的风俗?
李晔两只手绞在一起,紧紧抿着唇。刚才他一听司马延说铺子是给苏宓,当下差点就同意了。幸好他反应及时,没有贸然出声,否则定会被司马延看出端倪。
既然铺子是给宓姐姐的,根本没有商量的必要。
苏宓从最初的震惊中回神,“我……我不能收。那个嫁妆我可以自己赚,我能不能不要?”
“不行,你赚的是你赚的,我给的是我给的。这世间女子,没有人会嫌自己的嫁妆多,以后这王府后院都由你做主,你有什么不能收的?”
话是如此,但苏宓更心虚了。
她真的不值得。
李昭起哄,“没错,以后你是世子夫人,再以后你就是王妃了。这些东西迟早是你的,你不过是早些拿到手而已。”
李晔附和,“道理是这样的,宓姐姐你就收下吧。”
“我…”苏宓艰难点头,心道她以后走了这些东西司马延自然会接手,“好吧。”
司马延凤眸又深,似乎窥见她的心思。
他修长的手握成拳,背在身后。
李昭没心没肺地道:“你们赶紧吃啊,你们再不吃我可不客气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真是太可惜了。”
纵然尊贵如皇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可见这蛋糕有多好吃。
“等你们铺子开张了,我定然是最忠心的常客。”
“大皇兄以后随便吃,全算在我头上。”李晔豪气十足,拍着胸口保证。
这下可把李昭感动坏了,一口一个好兄弟。别看他们之间相差六岁,论起幼稚来,李昭反倒像弟弟。
李晔机灵的目光一直瞄着苏宓和司马延,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太对。到底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送走他和李昭后,司马延问苏宓还有什么想要的。
苏宓心道,司马延为什么总问这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司马延看着她说。
所以你别想离开我,我会倾尽一切满足你。
她垂眸,“我没什么想要的了。”
他不信,她明明藏了很多心思。这种感觉让他惶恐,好像怎么抓也抓不住似的。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么静静看着她,他要的是完完全全拥有她。
“如今你已及笄,大婚之事也该提上日程。我会让父王母妃选个黄道吉日,十里红妆娶你过门。”
她震惊到失语,“大…大婚?”
“对,大婚。”他垂着凤眸,遮住眼底的失望。她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嫁给他,她是不是从来没打算跟他过一辈子?她难道还想逃吗?她到底想要什么?“我们已经定了亲,年纪到了自然要成亲,你不会没有想过吧?”
苏宓确实没有想过结婚,即使在她不知道妈妈还活着之前,她也以为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其实认真想,她可能其实从没有奢望过自己能有那一天。
“我…当然有想过,就是觉得…这会不会太快了,我觉得我还小。”
“不小了。”他说。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材。
咦,好像真的不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