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含笑越来越漂亮了,却越来越调皮。
她四岁时,甚至跑到了她父皇的金銮殿上,探头探脑四处张望。后来易千城发现了她,不但没有训斥,还干脆把粉团子抱到自己身边一起坐着听。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人吭声。都知道皇上什么都好,就是宠妻宠女无法无天,堪称没有节操。
凌笙知道这件事以后,有些忧愁:“你这样宠含笑,以后她脾气会越来越坏的。”
易千城挑眉:“宣国唯一的公主,自然该活得肆意无畏一些。”
凌笙快被他气死了,狠狠一拧他的腰。易千城哈哈大笑,低声哄她,哄得她又没了脾气。只能叹息着道:“也不知道含笑这脾气像谁。”
调皮捣蛋还霸道,不像她和易千城的性格啊?旁边的易千城不吭声,他当然知道像谁,易含笑这性子,简直和他小时候相差无二。
灰雪已经成了威风凛凛的一条大狗,含笑非常喜欢它,天天带着它一起玩,顺带仗狗欺人。她看谁不顺眼就奶着嗓音:“雪雪,咬!”
灰雪扑上去,吓得一众宫女太监四处窜逃。凌笙知道以后,把含笑叫过去,板着脸道:“易含笑,说了不许欺负人,你这是第几次犯错了?”
含笑秒变泪汪汪:“母后,是他们欺负含笑。”
“哼,你这么霸道的性子,谁敢欺负你?手伸出来,上次就说了,再犯错绝不饶你。”
公主一挨打就哭,听得所有人都心揪。她平日里不捣蛋时又大方又嘴甜,都还挺喜欢她疼爱她的,不然不会养成她这样的性子。凌笙也心软,但是女儿再不教恐怕就要上天了。
罚了含笑以后,凌笙思忖,是不是因为宫里没有别的孩子,含笑没有伙伴就可劲儿折腾?她其实想过再为易千城生个孩子,两年前就有大臣进谏,说陛下专宠皇后,但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公主。希望陛下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易千城冷冷地看着那大臣,最后一笑:“辛大人真是把自己当一回事,什么时候孤的家事,轮得到你指指点点了。再多一句嘴让孤心烦,以后就都不用开口了。”
他在别的事情上宽厚,独独在这件事上毫不退让。甚至对凌笙表露过,哪怕是公主,照样能称帝。
大臣们不知道的是,凌笙不是不愿意给他生,而是易千城不肯要。凌笙生含笑时那般危险,他不敢再让她冒一次险,比起江山有人继承,他更想与她平安到老。
因此虽然他对那事热衷,变着花样折腾她,但就是不要孩子,在这一件事上异常固执,坚持了整整四年。
凌笙没办法,这次为含笑找小伙伴玩,只能从大臣的孩子里面挑。当晚她就与易千城商议:“含笑太顽皮,我思量着找几个孩子陪着她玩,顺带将她的性子教得谦和一些。”她想了想,特意叮嘱:“最好要胆子大一点的、活泼不怕事的孩子,不然含笑会欺负人。”
易千城一面对她动手动脚,一面点头应了。
第二日他办这件事的时候,却琢磨到:不能让人欺负他女儿啊,伙伴可以有,但是比含笑还强势的就算了。于是陛下下旨,找了几个谦恭温顺的孩子进宫陪含笑玩儿。
易含笑……高兴坏了!她一个个看过去,孩子们纷纷低下头,眸子里的惊怯藏都藏不住,像一群慌乱的兔子。含笑满意极了,背着手,点着小脑袋故作威风。
直到看到最后一个小男孩。
他约莫七岁大,看着有些清瘦,穿着锦袍,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躬身行礼。易含笑的脾气一瞬间就上来了,不满地看了他好几眼,眼珠子一转,白嫩|嫩的小手指向他。
“本公主要骑马,你过来,扮作小马儿。”
宫女太监心里叹息,却不敢吭声。娘娘让他们看着公主,不许她欺负人,但公主的脾气又岂是他们能压得住的,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那个长相清秀俊逸的小男孩。
谁知男孩淡淡道:“公主,杜潮是人,没有扮马的本事,公主想骑马宫中有,让人牵来便是。”
这可气坏了含笑,还没人敢这样顶撞她,她一气小脸就憋得通红,可爱到不行,倒是惹得杜潮看了她几眼。
含笑没办法,灰雪被母后有先见之明地关起来了,她还不懂如何真正欺负人,只是性子跋扈了些。杜潮不配合,她也不知怎么办,闹大了到了母后那处,她又得受罚。
宫女们见她闷闷的样子,凑过去哄她:“公主要不要吃些什么?”
含笑眼睛亮了亮,小声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宫女们为每个孩子端来了茶点,含笑小口吃着,偷偷瞄杜潮。
他面前那份糕点含笑让人加了料,别的孩子的茶点是甜的,他的被加了很多盐。
他动作优雅,拿了一块放进口中,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吃完了一整块,又伸手去拿下一块。含笑急了,难道他们不听她的话,那糕点没加盐吗?
她蹬蹬迈着小短腿过去,从他的小盘子拿了一块塞嘴里,当即就被恶心哭了。
……好咸啊!
杜潮眼里噙了浅浅一丝笑意,看宫女慌慌张张给她喂水,他自己这才拿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
含笑第一次栽这么惨,她委屈死了,嚷嚷着要打杜潮板子,众人赶紧劝。这好歹是尚书家的公子,哪是公主想打就打的。
含笑决定不和他玩了,拉着其他小孩玩了一下午捉迷藏,让杜潮一个人坐冷板凳。
杜潮也不爱玩这个,他就站一边看着。
晚些孩子们都被接回家了,宫女给皇上皇后汇报白天发生的事。凌笙听得好笑,自己女儿霸道是霸道了些,但也缺点心眼儿,傻乎乎的。
她倒觉得那杜潮不错,兴许让含笑吃了瘪,以后她就乖一点了。但是那孩子今日也受了些委屈,不知道还愿不愿意陪含笑?
易千城倒不管这么多,凌笙觉得不错,他第二日就下了旨,让杜潮和另外两个孩子没三日进宫来陪公主玩。
杜尚书听了很愁,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宫里那小公主可不是好招惹的,儿子一直被欺负他也心疼。
他问杜潮:“潮儿,你若不愿去,为父就去替你推了。”皇上虽然宠女,可还是讲道理的。
杜潮坐得端端正正,闻言却摇头:“谢谢父亲,不必了。”他顿了顿,“她欺负不了我。”
四岁的粉团子,虽然脾气娇,但不过就是个傻丫头。
凌笙也觉得女儿傻,这种性子,怕是没帝王命。西羌送来降书那晚,易千城大悦之下喝醉了,抱着凌笙折腾。凌笙想了想,摸着自己小腹叹息一声。
这次随缘吧。
谁知两月以后,她真的被诊出身孕。凌笙和易含笑都挺高兴的,易千城担忧居多,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
易含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江山要被人抢了,摸着母后的肚子道:“我想要个小皇弟。”
凌笙就问:“为什么呀?”
她闷闷地:“等他长大了,帮我打杜潮。”她老是被他耍,都快成小哭包了,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帝后二人:“……”
女儿还小心眼儿。
易含笑的愿望不久就实现了,凌笙这一胎很顺利。当真生下了一个小皇子,易千城带着几分嫌弃,也懒得重新想名字了,就叫之前想好的“易珏”。
与含笑相反,凌笙觉得这个儿子……简直聪明得成了精。
易珏比含笑还好养,不哭不闹,乌溜溜的眸子到处瞧,人家一岁才说话,她儿子一岁都会背些简单的诗了。而且……他也欺负含笑。
他鲜少开口,说话往往简洁。帝后二人每次看儿女相处,都有种诡异的感觉。
易含笑:“弟弟,你唤声姐姐,你为什么不唤我姐姐?”
易珏:“含笑,你笨。”
易含笑:“呜呜呜哇!”她弟弟嫌弃她笨!母后可不可以重新生啊?
易珏是真觉得姐姐笨,他五岁的时候,易含笑十岁了,被十四岁的杜潮耍得团团转,偏他姐姐还不知道。每次杜潮一挖坑,他姐姐就一头往里面栽。
蠢得他都快看不下去了……
他决定帮帮皇姐。
宫里有棵杏树,凌笙怀易珏的时候想吃杏儿,易千城特地让人种的。如今枝繁叶茂,树上的杏儿又大又饱|满。
易珏嘱咐道:“记住我的话了吗?”
含笑有点儿怕,小声道:“阿珏,他会不会有事啊?”
易珏眼神冷漠:“不会。”
树上被他动了手脚,一会儿含笑说她想吃杏,让杜潮去给她摘。说来也怪,杜潮虽欺负她,可很少忤逆她。
杜潮当真上去了。他刚发觉不对劲儿,大半个枝丫已经全断,他原本可以往旁边扑,偏偏那里站着吓呆了的易含笑和面无表情的易珏。
就顿这么一秒,他掉了下去。这还不算完,易珏还替他挖了个坑,他刚好摔进坑里。
杜潮立刻就领悟了怎么回事,易含笑害怕了,趴在坑边,眼泪要掉不掉:“杜潮,你没事吧?我叫人来救你。”
易珏扯住他姐姐的头发:“易含笑,别犯傻,你现在叫人,母后打断你的腿。”
易含笑被他吓得一愣,被他牵着走了。她也不想想,出坏主意的是易珏,她要是把他供出去,父皇才要打断他的腿。
杜潮坐在坑底,整了整衣服,面如表情。
易珏才五岁,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要不是他是太子,是含笑的弟弟,杜潮定会想办法除了他。
第二日一早,易珏觉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再不把杜潮捞上来,他昨日的谎言就会被人怀疑了。他慢悠悠地晃去杏树下,一低头,对上了一双黑亮的、没有情绪的眸子。
易珏在看到他怀里那团东西的时候,彻底无语了。
杜潮只着中衣,雪白的中衣上沾了泥,但他长得好,一点儿都不显狼狈。他的外衫全裹在了怀中人身上,小公主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易珏:“……”什么鬼玩意儿!他皇姐怎么被骗下去的?还能不能再蠢一点儿!
这事儿三人心照不宣,默契地圆了个慌。易珏对易含笑绝望,扶不上墙的蠢货,被人欺负死算了。
易珏心好累,他觉得自己小小年纪要操心的东西太多了。他完全没有什么所谓的童年,他那个狠心的父皇觉得他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安排了一群老头子教他念书。
只等他一及冠,就带着他母后游玩天下去。
然而……他十二岁生日那天,一起床就收到了一份独特的礼物。
“吾儿易珏,父皇见你心狠手辣,心思深沉,老气横生,看着也跟及冠的人差不多了。先考验你几年,奏折全在你桌案上了,要是有不会的,等父皇回来。打断你的腿。”
“……”
易珏被气疯了!他父皇吭都没吭一声就带着母后走了,他气疯了就决定报复易千城的女儿。
反正那蠢皇姐十七了,该嫁了,他要随便找个人把她给嫁了!
三月的皇城,柳絮飘摇,全天下都知道了长公主要择婿。凡家中有俊俏儿郎的都可参选驸马,一时整个宣国都热闹了起来。
夜色渐深,明月高悬。出城的路上慢悠悠行着一匹马儿,长公主易含笑揉了揉困倦的眼,问身后的人:“真的可以找到父皇母后吗?”
杜潮笃定地点头:“你困了就睡。”
娇惯大的公主靠在他怀中,沉沉睡过去。
杜潮最后瞥一眼皇城,没心肝的小皇帝,你就孤家寡人一辈子吧。
风也清,月也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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