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四月,整个大梁国一片明媚。
连笙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车上。头脑昏昏沉沉,她下意识护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视线逐渐清晰,她对上了一双饶有兴趣的眼。
桃花眼的主人笑眯眯地看她:“你醒啦?唉,这事也怨不得小爷,原本以为只是劫个女人呢,没想到你还怀着身孕。”
连笙皱了皱眉,直起身子坐起来,仔细回忆了之前的事,她只记得静月庵的师太给她送易环的信,后来的事就没半点印象了。
眼前的男子长了一张漂亮俊秀的脸,连笙反映了一会儿,慢慢睁大了眼。
凌楚嘿嘿笑:“认出来啦?小爷劫个人真是不容易,又要扮乞丐还要扮尼姑,整整在沙棘这破地方待了两个月!”他伸出两个手指,不断吐槽。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见她神情警惕戒备,凌楚朝外吼了一声:“重重啊,重重,送点吃的进来。”
外面静默了片刻,一个男人掀开马车帘子,递了一个食盒进来。
凌楚打开食盒,糕点的香气顷刻就弥漫了整个马车,他热情地招呼连笙:“来尝尝,小爷觉得你们沙棘这家糕点最好吃,叫什么“芙蓉阁”,爷还以为是青|楼呢,还好最后买到了好东西。”
连笙摇头,这个人看起来古怪,她不敢贸然吃外面的东西,怕伤到了孩子。
凌楚还在叨叨:“诶你这人,怕什么呀,小爷要伤害你敲晕就行了,用得着下毒害你么?爷吃给你看啊,别到时候人还没到浣水就饿死了。”他自顾自说着,拿了块糕点吃。
“你是浣水的人?”
“咳,来,正式介绍一下,在下凌楚,浣水二公子。小美人,你吃不?”
他把食盒递过来,连笙确实饿了,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他要害她确实用不着下毒这么麻烦。她咬了一口,糕点的清香很好闻,又香又糯,却过于甜了。
凌楚自己吃得津津有味,看来偏爱甜食。连笙心中竟然莫名就镇定了下来,偏爱甜食的男人……怎么都有几分喜感。
“陪小爷说说话呗,说什么都成。”凌楚期待地看着她,白重不喜欢说话,他这两个月都要闷死了。
“……”连笙吃完糕点,如他所愿开口:“你为什么要抓我来?”
算了,好歹也算聊天,凌楚干脆告诉她:“不是我要抓你,我和你无冤无仇,抓你作甚?是我爹要你,你别误会,正确来说是那个梁臻说,只要把你交给他,他就告诉我爹他失散多年的女儿在哪里。我爹想女儿想疯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只好来劫你。”
“梁臻……”连笙脸色变了变,她突然想起两年前梁臻拦住自己那一幕。她不能被送去给梁臻!否则她、孩子、易千城都有危险。
“凌城主倘若想找回女儿,我夫君可以帮你们找,能不能不要答应梁臻?”
凌楚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爹最爱的那个女人呢,消失十七年了,我爹当初五座城都找遍了,还闹到皇宫里去,人都没找到。易千城有再大的能耐也找不到一个半点消息都没了的女人吧?别白费心思,小爷抓你真是用尽了毕生的智慧,那叫一个坎坷,不会放你回去的。”
连笙失落,看来只能从长计议。她换了一件事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易环的消息?”还扮成了清月庵的人混进了府中。
这恰好问到了凌楚得意的地方,他洋洋得意道:“小爷这两个月可不是白待,整整在城主府外面变着法子守了两个月。当然知道你们在打听那个什么易环的消息,小爷跟着你们跑到了山上去,虽然有重兵把守上不去,但你们的人也灰溜溜地回来了,一看就是那位姑娘不愿意和你们接触。”
“你给她写了好几封信吧?她一封都没回,小爷去半山腰静月庵那地方打听出了很多事,整整两个月,全用来调查那位易环姑娘了,不然怎么骗过你们?”
他说得都对,易环根本不见他们,城主府的人也不可能强闯。连笙有几分期待:“你知道易环的消息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凌楚摇头:“我进不去,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嘛,这么久没消息,该不会……”
“你别胡说!”
外面赶车的白重也听不下去了,再让二公子说下去,他就要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的秘密全告诉人家了。他出声制止道:“二公子!”
凌楚悻悻闭嘴。
众人行了好几天路,凌楚的鬼点子很多,每次宋元都要带人找到他们了,他却总有办法避开。而且他毫不畏惧,连笙在手上,沙棘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即便追来了,也毫无办法。
凌小爷是个话痨,很喜欢聊天,但是很容易把天聊死。
有一次他提到了颍东和沙棘的战役,庆幸地说:“还好小爷赶在易千城回来之前把人带走了,不然想想都恐怖,大杀神啊,连祁都干不过他。”
他说完才发现连笙脸色苍白,怔怔发神。
凌楚这才想起连祁是她哥,颍东是她娘家。丈夫打娘家,什么情况于她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连笙先前一直不知战况,易千城和方牧都知道她怀着身孕,不敢把战况告诉她,如今却被凌楚说漏了嘴。
她忍不住想知道哥哥怎么样了,问凌楚,凌楚尴尬地笑:“肯、肯定没事的,你放心,多半只是被关起来了,也没听说你爹娘兄长有事啊。”
实则凌楚已经在盘算,易千城现在占了三座城池,但浣水、皇城、渊淮心不齐,他现在劫了大杀神的妻子,易千城会不会一怒之下先把浣水端了?要不不把连笙给梁臻了吧,他们凌家干脆自己养着,这样易千城怎么也打不到浣水来。
凌楚想得美|妙,潜意识里不愿意送连笙去梁臻那里,能出劫人这种馊主意的能是什么好人?连笙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送去岂不是活活被糟蹋?
但他知道凌九耀肯定不会同意,斐羽娥在他爹心中已经成了执念,何况现在他还凭空多了一个妹妹。凌九耀即便是选择和梁臻一起对付易千城,也不会错过和心上人女儿团聚的机会。
凌楚叹息一声,偷偷拿眼去瞧连笙,因着孩子她倒是愿意好好吃饭,因此也没瘦,但看着就是让人心疼。凌小爷第一次这么有善心,却还不能真的去做,略感心塞。
如此又行了几日,触眼之景,小桥翠柳,烟波浩渺。终于到了浣水。
凌楚松了一口气,这趟任务真是不容易,他这么没耐心的人竟然足足等了两个月,还差点儿被易千城的人给弄死了。凌小爷才十九岁,还不想这么早去见诸天神佛。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爹和他哥了。
“连……连笙,你别怪我。”凌楚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原本还想拖几日,可辰时有士兵来报,易千城的大军正向浣水而来,这个烫手山芋再不脱手,浣水就完了。
他在路上就给父亲和梁臻传了信,如今直接把人带到他爹的画舫。梁臻亲自来接人,将斐羽娥和妹妹的消息告诉他们。
连笙脸白如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怪他才怪!如今人为刀俎,她第一次体会到这样深的恐惧和无力感。江上有些冷,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心里也是一阵寒意。
要是梁臻今日真把她带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凌楚让人将画舫上的窗关严实,铺了软软的垫子。凌家父子先到,连笙很难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如今只能求凌城主放过她。哪怕为了孩子和易千城,她也必须试一试。
凌风守礼,看了她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凌九耀坐在她对面,端详了她片刻,心中有股怪异感。但他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归咎于这是自己第一次做这么亏心的事,心里过意不去。
连笙见他不打算同自己说话,主动开了口:“凌城主,您如今这样做,是在与沙棘、颍东、封幕三座城池为敌,您真的打算要帮梁臻吗?浣水近百年没有与任何城池起过争端,如今您这一举,浣水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凌九耀何尝不懂这个,但他后悔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有了和斐羽娥团圆的机会,无论什么后果他都认了。当即眼一瞪:“小女娃娃,懂什么!”
越拖连笙越着急,她见凌九耀不为所动铁了心的模样,一时不知做什么才好。
房间里静谧,一时只闻得到淡淡的檀香味。凌九耀扫了一眼连笙凸显的肚子,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和不忍。
这时外面有人道:“禀城主,陛下来了。”
画舫里的人皆一怔,连笙变了脸色,心狠狠地揪起来。凌楚比她反应更大,下意识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朝凌楚看过去,他摸摸鼻子,又讪讪坐下。
没一会儿,梁臻进了画舫。一时间静得呼吸可闻,梁臻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落在连笙身上。触及她隆起的肚子,瞳孔微缩,很快那抹异样就被他压下去。
梁臻露出笑意:“凌城主,连姑娘,好久不见。”
连笙低了头,没吱声。凌九耀同样不欢迎他,没有谁喜欢被人威胁着做事,他不想与梁臻说客套话,冷淡地开口:“人我已经带来了,陛下也该应诺,告诉我妻女的下落。”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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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好说,母妃托孤告诉您,当年……令夫人走之前,和孤的母妃见过一面。她说她不恨你,只是相识太晚,她不想因为自己伤害了另外一个女人。”
凌九耀动容,手不觉握成了拳。
“至于孤得知的消息,便是令夫人一路向西,最后消失在了一个叫菱花村的地方。凌城主顺着这个线索差,就能找到她和令千金的下落。”
凌九耀颔首:“多谢。”
“那人孤就带走了,凌城主不会不守承诺吧?”
凌楚表情一变,他原本是想这个时候反悔的。但是梁臻进来之前带了一个小太监,此时小太监手中的匕首抵在连笙的腰上。
梁臻是打算,带不走人就把她变成一具尸体。这条路不容凌家反悔,凌九耀也意识到了事情棘手,眸色略沉,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女娃娃,冷声警告道:“梁臻,你最好有点分寸,她是易千城名正言顺的妻子,若真惹怒了易千城,你也讨不着什么好。易千城大军压境,你和你母妃,一个都跑不了。”
梁臻勾唇笑了笑:“孤记住凌前辈的教诲了,要是易千城追到了这里来,还请前辈多担待着些。”
他笑容带着三分诡谲,凌家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凌风忧心忡忡,有对连笙的愧疚,也有担心易千城大军压境的境况。浣水爱好和平,他不希望百姓受战乱之苦。凌楚恨恨咬牙,想扑上去把梁臻这个混账结果了算了。
梁臻率先下了画舫,连笙动作僵硬,却不得不跟着走。那把匕首抵住了她的肚子,那是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不能让孩子受到任何伤害。
一出画舫,空气中的湿冷让她打了个哆嗦。梁臻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落在她身上,像犀利贪婪的鹰隼,他解下自己的披风,上前一步。
连笙迫于匕首不敢动,冷冷开口道:“不必,多谢陛下。”
梁臻不恼,他得偿所愿,想想今后的境况就想笑。凌九耀聪明了一辈子,老了却自己把女儿送给了自己。易千城碍于连笙在他手中,一定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易千城要江山不要美人,这美人的亲爹还会帮他挡着灾难呢。
再妙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