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城长年干旱,民风野蛮。这是连笙来此之前对它唯一的认知。
快马加鞭了好几天,连笙终于感受到了沙棘的“干旱”程度。没有干到地裂那么夸张,不过是绿色的植物在不断减少,天气越来越热。
传言那么夸张,还有一个原因——颍东城有大梁最长最宽的一条河,唤作香瑙河,因此从不缺水。而沙棘河流少,水变得十分珍贵。
快靠近沙棘城中心的时候,空中竟然飘起了风沙。
连笙脸上戴着面纱,心里有些忧愁,易千城该不会在风沙聚集的地方建了一座城吧?
她这几天只在天黑时休息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尽力赶路。连笙只在第三天的客栈洗了一次澡!后来几天客栈老板都告诉她:沙棘水珍贵,就只有这点,姑娘省着点擦一擦。
此刻风沙肆虐,连笙被吹了一身沙子。她心想,易千城所在的地方水更珍贵?他会不会一年也不洗一次澡?
那个画面……
连笙莫名有些想笑,可是想到那人马上要成为自己的夫君,就再也笑不出来。
穿过风沙肆虐的地方,连笙眨眨眼,看着眼前这绿油油的一片,有些惊讶。
原来沙棘竟然是这样的地势,风沙将城中心包围,城中心却是一片绿洲。其实这也怪她想象太过,建城自然要建在最富庶的地方。历代城主又不傻,怎么可能让一座城越来越穷?
又走了一会儿,她终于看见了沙棘的城门。
黑色的两个大字“沙棘”高高挂在城门,笔锋凌厉,颇有些张牙舞爪的味道。
她刚准备进城将嫁衣换上,然后派人去城主府通知易千城,就看见一队士兵正出城,为首的男子二十余岁,长一张坚毅的脸,肤色偏黑,板着脸骑在马上,身上的盔甲置地精良。
显然这是沙棘的一个首领人物。
他是易千城手下的副将,叫做宋元,宋元见一个蒙面女子领着兵马似要进城,身后的士兵穿着颍东的铠甲,皱眉往连笙这边来。
“你们是何人?为何带着兵器来沙棘城!”
“我是颍东城的城主的女儿。”连笙见宋元表情惊讶,又补充道,“来和易将军完婚。”
宋元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讥讽。
“我原本奉命接姑娘来沙棘,既然姑娘自己来了,就跟我走吧。至于颍东的士兵,姑娘可以让他们回去了。”
“不行,我一个弱女子,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万一被你骗了,我身边又没保护我的人,岂不是很危险。你带路就行,我会自己找易将军谈话。”
宋元冷道:“既然如此,姑娘请。”
他还是没有报上姓名,脸上也没半分敬重的意味。连笙心中有数,看来不只是沙棘的城主厌恶连家的人,百姓和将领也都讨厌她。
她想在这里好好地活着的难度又增高了不少。
“我梳洗后再去城主府。”
宋元也没为难她,由她去了。连笙才来沙棘而已,他心想,他没资格对一城之主的女儿甩脸色,但将军绝不会让她好过。
好在沙棘城中心十分富庶,也不缺水。连笙找了家客栈,好好把自己清洗了一番。
她换上嫁衣,想了想,把红色的盖头当成面纱在脑后打了个结,这个样子确实有几分怪异,但是她铭记着成亲的任务,想着这盖头还是得等自己准夫君来揭开。
宋元见她一身嫁衣出来,脸依旧蒙着,看不见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女人长什么样。
连笙不打算和他搭话,时间紧迫,借兵最重要,她自然不会等着易千城用花轿来接她。
“带路。”
一路行到城主府,门口只有守门的士兵,没一个人出来迎接她。
连笙可不信在她梳洗的那段时间里,那个冷着脸的将领没有通知他的将军。没人迎接她,想必就是让她尴尬。
连笙才不尴尬。她的心里只有借兵!
她等了一会儿,城主府的管家姗姗来迟,终于将她迎进了府内,连笙带来的士兵只负责保护她,连笙平安到达沙棘城,他们便都行礼回颍东。
“将军不在府中,姑娘在厢房等一等。”
“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老奴不知将军的行踪。”
这便是推托之言了。
“我是来与将军成婚的,住厢房可不像话,我去大堂等将军。将军回来了便告诉他,连家大姑娘应诺而来,想与他马上拜堂!”
管家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终于抬头看了连笙一眼。
连笙要去大堂,管家没理由拦她,毕竟那是待客的地方,连笙再怎样也是城主的女儿。
连笙在大堂挑了个椅子坐。她的感觉告诉她,易千城一定在府中!那番话也一定能传到他耳朵里。
她正襟危坐,保持着端庄矜持的仪态。心里有几分担忧,这样拖下去,易千城倒是无所谓,但是颍东城就不妙了。
只希望易千城能满足她“迫切拜堂”的愿望。
等到天色黑下来以后,大堂内已经换了两次灯芯。连笙看着点灯婢女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耐住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管家终于过来了。
“将军回来了,现在正在书房。将军说,姑娘这么迫不及待,不如直接滚去他的卧房等。”
管家一板一眼,转述将军的原话。
晾了她许久,让她自己“滚”去卧房。
连笙一笑:“好,这就去!”
她忽视滚字,卧房就卧房,总比见不到易千城好。老管家抬起眼皮子,为她带路。
房间内没有人,管家离开后,连笙径自打量易千城的房间。布置简单大气,最外面安置了书案,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置了一些文书。
看来易千城这个一城之主十分勤政。
连笙不敢细看这些东西,匆匆一瞥,只觉得那上面的批注字体熟悉。一回忆才发现和城门上的“沙棘”两个字风格一样,原来那风格凌厉的字是他写的。
连笙转到屏风后,老老实实坐在金丝楠木的大床上。连笙解下充作面纱的红盖头,盖在了自己头上。
有求于人的时候,连笙向来很乖觉。
她暗暗寻思,易千城这么讨厌连家的人,说不定她表现得越希望他碰自己,他越抗拒碰她。
连笙调整好心态,给自己催眠,嗯!易千城是谁?是世上最英武最俊俏的男人,她崇敬他、恋慕他、恨不得分分钟化身夫君的贴心小战甲,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也不分离!
连笙将情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绣着金线的男人靴子。
连笙一惊!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个男人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下一刻脸上一凉,易千城扯下了她头上的盖头。
他动作随意,将盖头一扔,打量着“非常想要与他拜堂”的城主千金。
连笙抬眸冲他一笑,她本就长得妍丽,微挑的眼角夺人心魄,眉宇间还带着两分天真,她的肌肤细致如美瓷。烛火下菱唇娇软,让人情不自禁将目光落在她的红/唇上。
饶是见多了美人的易千城,也不得不说,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长得真是好看。
他把目光从她唇上移开,连家的女儿,也就该长这么一副妖精模样。她要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清纯模样,似乎也就没意思了。
连笙也在打量易千城,她催眠自己的话倒是有很大一部分中了!易千城凶名在外,但却意外地长了一副好模样。
他穿着窄袖的习武装,衬得身姿英武,身上有股子傲慢的气度。和大哥相比,易千城眉眼更坚毅,斜飞的剑眉堪堪入鬓发,黑眸细长锐利,因此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显得格外冷酷。
连笙还来不及开口,他猛然欺近她。
连笙反射想要后退,下一秒却一动也不敢动。
“念在你千里迢迢过来,那就让你选择一种死法,想想怎么死,嗯?”易千城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体喷在她的耳朵上,他声音低哑,用一种施恩的语调说。
他手中的匕首抵在连笙的后颈上,冰冷尖锐的触/感太强烈,从后颈传到胸腔,连笙紧张到足尖不由自主地绷紧,不敢后退一分。
她咬牙:“想好了!你说了成全我的,不许反悔,我怕疼。”
连笙如此配合,易千城勾唇,匕首向上移了一指长,刚好停下她的脑袋上,他觉得刺下去一定很精彩:“好。”
“夫君!你爱死我吧!”
那把匕首猛地扎了一下她的头,连笙哼了一声,心里一阵绝望,她难道就这么死在了易千城手上?下一秒她发现自己还能呼吸,连笙松了一口气,还好易千城的匕首扎得不深,但一定流血了。
没死那就继续,晚了就没机会了:“您的身影比大梁的山伟岸,您的气度比香瑙河更宽广,您的勇敢让我为之心颤。我第一次见您就沉迷在了您的风华里无法自拔。我倾慕您许久,嫁给您是刻入我骨子里的愿望。”
易千城眯眼:“……”他一个标点都不信。
“你眼睛出问题了,不如挖了。”
他手中的匕首移到了她右眼前面,只差一点,就会让她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易千城看着连笙,眼中满满的破坏欲。
连笙生怕他手再抖一次。
“不,您不能这样,我瞎了就再也看不到您的身影,那比死还难受。”
连笙强迫自己不去看匕首的寒光,定定地看着易千城的眼睛,生死之间,她把所有强烈的感情全放在了眼睛里。
易千城突然笑了,脸上寒冰打破,丝毫没有刚才狠戾残忍的变/态模样。
连笙刚想松一口气,却见眼睛前面寒光微动!
易千城这个死变/态,他扎下来了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