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
回岭南是个傍晚,萍姨做了一大桌菜。
沈适的身体才稍微有点好转,只是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太好,陈迦南问了一句,他只是说没睡好,不碍事。
饭桌上,陈迦南给他夹菜:“张见说你这几天忙的一天就吃一顿,这是萍姨特意做的,多吃点。”
沈适其实已经有些难受了,他硬撑着说:“张见怎么这些都和说。”
“要是好好吃饭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沈适又吃了几口,后来实在吃不动,倒是喝了不茶水,直接就回房间躺下了。陈迦南陪外婆坐了儿,去帮萍姨收拾厨房。
萍姨说:“我看沈先有些不对劲。”
陈迦南正在整理碗筷:“他应该是累了,这一周去京阳都没好好休息,让他多睡会儿吧,我一儿去看看。”
萍姨叹了口气,说:“太太,老这样两边跑也不是个事儿啊,沈先又那么忙,身体迟早要熬坏的。”
陈迦南听罢,低头看了眼已经凸起的肚子,又看向厨房外面的院子,现在傍晚时分,已经慢慢起风了。
她说:“我去看看他。”
进去房间,沈适正背对着躺着,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她微微俯身握了握他的手,低喃:“怎么这么凉。”
正要去探他额头,手腕被他反握住。
“我没事。”沈适翻了个身,抬眼看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适挤了个笑:“有些累,我躺会儿。”
他说的太坚定,以至于陈迦南真的相信他只是有些疲惫,也不再深究,只是给他掖了掖被子。
“那你睡吧,有事叫我。”她说。
沈适:“去哪儿?”
陈迦南笑:“我就在外边坐着呢,毛衣还差一点就织好了,我去收个尾,现在才八点,我不困。”
沈适“嗯”了声:“晚上凉,别久坐。”
“知道了。”她说。
大概过了有一个多小时,陈迦南把毛衣织完了。她检查了一遍线头,看了好几遍,叠好放篓子。
屋檐下吹起了风,吹得家里静悄悄的。
萍姨现在和巷子几个老太太熟了,晚上哄睡好外婆就跑过去跟着一起念念经,有时候深夜才回来。
陈迦南等到困了才回房间,沈适睡得不熟。
他整个人搂紧了被子,闭着眼睛,脸色煞白,陈迦南凑过去吓了一跳,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烫的缩回了手。
“沈适?”她急道。
他迷迷糊糊转醒,“嗯”了一声,缓了十几秒才慢慢有些清醒,看见是她,:“弄完了?”
陈迦南又又:“知不知道自己病了?”
沈适:“知道。”
陈迦南急:“个病还能这么淡定?!”
沈适弯了弯干涩的唇:“只是有些头晕,可能着凉了,我记得抽屉有备用药,帮我倒杯水。”
“我们还是去诊所吧。”陈迦南担心。
沈适:“小毛病,我知道。”
陈迦南拗不过他,只好去拿药。沈适吃了药,稍微有些自在了,躺着睡下。陈迦南看他这样子好转一些,去厨房熬梨汤。
过了儿,听见房间里一阵大动静。
陈迦南吓了一跳,看见沈适匆忙跑去卫生间,她刚跟过去,就听见他把肚子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整个人筋疲力尽。
她着急去拍他的背:“好点了吗?”
沈适缓了缓,抬起胳膊握住她的手:“没事,可能是药物的影响,现在好多了。”
陈迦南扶着他回到房间,感觉他的手滚烫。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近十一点,大多诊所药店都关门了,她又等不得,直接穿了件外套就往出走。
沈适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拉着她:“太晚了,明天再说。”
陈迦南拂过他的手:“在家等我。”
她挺着大肚子,走的并不快,可那时候的沈适,胃疼的要命,已经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有了。
陈迦南走了两个街,才看见一家诊所。
窗外黑漆漆的,都关了门。她敲了很久,才把楼上的灯给敲亮了。大夫是个中年女人,看见她大着肚子,不忍心数落,匆忙拿了药箱就跟她去了家里。
岭南地小,街冷清寂静的厉害。
到家又折腾了好一儿,才把吊瓶挂上。沈适半睡半醒看着陈迦南,嘴唇紧紧抿着,听她女大夫说话。
女大夫:“他这急性肠胃炎,得挂五瓶,最后再打这瓶大的,差不多四五个小时,这针得挂到天亮,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陈迦南:“我可以。”
“这七八个月了,能熬得住不?”
陈迦南:“一儿家就有人回来了。”
女大夫叮嘱了两句就走了。
陈迦南看见已经挂上的药瓶,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坐在床边,像是有股气憋着一样,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叫小毛病吗,差点疼死。”
沈适皱眉,见她状态还好,轻道:“累吗?”
陈迦南打了个哈欠,蹬了他一眼,:“说呢?又不是二十岁,这都三十七了,身体能这么折腾吗?”
沈适:“…………”
陈迦南:“要是我肚子再大点,我才懒得去给找大夫,人家都睡了知道吗?!这又不是京阳,医院24小时营业。”
沈适:“…………”
“就别好好吃饭,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果然人家说得没错,越有钱的人越爱钱,再这么下去,我看我得改嫁了。”
沈适咬牙。
“我还这么年轻。”
沈适:“…………”
“正好把的公司一卖,拿着的遗产过逍遥日子去。”陈迦南哼道,“再找个年轻男人。”
那是个晚夏,深夜,屋外蝉鸣,房间寂静。陈迦南像是不吐不快,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沈适都插不上话,只是看着她。
她说完了,痛快了。
再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眼里有些许虚弱,也有温柔,轻轻淡淡,说出口的话,力量倒不减三分。
“敢。”他低声。
沈适这次的急性肠胃炎来的很猛,直到第二天还在低烧,这次是直接去了诊所那边打吊瓶。
陈迦南吃了午饭才过去看他的。
还没进门,就听见边一对中年女人大声说话的声音,都是街街坊,说话也不客气,口无遮拦,倒也不往心去。
只是这内容有些——
“我告诉,女人的子宫挺脆弱的,就我前些天去体检,医生说我的卵巢上…………”
过了儿。
“知道对门姜嫂,她男人两三年回来一次,过个夜就走了,听说没那方面功能,说她肚子那孩子咋来的?”
那个女大夫摆了摆手:“怀孕不靠那功能,有精子就行。”
陈迦南在门口站着:“…………”
她看着沈适的表情,好像还听的挺有兴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犹豫着抬脚走了进去。
沈适一见她,眸子亮了几分。
他问:“吃了?”
陈迦南还没开口,旁边坐着的一个女人就抢着笑:“看问的这话,她不吃咋来?”
沈适:“…………”
又有人问陈迦南:“这几个月了?”
“快八个月了。”
沈适抬了抬扎针的手,微微俯身从边上拉过来一个凳子,顺势用手掌擦了擦,让她坐下说。
“男人不在这边吧,都没见过。”女大夫也好奇。
陈迦南:“他在外地,平日不常回来。”
沈适就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她们说话,陈迦南一颦一笑,很特别的打成一片,他忽然有踏实感。
小诊所很热闹,仿佛时间过的快。
沈适有时候眯着眼听,没有注意吊瓶里的药快完了,她总能在这个时候,从那一堆人里抽出身,然后对那个女大夫说:“姐,药完了。”
接着,看他一眼。
“睡吧,拔针我叫你。”她说。
这话温柔的不像样,沈适都想不起来,昨晚批评教育的后来是谁说“看我敢不敢?”
陈迦南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腿肿的已经很厉害了。沈适每周都会回来两三次,给她揉腿捏脚,说很久的话。不过她很嗜睡,刚个话头就能哄睡着。
等到了九个月,沈适基本待在岭南。
她行动不便,走路也迟缓,肚子额外的大些,沈适总是很担心,基本都是寸步不离。
预产期前两周,他因急事回了趟京阳。
那天家里出了点意外,陈迦南一觉醒来,外婆不见了。萍姨找了整个巷子,她急得满街找,后来外婆自己忽然回来了,她却动了胎气。
往市医院去的路上,已经有些昏迷。
沈适当时正在媒体布上,接到萍姨的电话就急匆匆往外走,门口被记者拦了好几圈,有人直接把话筒递到他跟前,被他一手拦开,径直就穿过人群往外走,他的表情严肃凝重,没人再敢上前。
到医院已经是两个小时后,陈迦南还没有下来。她在产房疼的连声音都喊哑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特别疼的时候,她想起有一次谈话。
她对沈适说:“要是女儿,就叫多宝,要是儿子,叫多鱼怎么样?”
沈适笑笑:“多余?他恨你。”
那天,对沈适而言,大概是这一中最漫长的七个小时。陈迦南对麻醉药物过敏,只能顺产。她在产房晕了又醒,他在外面,差点把门要踢开了。
孩子哭的一瞬间,沈适好像才活过来。
五十来岁的女大夫抱着婴儿走出产房,笑着喜:“母女平安,恭喜啊,是个千金。”
于是,沈家千金终于出生了。
很久以后,每次多宝犯了错误,陈迦南总是特别难过的教育道:“知道妈疼了多久吗?”然后硬是挤出两滴泪。
沈适在沙工作,闻声抬起头。
“爸也不容易。”他淡淡说。
多宝长吁短叹,细细的胳膊肘抵在桌子上,手掌撑着下巴,学着沈适的口吻,奶声奶气:“七个小时才出来,我也蛮难的。”
一个月后,外婆去世了。
他们一家人搬去了梨园,在京阳给多宝上了户口。那是个初冬的清晨,陈迦南对他说:“起个大名吧。”
“沈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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