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次日后,不光是夏国官场上许多人关注着此番之事,就是民间对此也是多有议论者。当然,对寻常百姓来说最值得他们谈论的,还是孙途那一刀斩马的英姿,以及其为主上出面不惜与太子等权贵为敌的英雄表现。说到底,党项人依然保持着游牧民族该有的尚武精神,最推崇的到底还是那些英雄人物。
而在这满城人中最为此感到头疼的,当然要数细封野畅的长子,细封常他们的大哥细封云了。他也是直到当日晚间才得知的这一消息,却已来不及做出什么应对了,等次日后,京城街上已多有这方面的传言,一向低调的细封氏顿时成为了人们提到最多的存在,这让他越听越是不安,不等中午放衙,便先一步赶去了越王府,在求见越王的同时,也提出了要把自家弟弟带回家去的意思。
听了他的来意后,越王倒是显得颇为随意,依旧是笑吟吟地道:“看来昨日在南门发生的一切对细封氏的影响可着实不小啊。”
细封云也陪着笑了两声,只是这笑容却满是苦涩之意:“下官惭愧啊,真想不到三弟与八弟之间竟会生出如此矛盾来。但现在八弟住在王爷这里终究会落人口实,所以下官才会急着想把他接回去,还望王爷莫要怪罪啊。”说着又起身郑重行礼。在京中数年下来,他身上的剽悍之气已然尽去,看着倒与那些汉臣有些相似了。
越王笑看了他一眼:“本王自不会因这点小事就怪罪于你。不过,细封常也算是我的晚辈,他想留在此处本王也不会赶他离开,所以一切皆听凭他自己的意思便可。”
“那是当然。但下官以为八弟他也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当不会如此不懂事的。”细封云见他允准,总算是略松了口气,忙又说了一句。可他话才刚说完,外头却传来了细封常有些不快的回话:“大哥这话是何意?难道你也认为这次是我做错了,而那故意寻衅的细封遥倒是对的吗?”说话间,细封常已然黑了张脸大步而入,跟他一起来的孙途则留在了厅外,仔细打量了细封云这个细封氏的长子几眼。
这细封云的长相算是孙途所认识的细封氏几父子中最普通的了。细封野畅、细封遥和细封建那都是斯文儒雅的模样,在党项人中显得格外扎眼,再加上他们又足够英俊,所以很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尤其是细封野畅更是气势非凡,让人一见难忘。
相比而言细封常就要显得有些平常了,但他高大的身材,健壮的体魄,再加上那一把与年龄并不相称的大胡子,也能给初见者极深的印象。倒是面前的这位细封云,看着就很普通,眉眼间虽有几分乃父的模样,但却没有任何霸气可言,整体给人的感觉与寻常的党项人都没什么区别,属于扔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
他的脾气也和或阴险或耿直的父亲与弟弟们不同,哪怕被细封常如此顶撞,也只是苦笑一声,随后才稍微严厉地呵斥道:“八弟,在王爷面前不得如此放肆!我知道你这次确实受了些委屈,但你也不能因此就不顾大局啊!三弟此番做的确实不对,尤其是不该因为我们细封氏内部之事而牵连到越王,但你也不该因为一时之气就不回家啊,这让其他人如何看待我们细封氏?”
“大哥,我这么做其实也是出于大局考虑,正是因为不想再与细封遥闹出事情来,我才没有回去的。不然,说不定昨日我与他就要斗上一斗了!你是不知道他昨日有多欺人太甚,竟拿太子来压我……还有越王叔!”细封常一脸忿忿地道:“要不是顾念大局,我早就让人把他给斩杀了!”
“不要胡说!”细封云赶紧再度呵斥,又冲越王赔礼道:“八弟性子太急了些,还望王爷不要当真,我细封氏一向忠心皇帝和朝廷,对太子和王爷那也是恭敬有加的。”
听了这话,越王只是淡笑点头,细封常则有些奇怪,怎么自己说这气话能让兄长如此紧张,还要向越王做出解释了?倒是外头的孙途此刻却着意地看了模样普通的细封云一眼,暗自点头,细封云确实不愧是能让细封野畅放心把朝中之事交托于他之人,果然足够谨慎啊。
细封常的这句气话听着好像只是细封氏内部的矛盾,但其实完全可以被有心人利用拿来大作文章。要知道如今细封遥可是靠向太子的,也算是太子的人,细封常说要杀他那就是要与太子为敌了。这等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
细封常没有想到这一层,但他也没有因为兄长的呵斥就住嘴,继续说着自己的理由:“反正我如今与细封遥已经结仇,这时候回去安全没有保障,所以还不如留在越王叔这里呢。当然,要是大哥你能把他先打发了,那我回去倒也可以。”
“你……”细封云再度叹息了一声:“兄弟之间何来如此深的仇怨呢?你也是的,之前听说你在顺军城居然就和六弟他起了冲突,现在跑到京城又和三弟有了矛盾……”
“这可不怪我,每一次都是他们想要对我下手,我迫于无奈才反击的。你要不信大可以向父亲打听内情,还有千里也是都经历了的,你也可以问他。”细封常说着回头冲一直站在外头的孙途一招手,示意其进来说话。
孙途见状,只能走进厅来,先规规矩矩地冲越王和细封云见了礼,这才在细封云的注视下点头道:“正如公子所说,之前种种皆是别人欺辱过甚,我们也只是为求自保才不得不予以回击。”
“哎……这等事情容待回去后再说吧。”细封云苦笑着叹了口气:“八弟,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确实不该在此打扰王爷啊。你可知道你这一做法会让王爷也陷入困扰与麻烦的。”
“嗯?”细封常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些呢,便下意识地看了眼孙途,显然在他的心目中,孙途比自己大哥还值得信赖。
孙途则看了眼他们三个,最后只能点头道:“这一点其实在下也曾想到过。毕竟这次我们得罪的可是太子,现在又入住越王府,势必会让某些人认为越王要与太子为敌所以才会把我们留在府上……”
“这……真是如此吗?越王叔,既然如此,你昨日为何不与我说明啊?”细封常这才恍然过来,有些歉然地问道。
越王却是淡然一笑:“些许小事而已,太子也不会因此就怪罪于我的,所以你要是想住,只管住下去便是,不必在意。”
他话是这么说,但细封常在明白过来后当然不可能再个自己尊敬的越王添麻烦了,当即道:“这事本就与越王叔你干系不大,既然如此,我们离开就是了。不过回家我也不想,说不定回去了又要和人起了争执……”
细封云这时忙又说道:“要是你真觉着回家有什么不妥,我在城东那边还有一处庄子足够让你们安顿下来了,你就先去那里委屈两天吧。”只要细封常是住在自家的产业里,其他人也不好再挑毛病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细封常既要给大哥面子,又不想连累到越王,所以在一番思虑后便点头道:“那我就依大哥说的,搬去那边住。”
“如此便好。等我过两日见了三弟与他把话说明白了,再接你回去便是。”细封云这才放心地笑了起来,又再次拜谢越王的体谅。
既然事情说定,细封云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办,也不再逗留,急匆匆便走,并和细封常约定了傍晚时派人来将他们接去城东的庄子里安置下来。
细封常也再度向越王道歉感谢,然后才和孙途一起回了另一边的院落安排离开事宜。当然,这等活计是不需要两人动手的,自有下面的人去忙活。
此时的孙途倒是颇有兴趣地说道:“大公子看着倒是颇有气量,可与其他几位公子大不相同啊。”
“是啊,大哥是几个兄长中最照顾我的。”细封常也有些感叹地说道,随后又道:“不过他也有些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此话怎讲?”
“以前大哥虽然很照顾我们,但也没有像如今这样胆小怕事瞻前顾后的。当初在顺军城时,他可是曾亲自带人把想要与人勾结对我们细封氏不利的两员战将全家都给杀光了呢……虽然当时我还小,但却还记得他杀完人后,满脸是血回来时的可怕模样!”细封常想到了那一幕,此时都不觉颤抖了一下:“这也是我一心想要成为的榜样!”
“哦?这么看来,夏都这里果然是个磨砺人心性的好地方啊。”孙途感叹了一声,只是心里却生出了些念头来,这个细封云真会在短短几年间就转变得如此巨大吗?
而在他们离开后,越王也略有玩味地站在厅前看着那依旧阴沉的天色:“细封云……这倒真是个人物!细封野畅八子中或许他才是能继承其衣钵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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