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作甚?还不快起来,过会子让丫鬟婆子们瞧见了,成何体统?”付绵绵只是眉头微动,神情不变的说道。
付梓妍摇了摇头,仍然坚持着跪在那里,她既然已经逼着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便没有退路可后悔了。
“四妹妹,父亲母亲和侍郎府已经敲定了大婚的日期,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就要嫁给那周六公子了!我不想……我着实不想……”她抽噎着伏在地上,用帕子掩住了自己的脸,啜泣个不停。
付绵绵闻言露出了不解的表情,迟疑着开了口:“为何?这周六公子可是周侍郎的嫡子,虽不是最年长的也没什么功名在身,可以你的庶女出身,配他倒也不算亏得慌。”
她这话说的现实,随即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总比之前他们丢给我的杜司马好的多,再怎么说周六公子也是年岁与你相仿,加之家世又上佳,你怎会这般不愿?”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付梓妍也只能咬咬牙道出了实情:“四妹妹有所不知,这周六公子的前一个妻子根本不是得病死的,而是被他生生折磨致死!周六公子个性自小便暴虐,近些年愈发厉害了几分,那侍郎府上经常会有断了气的丫鬟裹着席子被扔去城郊的乱葬岗……”
“我若是嫁了过去,还哪里能活啊?四妹妹,这便是母亲对付我们这些庶子女的手段,我怕极了,要是无甚办法我还不如一脖子吊死在自己的院子里,也省的去侍郎府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
付绵绵柳眉微挑,没说帮也没说不帮,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淡淡的问了一句:“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付梓妍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卡住了,表情是犹豫不决的。
付绵绵也不催她,只是自顾自的端起了红梅刚刚给她倒得茶,茶汤入口温度刚刚好,还带着一股子回甘。喝了两口之后,从胃部散发的暖意流向了四肢百骸,让她满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正堂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管家的禀报声:“小姐,煜王府上来人了……还有,付家的大族老也过来了。”
眨了眨眼,付绵绵冲着红梅扬了扬下巴:“去,先把付府的三小姐扶起来,带到旁边的暖阁去休憩。”
红梅顺从的上前,从地上强硬的将有些失神的付梓妍给拉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拖着人往右侧的那扇通往暖阁的门走去。
期间付梓妍有些回了神,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此时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纤细身影,明明二人在年纪上也没差了多少,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越来越大了呢?
而且她也敏锐的注意到了方才付绵绵言语中的疏离,不由得有些黯然。在进入到暖阁后,红梅就冲着她福了福身:“付三小姐还请在这里稍作休息,等到我家小姐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儿,自会请你过去再叙上一叙。”
“这会儿奴婢去厨房里给您取上几样新出炉的点心和甜汤,还盼着付三小姐不要出去随意走动,小姐日常规矩很严,家中会武的家丁也很多,您是生面孔,起了什么冲突反而不美。”
付梓妍抿紧了唇,接着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小声回应道:“我晓得了。”
红梅这才转身撩开帘子出了这暖阁,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那帘子在落下的时候没有掩盖完全,付梓妍坐在暖阁的短榻上,只需要略微歪头就能顺着缝隙看到一些正堂里的情况,耳边甚至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终究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她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间传进来的动静。
只见一个身材瘦削高挑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对方穿着不俗,还留着山羊胡子,不卑不亢的冲着座上的付绵绵拱手弯腰行礼:“见过付姑娘,煜王托奴才给您带声好。”
“张管家快请坐。”付绵绵笑眯眯的命身后的丫鬟给煜王府的管家上了茶,期间抽空往暖阁的方向瞟了一眼,待到看见那细小的缝隙后,若有似无的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知煜王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她在对方喝了两口热茶后,开口询问。
张管家摇了摇头,等到丫鬟退出正堂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回应:“姑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殿下一直强调你们二人是合作关系,吩咐不吩咐的这是从何说起?”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殿下的手下在青州一带剿匪,好巧不巧的收缴到了一批价值万两白银的绸缎。殿下听说姑娘最近有意做这绸缎的买卖,便命人将这批货沿着水路送回了京城,现下就在离着京城不远的码头上存放着哩,姑娘若是有时间不如派人前去接应一番。”
即便煜王府的管家将话说的尽量隐晦,付绵绵还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煜王拿着付家丢失的那批货在向自己示好了。既然煜王能够拿的出来,那么这批货的来源肯定已经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倒是无需担心旁的。
“多谢殿下恩典。”她没有过多的推拒,十分自然的接了这份大礼,毕竟勉强二人之间也算的上是一损俱损的伙伴,对方若是想要登上皇位,少不得需要更多的银钱去收拢人心。
接着她又同张管家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对方今日前来的最主要目的达成之后,没坐上多久便起身告辞了,毕竟打上‘煜王’标签的人在外行走还是需要多加注意的,要是被旁人发现煜王同商贾接触过于密切,反而不美。
虽然皇家的皇子们,包括太子在内都有着专门为他们提供金钱支撑的人,可这种事情是万万不会摆在明面上去说的。
在煜王府的管家起身离开没多久,门帘便再次被人给掀了开,随即付家大族老佝偻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付绵绵的眼前。
自然又是一阵虚伪的寒暄,不过这大族老的姿态瞧着竟比之前的煜王府管家还要卑微。俗话说的好:百姓家的家主不如贵族家的门房,就是这个理。
“我还想着大族老会什么时候上门,没想到今儿就见到了。”付绵绵笑吟吟的招呼着,然后用眼神吩咐丫鬟将方才煜王府管家所喝的茶水及糕点撤了下去,替换成了新的。
大族老拿起刚刚斟好的茶,先是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见和刚刚端走的那杯成色、香气都一样才眯起眼干笑了两声:“四丫……不对,现如今应该成为付姑娘了,你这里的东西就是好,能泡出这般清澈茶汤的茶叶,想来也要百余两白银一两,果真奢侈。”
付绵绵也跟着低头喝了一口,闻言大方的道:“回头等大族老走的时候,拎上一包,算是提前祝您老人家身体康健,一年更胜一年了。”
大族老这人一向贪的光明磊落,听到这话也没有推拒,而是说起了为何会拖了这般久才上门的原因:“前些日子,付家接连几个铺子都因为经营不善关门了,只勉强保下了那间绸缎庄。”
意料之中的轻笑了一声,付绵绵无意识的磨搓着手中的那上好的骨瓷杯,想来那绸缎庄应该就是有了她之前给出的两千两白银才保下来的。眨眨眼回了神,她开口叹道:“可惜了。”
只是那张颜色姣好的脸上并没有多少遗憾之色。
“的确可惜。”大族老附和着,满是皱纹的老脸同样不痛不痒,反正他失去的远远不及在付绵绵这边得到的,完全不会伤心:“付家的主支和分支因着铺子的陆续关闭,闹腾了好一阵子,我便忙的紧,不是上这家去调解,就是到那家去劝架,我这把老骨头险些被他们给折腾散架了!”
“不过付姑娘放心,你的事情我早就办妥当了。付家家谱里本就没有你的姓名,如今记载你们大房的那一页,他付文彬下方的两子五女,已经变成了两子四女。自此以后,你便当真和付府再无半分瓜葛了。”
“多谢大族老费心。”付绵绵说着抬了抬手,门外立刻便有丫鬟抱着一个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匣子摆在了大族老身边的茶几上,然后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
“小小心意,还望族老别嫌弃。”
大族老摸索着打开了匣子的暗扣,抬起盖子看了一眼,很快就又合了上,一张老脸顿时笑开了花:“姑娘办事就是大气,以后若是再遇到什么烦心事,只管来寻我便是,姑娘这样大方,我付某自然也不是那斤斤计较之人。”
付绵绵笑着应了。
随后,大族老又扯了两句便抱着匣子心满意足的走了,很快正堂里就再次恢复了该有的寂静,只剩下了中央的火炉里,偶尔会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等到将杯中的茶水喝的见了底,付绵绵把杯子放了回去,抽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接着微微侧过头冲着暖阁的方向道:“付三小姐,出来罢。”
过了几息的功夫,付梓妍才独自一人从暖阁里走了出,这会儿去厨房的红梅尚未归来,是以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
付梓妍神情有些恍惚,一方面是因着她所偷听的内容过于令人震撼,另一方面则是她刚刚分明看到了大族老抱走的匣子里,装的可是满满当当、刺目的金元宝!
思索间,她不受控制的瞟了依旧端坐在那里的付绵绵一眼,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原来这个四妹妹的能力竟然这般大,只要她愿意,不论是脱离付府还是拒绝成亲,什么都能做的到!想到这,她仿若找到了救命稻草,心底升起了无限的希望,双眸微亮、膝盖一软就又跪了下去:“四妹妹,现在能救我的就只有你了,四妹妹!”
付绵绵坐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二话不说就又跪下了的少女,忽而笑出了声:“付三小姐,如你所见我是个商人,让我帮你也成,你拿什么来换?银钱我是不缺的,若是没有几万两白银,我没必要去趟你们付府的浑水。”
“几万两?!”付梓妍彻底傻了眼,被这个数字吓的什么仪态都没了,张大嘴跪坐在地面之上,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好半晌,她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张了张嘴可怜兮兮的说道:“四妹妹……我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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