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进入皇宫,特别是走上通往正前方德寿宫的万寿桥上时,叶青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一摸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跟新奇,一切仿佛还带着一丝的熟悉跟不明的危险似的。
刚刚经过的锦脂狼、月岩、飞来峰,还有如今脚下被称作小西湖的湖面,都让叶青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王伦一连问了好几遍,叶青这才回过神来,神情有些呆呆的看着王伦,不知道他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小子这个时候还敢走神儿,真觉得太上皇对你稍微放松了是吧?我问你,你今日跑过来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王伦不满的瞪了一眼叶青,不过还是继续耐心的问道。
“金国那边的事情,两件儿,其一,金国太子病重,怕是不久于人世。还有第二件,则更为重要……。”叶青把跟燕倾城说的利害关系,也跟王伦说了一遍。
王伦走到万寿桥桥头,看着德寿宫想了下道:“我去禀奏太上皇,你在这里稍候。”
“可是有什么事儿宫里?”叶青有些明知故问道。
王伦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并无人注意他们,周遭的宫女跟太监俱是忙着各自手里的活儿,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们后,才低声道:“韩诚请来了两名在北地颇有威望的道士,如今正在跟太上皇说话。”
“信王也在吧?”叶青问道。
王伦翻了翻眼皮子,转身往德寿宫走之余,冷冷道:“你来时看见信王的马车了不是?”
叶青呵呵笑了一声,看着远去的王伦并没有再说话。
站在万寿桥尽头不容易碍他人行路的地方,背靠着一颗叶青并不认识,但在已经进入冬季后,依然是绿意盎然的树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王伦神情凝重的快步走了过来。
看着王伦的表情,叶青的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从心底升起。
“太上皇的旨意,此事儿他知道了,具体详情,由你皇城司禀奏圣上便是。”王伦看了看周围后说道。
“卧……。”叶青止住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脏话,道:“论道归论道,但北地一事儿也不是小事儿……。”
“嚷嚷什么你?太上皇早已经禅位,此事儿让你禀奏给圣上就禀奏给圣上,别那么多抱怨。还有,你那颇黎制法如何了?孤山园林的颇黎如今已经在安装了,但并没有罗马人跟史弥远说的那么好,太上皇让我问问你,元日之前可能做出来新的颇黎?”王伦提醒下了叶青注意自己的言行后,继续问道。
罗马人带来的颇黎器皿或许会招赵构喜欢,但颇黎决计不会招赵构喜欢,叶青同样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东西方的文化差异,以及这个时期颇黎更为易碎的弊端,必然是会让孤山园林长廊上安装颇黎变得困难。同样,其西方艺术的审美观跟东方艺术上的差异,也必然不会讨巧赵构。
拼凑起来的东西,在无法做成大面积的情况下,这种碎片似的颇黎,自然是不会让以崇尚大道自然,只受东方文化熏陶的赵构喜欢。
“我只能尽力而为,何况这颇黎制法丢失过一次,想必会有有心人……。”叶青不死心,还想借着王伦的嘴,在赵构面前搬弄史弥远的是非。
“这件事儿就这样吧,你小子也是聪明人,还能看不出来吗?不怕实话告诉你,史弥远今日清晨也来过,不过是被太上皇训斥了一番,就是因为孤山长廊没有达到太上皇想要的效果。花费那么多的钱财,到头来却是如同把银子打了水漂一样,你觉得太上皇会高兴吗?”王伦伸手,示意自己送叶青走出万寿桥。
两人行走在万寿桥上,不等叶青开口,王伦自顾自的说道:“但以我在旁边打量史弥远的神色,即便是在被太上皇训斥的时候,史弥远的表情上依然是充满了自信,还保证会在元日之前作出让太上皇满意的颇黎来。所以你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说,颇黎制法落到了史弥远的手里呗?”叶青皱眉问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儿是……若是想要太上皇彻底改变对你的态度,回到像当初一样,想来皇宫就来皇宫,想见太上皇就能够见到太上皇的盛宠之时,你就必须赶在史弥远之前,拿出咱们大宋作出的颇黎来,而且一定要比史弥远的更得太上皇欣赏才行。”王伦神情认真的对叶青警告道。
叶青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点点头后道:“明白了,我一定尽力。但不知道这一次那三个罗马人死在回临安的途中一事儿,太上皇是什么意思,可有追究史弥远的责任?”
“这件事儿跟史弥远没有一点儿责任,即便是有,今日在史弥远来过皇宫后便没有了。不过就是三个域外之人,死了就死了,难道死在了我大宋,我大宋还要负责不成?”王伦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傲然神色。
不管是王伦脸上的傲然,还是其他人的态度,在对待罗马人的时候,都要比对待金人、夏人时要傲慢的多。所以叶青看着王伦脸上的傲然时,心中则是颇感欣慰。
在他看来,单单只是论起骨气或者是气节这个东西的话,这个时期的华夏先民,完全比后世之人要值得让人尊敬。
最起码他们并没有像后世人一样,因为区区几个奢侈品牌,就对一个国家崇洋媚外,甚至是因此而丑化、抨击自己的祖国。
身为世界的中心之国,这是华夏先民由来已久的自信,也是华夏民族之中……国的由来。
同样,也因为我们的文化、经济等等,让华夏先民在对待任何地方的域外之人时,由内而外的充满了自信。
比起后世那些崇洋媚外,因为区区几个奢侈品牌,而出卖自己的肉体,甚至是自己的灵魂跟人格的人来说,这个时期的先民,身上还是有着一股让人引以为豪的自信。
“话是如此说,但太上皇就不怕……还苟活的两个罗马人……。”叶青轻松的笑问道。
王伦同样是神情轻松的笑着,道:“但现在还重要吗?太上皇已经答应了他们,给他们一条能够回到他们国家的大船,甚至还会赔偿他们一部分钱,而且还会允许他们以后跟我大宋交易,这些比起区区三个因为意外而身死的人命来,孰轻孰重,罗马人岂会不清楚?”
穿过锦脂廊,那边便是后宫,而在后宫的另外一侧,便是圣上平日里活动的地方。
选德殿在叶青看来,并不像是一个国家皇帝理想的平日活动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精致优雅,用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极佳之地。
芙蓉阁、凌虚阁矗立在选德殿的两侧,若不是后方有一片空地,供圣上平日里偶尔起码、拉弓做一些寻常的锻炼的话,叶青就要以为这里是一个比当初李清照所建的斜风细雨楼,规模大上几倍的风月场所罢了。
把对王伦以及燕倾城说的话,对着当今圣上赵昚再次复述了一遍,神情之间,因为叶青的到来,加上叶青给的信息而显得兴致很高的赵昚,则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叶卿所言可都是真的?”赵昚有些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跟无处安放的手来回动弹着问道。
“回圣上,臣所言字字是真。只是关于金人太子完颜允恭的病情,臣并不能确定如今到了何种程度,是否已经病入膏肓、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叶卿站在赵昚一侧,恭敬的说道。
“是病入膏肓也好,无力回天也罢,但不管如何,完颜雍怕是一时之间不会再犯我大宋了,加上岁币免除一事儿……如今看来,金人免朕岁币一事儿,实则乃是背后有难言之隐啊,怕……就是因为这太子病情一事儿吧?”赵昚想了想,而后干脆便把两件事儿融为一件事儿分析道。
叶青低头垂眉,看着自己的脚尖,想了下后还是说道:“臣出使金国之时,便知金国太子身体有恙,而这在金国也不是什么秘密。想来完颜雍也一定能够猜到,臣回到临安后,必然是会把此事儿禀奏给圣上。所以依臣来看,金国太子久病一事儿,并不是完颜雍所忌惮之事儿,因为完颜雍……。”
“因为完颜雍已经未雨绸缪、防患未然,那个你在出使金国的学生,很有可能会被完颜雍大力栽培,可是如此?”赵昚不等叶青说完话,便打断叶青的话说道。
“是,臣正是此意。”叶青低头回道。
赵昚叹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既然叶卿知道其中轻重,那为何还要答应为那完颜璟之师?完颜雍礼贤下士看重于你,而朕却在你被其他人诬陷、栽赃时无动于衷,不曾替你说话,所以才会如此吗?”
“回圣上,臣心中丝毫不敢埋怨圣上半分。何况,同僚污蔑臣在后,金人陷害臣在前,臣即便是再不知分寸,心中也深知圣上为臣一事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圣上自臣回到临安后,从不曾问过臣身为完颜璟先生一事儿,臣心中知道,那是因为圣上英明睿智,早就看穿了这是金人谋害臣的阴谋。”叶青躬身行礼,对着赵昚言辞恳切的说道。
“哈哈……叶卿知朕也。不错,朕相信你不会背叛朕,但也请叶卿相信,范念徳一事儿,朕也有苦衷啊。”赵昚一边说话,一边起身拍了拍叶卿的肩膀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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