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构的书房出来,漫步在万寿桥之上,旁边的王伦与他一样,两人俱是默默的往前走着,谁也没有说话的兴趣。
就如同是大难不死、逃过一劫时,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让王伦此刻都不知道面对情绪低落的叶青,应该说一些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在短短的一柱香的时间里,叶青到底跟太上皇谈了一些什么,不过他相信,恐怕那些谈话内容,才是让叶青情绪低落的真正原因。
额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叶青心里此时却是五味杂陈,身处历史的轨迹之中,不论是赵构,还是沿着万寿桥而行的叶青,都没有意识到,此时,他跟赵构之间的裂缝正在不断的扩大。
额头上的伤口就像是导火索一样,而赵构接下来让叶青先成亲,后出使金国的话语,显然就是摆明了,不让叶青孑身一人出使金国,需要他留下一些牵绊在临安才行。
燕倾城,这个才不过做了短短几天的,自己实质的未婚妻,则就是他出使金国时,留在临安的人质了。
叶青原本计划着,若是赵构答应他今日就出发,那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带着白纯、燕倾城立刻出城前往扬州,而后再想其他办法,图谋后事。
但如今,赵构显然比他更会玩弄权谋,更握有主动权跟生杀大权,人家在位多年,如今又是太上皇,跟赵构此时逗心眼儿,自己明显还是嫩了很多。
叶青仰天微微叹口气,有些后悔刚才的脱口而出,若是自己假装沉吟、思索一番,或者是再问几个问题,会不会打消赵构对自己忠心的疑虑呢?
从而会答应自己,即刻出发前往金国呢?
事情显然是没有如果,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看来以后还得要更加小心才行啊,而且……叶青心里冷笑了一声,还得看自己能不能活着从金国回来了。
若是能回来,或许还有翻盘的余地,若是被赵构跟乞石烈志合谋整死,那么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到时候燕倾城跟白纯又该如何是好呢?
刚刚走出赵构的德寿宫,前方的王伦突然站定了脚步,目光注视着宫灯下方的人影。
叶青迈步向前,与王伦并肩,只见宫灯下方的关礼,缓缓从阴影处走了过来,先是恭敬的对着王伦行礼,而后跟叶青彼此行礼。
有些诧异的望了一眼叶青额头上的伤口后,神色又恢复平静道:“圣上请叶大学士过去一趟。”
“何事儿?”王伦沉声道。
“关于今日之事儿。”关礼恭敬的说道:“传到选德殿后,圣上心情看起来颇为兴奋,刚才还在芙蓉阁跟凌虚阁中间的场地练了会儿骑术跟射术,看样子,圣上对于叶大学士今日之举,倒是颇为欣赏。”
面色凝重的王伦听到关礼的话语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叶青而后提醒道:“好自为之,咱家就不送你了。”
叶青默默点点头,而后看着王伦转身离去后,便与关礼往锦脂廊的方向走去。
沉默了一会儿的关礼在步入锦脂廊后,在叶青的前方平静的说道:“明日圣上便会任咱家为皇城司副统领,跟林光巢二人一同在皇城司听命于叶大人,以后还请叶大人多多关照。宫里之事儿,大人大可放心,王中贵人欣赏您,又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此等恩情,咱家定会铭记在心的。”
“那就有劳关中贵人了。”叶青面色平静的说道。
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事情,之前王伦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了,所以此时听到关礼如是说,心中自然是并不感到奇怪。
不过唯有一点儿让他奇怪的便是,关礼那句宫里之事儿大可以放心的话语,如同投名状似的递给了自己。
有宋一朝,也不光是出过权相,自然是也出过权倾朝野的太监,比如童贯,不光曾经率兵打仗过,而且还被封为广阳郡王。
所以对于关礼进入皇城司一事儿,叶青心中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锦脂廊分南北,同样是后宫与朝会区的一道分界线,耳边不时隐隐传来女子的轻声细语声,叶青也是强自忍着心中的好奇不去看。
太子妃李凤娘可是被自己的罪过的,刚才前往赵构的德寿宫时,他倒并不是很怕面见赵构的怒骂跟训斥,倒是很怕若是碰见太子妃,那恐怕就是麻烦大了。
所以继续跟在关礼身后往前走的叶青,默默无声之时,只听到前方的关礼,如同雪中送炭般的低声说道:“叶大人可能还不知道,信王妃今夜也进宫见皇后来了,看意思,像是为大人今日之事儿而来。而且……。”
随着关礼步出锦脂廊,望向那灯火通明、侍卫司、殿前司守护的离东华门处颇近的选德殿时,关礼则继续低声道:“而且今夜不光是信王妃来到皇后这里为您解释、求情来了。就是皇太后那边,兵部尚书之子,今日与您一同在酒馆喝酒的兵部尚书韩诚韩大人之子韩侂胄,也去见了皇太后。大人您应知道,兵部尚书的夫人与皇太后乃是姐妹,所以五河军统制韩侂胄入夜进宫,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至于为何而来,想必大人心里应该也有一些了解吧?”
“那关中贵人觉得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叶青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总感觉钟晴这娘们,才是自己来到大宋之后最大的克星!
这个时候跑到宫里来求情,以赵构的性子,恐怕只会对自己惩治的会更狠!
至于韩侂胄,这个人如今叶青看不透也猜不透,毕竟史书上记载的太过于片面,此人虽然是抗金英雄,但朝堂之上留下的名声并不好。
所以韩侂胄此举,到底是真心为自己说话而来,还是落井下石而来,还不太好说。
叶青更是第一次来到大宋皇宫的选德殿,比起赵构那颇显沉稳、城府的风格,选德殿相对来说要显得更为威严、恢弘一些,朱红色的事物与用具比比皆是。
有了跟王伦一同多次见赵构的经验,进入选德殿时的叶青,也不会像是第一次进入皇宫那般,眼睛四处乱看了。
灯火明亮的宫殿之内,随处可见侍卫司跟殿前司的侍卫,宫女与太监也是随处可见,时不时在与宫女、太监擦肩而过时,宫女与太监也会低头向他跟关礼行礼。
看的出来,王伦一手培养出来的关礼,在选德殿、或者是在圣上赵昚身边的地位并不低,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宫女、太监看见他便行礼,也就不可能被派遣到皇城司任副统领了。
书房里的赵昚,看着叶青跟随着关礼站在门口时,立刻便命二人进来,弯着腰对赵昚行礼不到一半,赵昚便不耐烦的挥手连连道免了免了,给朕详细说说今日发生在御街之上的事情。
随着叶青一五一十的把御街之上的事情叙述之后,赵昚则是不由的拍案叫好,他并不知道,叶青压根儿就没有在御街之上提及他半个字,甚至在当时跟乞石烈志对峙时,连想都没有想起他。
不过即便是如此,在叶青还是面不改色的更改了好多细节与实情,把赵昚当年的隆兴北伐、以及为岳飞的平反、降罪秦桧之事儿等等,只要是能够跟今日与石烈志对峙时沾的上边的,都被他如同要给赵昚树碑立传似的拿出来,当成了他今日跟乞石烈志对峙时的言语。
隆兴北伐的失败,于是就成了战略意义上的撤退,成为了有效的震慑金人这些年不再南下攻宋的主要原因。
叶青自己敢于跟乞石烈志对峙,并非是他一个人的勇敢,而是因为赵昚对于岳飞的平反,让叶青相信当今圣上对武将的看重跟厚爱,所以才会有勇气有担当有胆识有魄力的跟金贼争执,最后让其在今日便落荒而逃回北地。
总之,这一切都不是叶青一个人的功劳,都是冥冥之中有着一股精神支持着他,才让他今日敢于跟金贼乞石烈志对峙,去跟乞石烈志据理相争。
而这股精神力量,自然是不必说,都是来源于自赵昚当上了大宋朝的皇帝之后,给予了大宋百姓胆识跟气魄,所以才会有今日之大快人心之果。
赵昚听的是乐的合不拢嘴,虽然他也很清楚,叶青所言必然有夸大的成分在里面,但任谁听到他人对自己这些年的认同,也会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不是。
看着叶青额头上伤口处残留的血迹,赵昚立刻示意宫女拿来温热的毛巾,亲自递给了叶青,示意叶青再次擦拭一遍。
随着叶青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伤口,门口的王德谦则是恭敬的说道:皇后与信王妃有要事求见。
心情大好的赵昚,此时自然是不会拒绝,立刻示意让两人进来。
叶青一边擦拭额头,一边看向关礼,关礼则是不动声色的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在这个时候请辞离去。
信王妃随着皇后谢苏芳走进赵昚的御书房,待看到一旁恭敬有礼的叶青时,两人都是一惊,显然是没有想到叶青会在这里。
而信王妃则是在叶青行礼后抬起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叶青额头上那破掉一块皮,有些发红跟肿胀的伤口,顿时又蹙起好看的眉头,眼里的担忧跟关心,在赵昚说话时一闪即逝。
(ps:白纯招你们了啊,怎么都是要先征服白纯啊,这样子好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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