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明没有制止王阳凤的复仇。
这件事情性质非常恶劣。谁也不会把无法信任的人当做队友。就算是李建伟想要提升免疫药剂的注射排序,完全可以采取其它方式。他偏偏杀了陈卓,而且还是当着所有人的眼睛。
王阳凤陷入了疯狂。
她现在的样子非常可怕。头发散披着,眼睛里丝毫看不到理智的光彩。鼻涕和眼泪挂在脸上,不断滴落下来。她用强劲有力的双腿死死夹住李建伟,不要命的抡起剪子朝李建伟身上招呼。一块碎裂的舌头躺在地上,锐利的剪刀尖端狠狠插进眼窝,捅破了眼球,粘稠的液体混合着血水一起流出。拔出剪子的时候,甚至带出了一团粘白色的物质。
那是破裂的眼球。
疯狂的女人下手根本不讲究什么轻重。
李建伟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他肚子上开了一个大洞,王阳凤嘶吼着,拼劲力气把剪刀刃口朝上,一直拉到他的胸前。肠子流出来了,柔软的肝脏被王阳凤一脚狠狠踩住,在坚硬粗糙的石块表面碾成酱黑色的碎末。
柳凤萍想要过去劝阻,杨庆国拉着她的手,摇摇头,两个人转身朝着车头方向慢慢走去。
曹新能呆站在那里,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忽然,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哐啷”扔掉手里的钢筋,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
廖秋默默转过身,不愿意继续看下去。
“我要挖出你的心肝,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
王阳凤狂吼着,以极其夸张的动作撕开李建伟的身体,用右手掏出心脏,站起来,朝着远处用力扔去。
地上,只剩下李建伟早就没有了呼吸的尸体。
王阳凤一直在哭。
她慢慢走到脖颈断开的陈卓尸体面前,重重跪倒,低着头,用拳头捶打着逐渐冰冷的死者。哭泣着,嘴里含含糊糊说着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其中意义的话。
刘天明转身离开,朝着自己的那辆越野车走去。他拉开车门,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盒香烟,撕开,点燃,站在车前,慢慢地抽着。
廖秋跟过来,侧身看着车队尾部状若疯子的王阳凤,很是担心:“头儿,你也不过去劝劝。王大姐应该冷静冷静,她这个样子,让人觉得受不了。”
刘天明喷出一股烟雾,淡淡地说:“随她去吧!”
廖秋转过身,疑惑地问:“头儿,你怎么这样说?”
“没人帮得了她。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情。”
刘天明平静得令人感到畏惧:“陈卓也好,李建伟也罢,事情既然出了,就必须解决。我不反对杀人,但绝对不是像疯子一样杀人。李建伟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王阳凤想要复仇也理所应当。如果她没办法冷静,恐怕以后只能是这个样子。就算你现在劝说她平静下来,也无法维持太久。”
正说着,忽然听见曹新能发出无比凄厉的尖叫。
“阳凤妹子,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不值得……不值得啊!”
刘天明身体微颤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
廖秋以最快地速度朝着车尾方向狂奔。等到跑到那里一看,发现王阳凤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喉咙上插着一把剪刀,眼睛里的光彩正在迅速消退。
刘天明低着头,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他狠狠吸了一大口烟,屏住呼吸,让烟雾在肺部盘旋徘徊了许久,才带着说不出的厌恶和愤怒,将它们全部喷吐出来。
站在车尾的时候,他就察觉到王阳凤的状态有问题。
这个女人想要自杀。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陈卓。
不,应该是深深的爱着。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刘天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人都已经死了,探询这些事情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充满了死亡和残酷。
想要活下去,不可能依靠任何人。
陈卓大概是王阳凤唯一的精神支柱。他死了,王阳凤也无法独活。
还是那句话————劝不住的。
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像王阳凤这种精神力量孱弱的人,根本不可能跟着团队一直走下去。死了也好,省的浪费免疫药剂。
并不是刘天明生性残忍,而是他必须为自己,为其他团队成员负责。
如果王阳凤能够撑过来,刘天明当然会继续接纳她。
很遗憾,她选择了自杀。
这个世界不缺死人。
我需要的,只是坚强勇猛的战士。
松开手指,烟头掉落在地上。刘天明默默注视着那团微红的光芒,抬起脚,将它碾熄。
……
鲜血和尸体会引来大群活尸。简单的收拢了一下物资,将死者就地掩埋,刘天明分配了一下任务,分出一个人,驾驶车况最好的一辆军卡加入车队,沿着土路继续朝前行驶了大约五公里,在一个荒僻的山坡旁边停了下来。
路边有一条河,还有几棵树。
人们砍到树木,劈成木柴,就地扎营。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温度越来越低。
饭菜香气驱散了忧郁和悲伤,每个人都尽量强迫自己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聚在火堆前,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饭菜,低声交谈,偶尔还会淡淡的浅笑,只是气氛没有昨天那么活跃。
顾克刚披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和刘天明并排坐在火堆侧面。他小心翼翼偏头看了看肩膀上的伤口,发现血已经止住了,也不再那么疼痛。
刘天明掰断一根树枝,扔进火里,平静地说:“你还没变成活尸,估计以后也不会变了。我说过,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顾克刚转过头,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刘天明:“为什么会这样?”
他记得很清楚:很多人,自己认识的人,都是被行尸咬过以后就开始变异。无论用任何方法,就算砍断被咬伤的手脚四肢,仍然无法避免病毒感染。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刘天明望着“噼里啪啦”燃烧作响的火苗,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说真的,我也没把握能够把你救活。我只是觉得应该试试,没想到这法子真的管用。”
他没有撒谎。
已经没有免疫药剂了。
顾克刚的表现,让刘天明对他产生了认同。他想救这个男人,但事情很棘手————想要不被病毒感染,目前已知的方法只能是注射免疫药剂。
宋嘉豪在遗言中注明了放在西昌城里那些药剂的位置。
然而,顾克刚显然无法等到那个时候。
他最多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刘天明忽然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既然免疫药剂必须配合自己的血一起使用才能产生效果。那么是否意味着,自己的血可以当做药剂?至少,应该是免疫药剂其中的一部分?
就像感冒发炎,医生同时开给你阿莫西林胶囊和板蓝根冲剂的处方。前者针对导致发炎的细菌产生作用,后者具有缓解症状的效果。两种药物之间并无冲突,即便同时吃下去,也不会产生化学反应生成毒素。因此,无论先吃哪一种药,其实都没有关系。因为你患病的身体都需要它们。
刘天明当然记得发生在郑小月身上的事情。她被自己带有变异细胞的精子感染,如果不是在宋嘉豪那里得到第一支免疫药剂,郑小月现在恐怕早已变成与陈婆同种类型的怪物。
是啊!无论自己还是陈婆,在病毒感染的初期,生理症状都表现为喜欢吃糖。
陈婆的情况要严重一些,她喜欢吃肉。
不管吃糖还是吃肉,总要比直接被病毒占据身体,丧失理智,变成吃人的怪物要好。
只要注射了自己的血,顾克刚至少可以得到一个星期的时间。
现在距离病毒爆发开始还不算太久,也就是几个月。很多地方都可以搞到糖果,超市商店里也散落着大量袋装红、白糖。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如果顾克刚的食物标准出现了偏差,不喜欢吃糖,而是喜欢吃肉,那么刘天明也只能遗憾的将其清除。
“你们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忽然,注视着火堆的顾克刚冒出一句:“我见过很多逃难者,你们和他们……真的区别很大。”
刘天明转过身:“你指的是什么?”
顾克刚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仰起头,靠在身后用树叶和杂草垫起来的软衬上,陷入了沉思。
作为军人,尤其还是身为“中校”这个级别的军官,顾克刚经历过的事情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病毒开始爆发的那个时候。
红,是昆明城里此刻最鲜艳的颜色。
它的来源,是流淌在地面,喷溅在墙上,弥漫在空气中的血。
那是人的血。
远处的街角忽然传来杂乱无章的噪音,很快,坚硬的柏油路面也产生出剧烈的震动。临死前的惨叫与歇斯底里的发泄混合在一起,由远及近迅速扩展开来。
数千名平民在街道上号哭逃亡,无数鞋底从宽敞的马路踩踏而过,溅起一层迅速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密灰尘。尽管细密的雨丝可以把激扬的尘土重新压制回地面,但是在数以千计的腿脚践踏下,还是在逃亡者的头顶形成一圈淡淡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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