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露味道甜甜的,像是混着梅花清淡香气的果汁饮料,里面应该也添加了一些果子增加了层次丰富的香气,单是梅花,酿不出这样清甜的口感。
几杯梅花露下去,关予筝的话又多了起来。
“我最近越发觉得,在石山书院里念书没有什么意思,我也不是念书的那块料……”
谭苏琦想,关予筝这絮絮叨叨的样子有些像喝多了酒的人,有些人喝得上头话就容易多起来。关予筝这小小抱怨的样子,梅花露一杯接一杯,似乎那里面乘的都是她在书院里学习的无奈,脸上没有半分谭苏琦初到丙班的时候,见到关予筝脸上的那种飞扬跋扈的样子。
谭苏琦在旁边听着,间或回应一声,她很快发现关予筝似乎不是想要她发表什么看法或者意见,更多地是在找个人倾诉,而自己就是关予筝以为的那个很好的倾听者。
谭苏琦跟段雨茗彼此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段雨茗说道,“苏琦,你在这里跟关二小姐再吃一会儿饭吧,我吃饱了,突然想起书铺里的事情还有一点儿尾巴没有收拾完,等你吃完饭的话来宁风找我,我们好一起回三福巷。”
谭苏琦点点头,准备等会儿关予筝不注意的时候,找个机会开溜。
段雨茗离开之后,关予筝说话更加随意,似乎想把心里的所有的话都吐槽出来,“我老早就准备退学的,可是阿姐她不同意,觉得关家应该出个读书人,但从我母亲往上三辈数起,家里都是经商的,就没有出现过读书人的苗子,不知道为什么,阿姐就觉得我可以读书读出个名堂来,之前我好几次要被从书院里清退,是阿姐她花了大力气让我能继续留在书院,毕竟妹妹在石山书院念书,说出去可比在街上游手好闲地逛荡好听多了。这一回周长松挨了揍,她们说是我打的,有一些时候我就想,要不然就由此被清出书院算了,反正在书院待着也是无趣,但我一想我又不想背这个锅,根本就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承认……”
“退学?”谭苏琦吃惊道,“退了学你去哪里。”
“跟阿姐一样,做生意不也挺有意思的吗,店里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比在书院里的单调有趣多了,况且我还可以去外州看看。以前我在来石山书院之前,有时候还跟着母亲去外州府进货,后来她们就天天关注我读书的事情,不让我随便乱跑了。”
关予筝回忆了一下前几年随着母亲去外州府走动的事情,觉得自己就应该走遍禹朝各处,窝在书院窝在金宁城里烦闷的很。以前还有一些在班里被众人追捧的虚荣,现在连这点点的虚荣也成了虚无。
谭苏琦算是听明白了,中二少女在书院里受到了现实的打击,想要退号走人了,原本关予筝大概以为书院里是象牙塔,走进来发现是个小社会,她的学籍身份是靠关予琴砸钱才勉强保住的,这还是建立在关予筝平日里不怎么惹事的基础上,若是既无才学又爱惹是生非的,比如史文才那一类,就会被从书院退学。
谭苏琦也不劝阻些什么,她对给别人灌鸡汤这件事情不感兴趣,毕竟她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自己想好就行,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你阿姐为你选的,肯定是世人眼里最主流最容易成功的路线,但在禹朝,没有机会来书院念书的人千千万,大家不也都过的挺好的吗。”
关予筝跟谭苏琦碰杯,又饮了两杯梅花露,“你居然都不挽留一下我在书院里,果然想法跟别人是不一样,上次我跟阿姐提了一句,说不想念书,她差点儿追着我打了半条街。”
谭苏琦觉得这归根结底都是个人的选择,继续念书跟退学,都是选择项而不是必须,有时候她们也没有办法预测之后的生活走向,时间再往前一个月,她可没有想到身边所有人,包括不在身边的人,都期望她来石山书院。
“你应该选择个恰当的时机,跟关老板好好谈谈。”
“你觉得,什么时候是个好时机?”
谭苏琦心想,我怎么知道,“需得是你认真考虑前途的时候,或者一些学业上的节点。”
她不知道关予筝是发发牢骚还是真的想要退学,过几天是书院组织的春季骑射比赛,今天上午她还看到关予筝报了名,关予筝在骑射的功课上很轻松就拿到很好的考评,她的骑射跟诗词杂数的优秀程度成反比,怎么看也是要在骑射对抗的比赛上出一番风头的,而这种比赛谭苏琦向来敬而远之,崔季芙鼓动她去参加杂数的比赛,她都没有丝毫心动,她只想在书院里安静地当个隐形人。
一坛子梅花露很快见了底儿,关予筝吃饭到后来,说话都有些大舌头,她看着关予筝泛红的脸颊,觉得自己脸上也有些发热。
“你不是说梅花露不是酒吗?我怎么看着你这脸上发红,跟多喝了两杯似的。”谭苏琦问。
关予筝呼出一口气,觉得鼻腔口腔都有点儿热,“不是酒不是酒,梅花露这种甜口的怎么叫酒呢,这叫饮子,只不过是有点儿后劲儿的饮子。”
谭苏琦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坑,在她的理解里,所有的带度数的都叫做酒,但关予筝说的显然不是这样,那些尝上去辣口的才叫酒,这种花朵掺杂了果子酿造的低度甜酒只能叫做“有点儿后劲儿的饮子。”
她离开花千树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凉风吹在脸颊上头脑清醒了很多,她在岔路口准确无误地走向去宁风书铺的那条路,竹林在柜台上看帐,段雨茗坐在窗边,随手拿了本话本打发时间。
“抱歉让你等了这一阵子。”
段雨茗合上书,收拾了一下起身放回书架,“关老板那个妹妹,怎么跟个话痨一样。”他只坐在旁边一会儿,关予筝就絮叨了不少。
“她平日里也不这样,今天可能是因为心里烦闷吧。”
这些日子书院里发生的事情,谭苏琦也都朝段雨茗吐槽,“不过我觉得她说想退学也不该是最近的事情,她还报名了过两天的骑射比赛。”
竹林道,“大公子,少夫人,你们早点儿回去吧,明早起少夫人还要去书院,店里这会子有我在这儿。”
段雨茗点点头,“那我明天再过来。”
三福巷段家的门口挂了照明的灯笼,但整条巷子的路上还是昏昏暗暗,谭苏琦听着安静的巷子里自己的脚步声叠加了段雨茗的脚步声,心脏跳的突然有点儿快。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落后了两步。
段雨茗见她慢下来,就回头看了看。“怎么了?”
“你看天空,”谭苏琦伸手指了指,“今晚的月亮真圆。”
段雨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每个月都有这样月圆的时候。”
谭苏琦又看了看巷子口种着的春兰,“这春兰也开好了。”
段雨茗无奈道,“前面就到家了,你紧走两步,在巷子里一会儿看月亮,一会儿看兰草,被别人看到了,还当你是个傻的。”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补品吃得有点儿多,段雨茗微嗔的语气,让谭苏琦觉得脸上的热度一直传递到胸口,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谭苏琦开口道,“月圆花好,宜洞房花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