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苏琦点点头,想了想昨天见到崇真道人的情形,她怀疑张吉成是在修道上一根筋,而且在崇真道人那里应该是最受宠的小弟子,有时候就不太顾及人情世故,甚至看起来有些无礼,她们到茶室的时候,崇真道人正在一个华服中年女人喝茶,那人从衣着上来看也应该是附近城镇的富人之家,门口侍茶的小道人见张吉成走过来也没有阻拦,想是已经很习惯张吉成这样风风火火闯进来找崇真道人。
张吉成一进门,朝坐在崇真道人对面的人微微颔首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歉意,谭苏琦没来得及看清楚茶室内的情况,屋内茶香起的幽静就被张吉成打破,“师父,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在山下见过的非寻常人。”
谭苏琦也没在短时间内弄清楚张道长口中的“非寻常人”是个什么概念,这话倒是引得坐在崇真道人对面的人来仔细打量她。
谭苏琦想那仙风道骨的就一定是崇真道人吧了,拱手施了一礼,“见过真人,晚辈谭苏琦。”
崇真道人起身,口头上略为责备了张吉成几句,嫌她莽撞不自知,谭苏琦倒是没见她有真的要怪罪张吉成的意思。
谭苏琦对突然来打搅别人的茶话很是不自在,说了两句简单的仰慕已久请求指点的话,然后领了崇真道人给她的“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提点,张吉成又风风火火给茶室内的那名外客道歉,拉着她出来了。
她站在院子里还有些担心,“我们就这样闯进去,你师父跟那位贵妇人会不会有些生气我们的无礼?”
张吉成拍拍她肩膀让她放心,“不会的,我师父很少生气,那人是师父的熟人,也知道我们观里行事的风格,不拘小节。”
“那崇真道人给我的这八个字,万物并作,吾以观复,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明白。”
“那就别挂在心上,大致就是万物道法自然的意思,任何事情的出现都有它的缘由,不用太纠结什么。”
谭苏琦一听也很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纠结一些事?”
纠结在禹朝的生活轨迹,好不容易刚刚在上京立志成为超越顾卿言的存在,有了点儿奋斗目标,可是江晨朗的出现以及他们在城外遇袭的事情,又让她觉得这里生活的不确定因素太多,管院长,荷雪公子,江晨朗,昭心法师,在这里想过简单快乐的日子没有基础条件,就连段家人使的那些小手段都够让她跟段雨茗喝一壶。
张吉成凑近她,认真说道,“尘世里,人人都有烦心事,哪有人能幸免的,若是你不想受这尘世纷扰,我倒是有个法子,我看你是个跟道门有缘的,不如来云台观出家吧,师父虽然已经不收徒弟了,但师叔们还是收的,再不然,我等到今年秋天也有了收挂名徒弟的资格,挂在我名下也是可以的……”
谭苏琦心想,这是又要化我来出家吗?
张吉成真是个认真负责的道人,时刻想着把本门发扬光大,扩充本门弟子,这是什么样的敬业精神,江紫知若是知道自己遁入空门清修保下来的女儿选择蹲在山上远离尘世,估计会气得立马从清海寺还俗吧,她笑着含混过去,“记在你名下,那岂不是比你又矮了一辈,这话听着不划算,对了,方才你在茶室说什么?非寻常人,指的是我吗?”
提起这话,张吉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显然被谭苏琦听到了她有些心虚,“也不是不好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只是头一回见你,我觉得你跟我下山见到的人都不太一样,所以回来向师父提起,师父也好奇,说若是哪天你来上山,领过去她见一见。”
“我就是普通人一个,怎么就成了非寻常人,指的难道是以后我能飞黄腾达了不成,可我入赘了段家,以后大的功勋也是跟我无缘了。”
张吉成道,“不是这一遭,这种世俗名利的巨大成功,修道的人也不怎么上心,我是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身上似乎有莫名的道法渊源,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直觉,你记得我们初次相见,你在闻玉书院的时候,我开头以为你是大修为的妖物,敛了气息隐匿在人世,后来见你是个凡人,我也很是惊讶,我的直觉很少出错,但我修行尚浅,也不好断决那是怎样的一种情况,总之,非寻常人,不一般。”
谭苏琦尽量稳定了自己面上的表情,张吉成是崇真道人的关门弟子,看来崇真道人收徒也不是随便从人群里抓的,也得是极其有天赋的那一类才能入得了她的眼。张吉成初见自己就觉得不同,或许是感觉到了来自别的空间的自己,跟禹朝这个时代有所差别的能量场。
“那或许是我跟道门的缘法,没准上辈子就是个修行的人,”
“所以,谭苏琦,那你不考虑考虑吗,来云台观。”
谭苏琦摇摇头,“现在是不想的,我不日便要去石山书院复学了。”
张吉成时常下山往城里跑,也知道石山书院的名头,“那要恭喜你了,听说那是金宁最难进的书院之一,若是以后能入朝为官,担当朝廷的治世之臣,也是造福百姓的事情。”
谭苏琦苦笑,“借张道长吉言,但我能保住小命就谢天谢地了。”
“别说这样的丧气话,我直觉你是个有大机缘的。”
呵,张道长的直觉。
谭苏琦转过头来看着段雨茗,“我从崇真道人那里领回来一句话,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别的她就没多说什么了,因为当时她正在会客。”
段雨茗想半天也没从这句话中得到什么玄机,“那大概是让你顺其自然的意思了吧。”
谭苏琦点点头。
这时候翠芝进来禀告说,外面有人来访要见谭苏琦,谭苏琦让把来客领去会客厅。
“子俊?太好了你能来,我还想等你有空了,再过去看看你跟曹妍。”
谭苏琦在金宁城又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她本来想去北溪文社找曹妍和姜子俊,但上次她们在花千树一别,似乎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姜子俊对她入赘段家的事情一时间没有接受,总是觉得自己听了个假消息,在她看来,谭苏琦这么板正的人,就算她们班上的人都去给人当上门妻主,谭苏琦也不会同意。
她回去跟同学们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家也都表示十分意外,有些早知道这件事的人,则明里暗里冷嘲热讽了一番,但这些话谭苏琦又听不到,只不过是书院里无聊的八卦罢了。
“今天正好沐休日,我前两天去郑先生的书房帮她整理东西,无意中看到了一份组班名单,上面新的插班的学子居然有你的名字,所以就过来找你,看看是什么情况。”姜子俊也不绕圈子,把自己来的意图说了出来,若是谭苏琦否认,那就只能是恰好同名同姓的人了。
谭苏琦点点头,“我是准备去石山书院复学,在丙班,年级上看,应该也还是跟你一起的。”
禹朝的科举考试以三年为一个周期,上次举人的科考她跟姜子俊都没有考中,她退学,姜子俊继续回书院念书,说起来,秋天正好又是下场的时间,姜子俊这个复读生连同这次要参加考试的人都是在一个年级,分成了甲乙丙班,而段雨秀这样年纪尚小还不能参加今年秋天考试,只能等着下一次考试机会的,则被分到了下一个年级。
谭苏琦开始的时候,怕上来就去科考复读班有些压力大,但随即一想,除了这个复读班这一级,那就只能去跟下一级的小妹妹们挤一个班,算起来还不如就待在备考的这一级,左右也没什么人真的指望她能考出个名堂来。
“那真是太好了,你终于想得明白,走科考的路子才是咱们正经的路子,我之前还以为你自己放弃了,可惜了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姜子俊说的真心实意,她凑近谭苏琦,知道这是段家的宅子,看了眼窗外,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待你考个举人的出身,谋得个官职,就能解了这婚约,以后往上走别人也不会追究什么。”
谭苏琦心想,姜子俊大抵是真的把谭苏琦当成是朋友,也知晓给人当上门妻主这件事情,在任职前期的考核中是不能过关的,奈何自己根本没有考科举的天赋。
她回道,“我这许久不在书院学习,以前读的书也差不多忘干净了,哪里就想得那么远了,倒是后天去书院里入学,也不知道丙班是个什么情况。”
她只是随口表达了一下对未来学习生活的担心,姜子俊还以为她是进入到丙班的沮丧,毕竟在之前,谭苏琦都是在甲字班。
“丙字班的同学,学习也是努力的,只是可能在进度上比甲乙班差一些,个别的同窗可能不太好相处,你避着些就是了,主动招人麻烦的也不多,掌学先生会约束,有些人在书院里的名声实在有些拉跨,但咱们这一级的丙字班,也就关予筝那几个人名声不太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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