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苏琦朝着书市上人多的地方走去,心想这一片的位置，跟自己刚才经过的罗州的地盘，可是天壤之别,罗州的那两个书摊上的样书,明显没什么人感兴趣,若是卖的好,那伙计也不会恨不得一股脑把书塞给自己，除了在罗州和对希瓦国感兴趣的人，恐怕不会去那里淘书。
而这边书摊上的伙计,由于淘书的人太多，一直忙东忙西不停,但干活利落也没有手忙脚乱。
她走近看着一个忙叨叨的伙计眼熟,正是自己在太华街逛到的一家书店，风雅轩。
谭苏琦觉得脸上一热，刚想从那边远一些，那伙计眼尖看到她，没等谭苏琦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进来一本书，“这是我们店里刚刚在书市上发行的新书，新鲜出炉,店里都还没有铺货，客官一定得看看，别处没有了，今天这才开市,已经卖了两百多册了……”
谭苏琦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装帧精美的《品花集》，封面上薄纱清透的艳丽男郎媚眼如丝地看向看书的人，画上的神情又纯又欲,这画面设计地极为精巧，整个封面没有什么大面积裸露的肌肤，但轻透的薄纱下若隐若现的景象能引发人更多的遐思。
谭苏琦像接了一块烫手的山药，她不翻开也知道这一本画本里的风格大致都是像这封面的色调。
“我还是……不买了吧。”
不等她把手里的画本往回送，那伙计上手轻翻开封面到内页，“这画集可是新鲜上市供不应求的啊这位小姐，小的在我们风雅轩也是好几年了，画本见过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精细特别的品花集，不光是按地域，画了中原、北方还有南方的貌美男子的不同，最后几页还画了几页异域美人，你看咱们禹朝西边的希瓦国可是就跟咱们中原有很多不同，很是有特色，这画本书市第一天开始卖，就差点供不应求，这几天我们书局的印坊几乎日夜不休，来订书的各州客商的订单已经排到下下个月了，听小姐的口音不是上京的吧，等我们往各州发货也得一段时间以后的，您不如带一本回去……”
伙计又往后翻了几页，真可谓各花入个眼，不光是有地域的不同，还从神情上可以看到性格的不同，那一页上，热烈的笑容像一团火，这一页上，这清冷的面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像，荷雪公子？
“我们现在新书上市的优惠，买这本《品花集》还送一本我们店里的《鸳鸯谱》……”
谭苏琦问道，“《品花集》上的美人们，画工这么精湛，是出自谁人之手？”
“这可是出自咱们上京城的名手大家，跟我们书局是有长期合作的，她可是画了不少书行的画，还给许多书画过封面，但是名字嘛，我还不能说，但保管是画本界技艺最精湛的画工，寻常人去约画可是约不出来呢，她作画看缘分。”
“那这些画上的美人，神态如此逼真，都是根据真人画的吗？”谭苏琦看着其中一页上的人看着像荷雪公子，就多问了一句。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约莫是吧……”
“苏琦？”
身后传来段雨茗的声音，他回去宁风书摊上的时候，竹林说谭苏琦过来淘书，还指了指她走的方向。段雨茗也是个惯爱看书的，还想着找到她一起逛逛书市，往这边人多的地方，他看到谭苏琦正在跟书铺的伙计说着什么，但这家书铺摊位跟别的书铺不同之处在于，在摊位上翻书都是女郎，他看了眼摊位上的牌子，风雅轩？
风雅轩在太华街上也是很出名的一家店，专门卖风月画本……
他走到谭苏琦旁边的时候，正好赶上那伙计往谭苏琦手上塞鸳鸯谱，说什么“买一送一”。
谭苏琦突然之间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陡然一惊，手里的两本画本差点掉到地上。
“雨……雨茗……你在，也来逛书摊啊。”谭苏琦莫名有些心虚的感觉，她刚想问你怎么也在这里，又觉得她也在这里，若是这么问了，段雨茗肯定会不高兴。
段雨茗“嗯”了一声，看了看书铺伙计热情的笑脸。
“这位公子，要不要看看我们书局新出的画册……”
段雨茗道，“你先看着吧，我去那边看看。”
谭苏琦自然知道这是对她说的，她想要解释什么，又觉得越解释越说不清楚，越抹越黑。
我为什么想要向他解释呢，买本画册看不行吗？
谭苏琦干脆掏钱买了画本，回去宁风书局的摊位上，“竹林姐姐，我的书买完了，你有什么想买的去逛逛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竹林诧异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公子还说过去找你一起逛书市呢。”她以为谭苏琦第一次来上京，怎么也要多逛一逛。
“我看到他了，他继续往前走了，我觉得走些路就有些累，还是回来坐着就是了。”
竹林知她体弱，“那我就不客气了，若是有人来买书，直接清出去就好了，最后这一天也不拘一本书多少钱了，你看着差不多就行，若是清了货我们还没有回来，也可以直接回去客栈，有时候大公子还会去别处逛逛。”
谭苏琦清完了书，等到竹林回来，但段雨茗还是不见踪影。
那画本比平常书籍纸张厚且开本大，风雅轩的伙计又包的结实，所以谭苏琦就拿着大大的一方纸包回到了客栈。
客栈的伙计说有人来找过她，还留了封信。
谭苏琦看着信封上“院长亲启”四个字，心想自己昨天在归林居等的那个时辰还是值得的。
她拿着今天在书市上的收获和这封信回了房间，段雨茗还没有回来。
谭苏琦捏了捏信封，薄薄的一页纸，封口没有封严，她思索再三，轻轻展开了信，上面寥寥数语，无非是讲述自己一切都好，让院长无需挂念，他已经在上京安顿下来，还有一些若是以后回金宁会去书院拜访院长，或者院长来上京的时候两人可以叙旧之类的。
客套的空话，连个地址也没有，落款一个“卓”字。
谭苏琦把信重新叠好放回去，跟她想的内容也差不多，看来荷雪公子跟周小卓关系密切，就算不是本人也是关系密切的人，他肯来让自己捎信，想必是在闻玉书院的时候，对管院长也是十分感念，至于周小卓后不后悔现下的生活，那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周小卓肯定是不想让管院长知道，院长曾经的这样上心培养的学生，成为了琼玉楼当红的公子。他的这封信没有封口，也是想让谭苏琦看看里面的内容，对实际的境况只字未提，也是想让谭苏琦闭嘴，不要多提些无用的话。琼玉楼的当红公子又怎样，上京城的贵女为他一掷千金又怎么样，在世人眼里，还不是从事下九流的行业，入不得人眼。
谭苏琦拆开包书的纸包，翻到那页像荷雪的人像，那神情跟荷雪十分相近，就像是对着荷雪画出来的，也不知这画工是不是也是荷雪公子的仰慕者之一。若不是画像上的让人遐想菲菲的衣着和暧昧的烛影光线，那这幅图就更像是画了个在夜晚普通的在凑近烛灯看书的男郎。
谭苏琦把那图上的头像剪了下来，跟那封信放做一处，她回头可以送信的时候可以旁敲侧击一下，这是不是就是周小卓的模样，这看起来真是个让人唏嘘的故事。
或许她明天还可以再去太华街那家书店看看。
段雨茗傍晚时分进门。
“雨茗，你吃过晚饭了吗，我跟竹林刚在客栈吃完，你如果还没吃饭的话，就再让送一份餐上来。”
段雨茗没有答话，仿佛根本就不关心吃饭的问题，神色之间不像往常那样从容，“晚上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回金宁。”
“明天一早？”谭苏琦心想，按照原来的计划，在书市结束的时间之后，他们会在上京城休息两天，然后再往回走，现在突然这样的变化，一定是有些什么变化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是金宁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下午接到金宁的来信，说母亲又晕倒了。”
谭苏琦点点头，“那明天一早就回去。”
她心下觉得蹊跷，但也没有多问些什么，他们来上京出发之前，她看着段母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起码表面看起来，比她这个常年喝汤药的人要康健多了。
这才几天的时间，都没有十天，怎么又病倒了，难道是段家开始有了什么不为外人知的秘密，比如有人给段方砚下毒什么的，这不是宅斗剧本里经常见的吗，不过这个人也是下手够狠，直接要毒死家主，那段家的家产会落在谁的手里，孙侍人跟段雨新，还是二房？
她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段方砚现在也不过四十岁，正值盛年，正是拼事业的时候，按理说现阶段，段家的主要任务是把产业壮大一些，再过个二十年，才会进入争家产的阶段，怎么现在就开始快进了呢？
段雨茗一眼扫到桌子上摊开着的品花集，还有信封，以及谭苏琦剪下来的头像，“你剪这头像做什么。”
那剪下来的头像分明是荷雪公子。
段雨茗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在书市这几天每天都忙到饭都不想吃，今天又因为金宁那边传来的消息着急上火，这人怎么还能闲到去买风月画册，还把荷雪公子的头像单独剪出来……
只见了人家两面，就这么痴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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