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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烈火(上)(1 / 1)

裴节怔怔看着李烬之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前尘旧事历历涌现,只觉阵阵疲惫,似连伤心的气力都没有。神志恍惚地踱回营地,众兵士皆已起身,几名将领正营前营后地寻着他,一见他皆似松了一口气,杨棹雪也匆匆奔过来,探头向他身后一望,问道:“李烬之呢?没与你在一处?”

杨守律也一脸紧张地跟过来,急声道:“裴公子,我知道你同李烬之不妥,可眼下边事正紧,外敌为先,有天大的过节,看我杨家面上,都权且放过一边吧。”

裴节怔了怔,回过神来,苦笑着摇摇头道:“你们放心,我没要同他为难。他是一个人上路,往东边救容王妃去了。”

“一个人去了?”杨棹雪面色微变,紧抿着唇,双目时抬时垂,似是忧心忡忡。

裴节看她半晌,低声道:“棹姨,我这么做,让你为难了?”

杨棹雪摇摇头,勉强笑道:“你也是为救我。容府也好,李烬之也好,与你本属对立。这回借燎帮之力顺水推舟,既救了我们,又打击他们,你并无理由不这么做。”她迟疑片刻,还是抬头道,“只是他毕竟为救我而来,我自己脱了险,总不能反推他入了险境。守律几个本与他同来,若救回了我便与他一拍两散,也终究不合道义。你救我出堡,已是尽了情谊,我感激不尽,不如我们便就此别过,你回带水,我还是上东面去瞧瞧。”

裴节一怔,忙道:“这怎么成,如此岂非我反害了你?”

杨守律也道:“棹姐,你有着身孕,南城也在,你如何去得。你若真放不下,我跟去瞧瞧也就是了,你还是跟裴公子回去。”

裴节摇头道:“棹姨不必去,守律兄也不必去。融东有变,我先前已经透给李烬之了,他仍执意要去,似乎有所打算。他此去名为搭救容王妃,实际是处理家务事,外人不好插手。你们跟去,只怕他还未必乐意。”

“这也是。”杨守律点头,“李烬之那小子,嘴一张要什么没有?真的要人帮,早已天花乱坠地讹咱们来了,咱们想不去只怕都不成。这会儿一声不出一个人走了,看样子是真不想要人跟。”

杨棹雪也知他们所言在理,犹豫片刻,终究轻叹一声,点头道:“也罢,我们就先回凤陵,商议商议再论。阿节,你也同咱们走金线关吧。”

裴节本就打算如此,见众兵士已收拾停当,便同褚家兄弟辞了行。褚天生倒还热切挽留,褚天养却淡淡的,客套几句便送他们出了营,裴节留下些马匹为谢礼,他也略一推辞便收了。

往西驰出一日,日头将落时觅了处水湾落脚。众人未带营帐辎重,以火堆围出片空地便席地而眠。裴节睡到半夜,忽听一阵骚动,立刻警醒,霍地起身,便见杨棹雪匆匆向马群走着,杨守律跟在后头拉她,一面焦急地说着些什么,却显然劝阻不下。他四下一扫,未见有异,忙奔过去问道:“棹姨,怎么了?你要上哪儿?”

杨棹雪满面忧急,一面快步走着,一面头也不回地匆促答道:“南城不见了!”

“不见了?!”裴节吃了一惊,忙道,“你别急,我立刻派人去寻。你先说说,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杨棹雪闭上眼,双手抱头惶乱地摇着,答道:“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她便不见了!”

裴节忙拍着她背脊安慰道:“棹姨,你别急,南城人小力弱,走不远的,我四面都派人骑马去追,很快便能追上。你心神不稳,还是留着,免得出了岔子。”

杨守律也一径相劝,一面遣杨家子弟分头散开去寻。杨棹雪喘息一阵,渐渐回过劲来,冰冷的手脚缓缓有了温度,抬头道:“不必四面派人,往东追便是。那丫头犟得很,定然仍为容王妃的事不舒服,恐怕是寻李烬之去了。”

裴节点头道:“这更好办。”立刻调集数队人马,大半往东,仍派出小半往其余各个方向去追。杨棹雪执意要同去,众人拦之不住,也只得一同陪着她往东奔去。

虽是半夜,好在繁星满天,清辉熠熠,草原平坦无遮,极目望去倒也能看出老远。裴节调整枢力,耳边渐渐沉寂,眼前却清晰明亮起来,放眼望去一片了然,恍如白昼。奔出数里,忽见前方现出几个黑影,正欲细看,已隐约听得杨棹雪在身边呼道:“前面有人,冲咱们来了。”

裴节心下略一盘算,猜不透来的是哪路人,便拽着杨棹雪马缰缓下步子,命身后兵士迎上前去。

对面人马也来得颇快,远远叫道:“前头可是裴将军和杨夫人?”

裴节见对方似无恶意,人数也不多,便高声答道:“正是裴节,敢问来的是哪路兄弟?”

对面答道:“秋将军麾下铁川卫。”

裴节听得秋往事名号,不觉微微一僵。杨棹雪也是面色一讶,嘀咕道:“秋往事?她怎么来了?莫非凤陵有变?”当下挥鞭策马,加紧迎上前去。

裴节怔愣片刻才醒过神来,连忙紧随其后。奔到近前,觉出对面一马当先之人十分眼熟,待看清他面上一道疤痕,才认出是铁川卫头领贺狐修,立刻高喊道:“贺老大,别来无恙!”

贺狐修当日在裴初麾下颇不受重视,见了裴节也只得低声下气。此时跟了秋往事,颇觉涨了身价,可与他平起平坐,神态间颇见得意,草草一欠身,大喇喇笑道:“裴将军,秋将军托我向你带个好。”

裴节一怔,讷讷道:“秋将军她……”

杨棹雪急不可耐,忍不住抢上前一叠声问道:“秋将军现在何处?凤陵可是有事?你从东面来,可有见到个那么高的小女娃?”

贺狐修仰头笑道:“杨夫人莫急,我正要说呢。凤陵平安无事,秋将军是惦着李将军,跑去瞧瞧。咱们连夜赶着路,在前头正遇上南城小娃子孤零零走着。秋将军接上她,这会儿已遣人送回凤陵去了。”

杨棹雪与裴节皆吃了一惊,齐声问道:“凤陵?怎不直接送回来?”

贺狐修挤挤眼,笑道:“小娃子同你们闹上别扭了,那脾气可大,怎么劝都不肯回去。秋将军只得哄她说容王妃已回了凤陵,她还不大信,只肯让人偷偷送她回去瞧瞧,特地关照不能让你们知道,说若是凤陵城内没有容王妃,还要人再带他回来呢。秋将军让我过来知会一声,免得你们着急。”

杨棹雪听得直摇头,叹气道:“这孩子,犟脾气,和她外公一个模子。”

“还真像那小丫头做的事。”杨守律苦笑道,“棹姐,既然如此,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免得她见不到容王妃,又犯起脾气来。顾大哥他们又不知究竟,再让她跑出来便糟了。”

杨棹雪点点头,对贺狐修道了谢便调转马头。裴节听说秋往事也往融东去了,心下不免忧虑,几次想索性带人跟去,却也知立场相异,纵去了也难有作为,又忖她武艺过人,料得自保有余,终究缓缓牵转马头,嘱咐贺狐修道:“你告诉秋将军,融东有变,让她万事小心。”

贺狐修豪气万千地一挥手,笑道:“裴将军有心,秋将军自有分寸。”

裴节轻叹一声,追着杨棹雪等往西驰去。

东面十余里处,一队数百人的骑士簇拥着一架马车“笃笃”小跑前行。秋往事率众骑在最前,转头望向身侧僵手僵脚拢着怀中小女娃的米覆舟,轻斥道:“你放松些,箍那么紧,她透不过气。”

米覆舟低头看看倚在他怀中熟睡的顾南城,勉强挪挪身体,稍稍松开紧绷的胳膊,愁眉苦脸地叹气道:“我是独养儿子,没带过小的,你不如还是自己带。”

“我也是小女儿,只有被人带,没有带过人。”秋往事转过头,凉凉道,“你同她年龄近些,易亲近。”

“近什么!”米覆舟苦着脸低叫,“还不怨你没事非要拐带人家孩子。”

“什么拐带。”秋往事瞪他一眼,“是这丫头自己非要跟着我。”

米覆舟轻哼一声道:“那你把人家娘骗走做什么?”

秋往事面色渐沉,冷哼道:“谁让她几次三番和我过不去。这小娃虽然说得不清不楚,可猜也猜出来了,他们把四姐二嫂卖了,换得自己脱身!卖四姐不就是卖融东?不就是卖五哥?不就是卖我?我没任这丫头一个人在荒郊野地里过夜便算有良心了!我就是要她回到凤陵见不着女儿狠狠担心一回,也尝尝牵肠挂肚是什么滋味!”

米覆舟暗暗咋舌,摇头晃脑地小声嘀咕道:“女人果然惹不得。”被秋往事冷冷一瞟,忙吞口唾沫,陪笑道:“可咱们还要打仗,拖着个娃子岂不碍事。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同人交待啊?”

秋往事回头望向他,眯起眼笑道:“反正这娃子交给你了,若有闪失,你瞧着办。”

米覆舟哀叹一声,低叫道:“但愿此去遇上裴伯伯,我立刻随他回去,再不跟着你了。”

“这恐怕是没指望了。”秋往事扬眉笑道,“裴初从风都一路退回带水,正是焦头烂额,自己家里都没理顺,怎会无端端大举出兵?如今知道裴节先前被困在双头堡,便知道裴初发兵定然是为了救他,现在人已脱险,兵自然也该撤了。”

米覆舟怔了怔,问道:“你当日不是说裴伯伯发兵是冲着李大哥去的,这才急吼吼出来。既然如今他撤了,咱们还做什么?”

“当日料错了,裴初恐怕是阴差阳错适逢其会,这回的主戏未必有他参与。只是这样反倒更糟。”秋往事面色渐渐凝重,双目直望入前方不见底的黑暗,沉声道,“主角既不是他,那便是容府。我们之间那层遮羞布,或许终究要盖不住了。”

连夜赶路,到得第二日午时,日头金灿灿挂在当空,晒得人头皮发烫,一身粘腻。人马俱已疲惫,原本紧凑的队伍拉得松松散散。秋往事虽然心急,也知不能勉强,自己也觉有些精力不济,只得命众人停下饮马用饭,歇过午头再走。

顾南城颠簸半日,精神却仍是颇好,蹦蹦跳跳地在草丛间穿梭,不时弯腰拔起些花花草草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收入背后的牛皮背囊中。秋往事看她低头拨着草丛,神情专注,眼中清清亮亮,透着欣喜与热切,整个人都似闪着光,恍惚间心下一触,又想起姐姐,不觉怔怔出了神,打开的水囊凑在嘴边,却不记得张口去饮,一动不动地任由清水汩汩淌出。

身后忽传来一声叹息,只听一人似有似无地轻轻低喃:“随风。”

秋往事轻轻一震,霍然转头,只见米狐哲站在身后,神情迷惘,似是痴痴愣愣。她微微一怔,霎时涌起一阵厌恶,正欲呵斥,却又忽地伤感起来,想起姐姐孤零零一人魂魄飘荡无人惦念,心下一阵酸涩,终究不忍打断他的思念,郁郁立着不出声。

正发呆,忽听米覆舟高声唤道:“南城,过来吃饭。”

秋往事神志一醒,自米覆舟手里接了干粮,正要给顾南城送去,米狐哲却从旁接过,一面弯腰在草丛中寻一种浅灰色厚叶草拔起,一面道:“她人小,直接吃这硬梆梆的干粮不好。”

秋往事瞟他一眼,小声嘟囔道:“我小时候还吃不上这个呢,不也长得挺好。”嘴上这么说,却也蹲下身帮他拔起草来。

不片刻拔得两把,米狐哲要过一个头盔,洗净之后将草叶碾碎,一半厚厚糊在盔壁上,一半与掰碎的干粮混匀置于盔内,麻利地生一堆火,架起头盔烘烤片刻,草叶中汁水溢出,便传出阵阵清香。米狐哲拨了拨盔内干粮,见已松软,便递到顾南城跟前。

顾南城闻着清香四溢,眼中发亮,暗暗吞口唾沫,却背着手并不去接,只望向秋往事。待见她点头,才欢欢喜喜地捧过头盔,抓着干粮吃起来。

秋往事听她嚼得松脆,似是吃得十分香甜,不免偷眼觑着,忽听米狐哲道:“雁绒盔饼也算燎帮名物,香酥可口,你可要试试?”

秋往事忙收回目光,狠狠啃一口手中硬实粗糙的黑黍饼,冷着脸道:“谁准你出来的,快回车上去!”

米狐哲轻轻一笑,作势欲起身回马车,米覆舟忙过来笑道:“是我让他出来的。车里多闷呐,好歹出来透透,我看着他便是,跑了也保准给你追回来。”

秋往事轻哼一声,不再说什么。米狐哲微微一笑,转向顾南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顾南城起初还不大搭理,只紧挨秋往事坐着,后来见他和颜悦色,又一直问些医道药理,不免被勾起兴致,片刻后便挪到他身边喋喋不休说起来。米覆舟也插进里头说说笑笑,倒只剩秋往事闷闷坐在一旁。左右不自在,索性草草吃完,独自骑上马欲去附近转转。

才行出不远,便见前方两骑疾驰而来,她认出是遣去探路的兵士,忙迎上前去问道:“前头有事?”

探子指着身后答道:“将军,前头打起来了。”

秋往事心下一凛,忙问:“什么人?”

探子摇摇头,答道:“还未摸清,隐约见着一边是裴字旗,一边是狐子,狐子人数不多,被追着打呢。剩下的兄弟还在盯着,我们先回来禀报一声。”

“裴字旗?”秋往事微微一讶,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打?”

“往东。”探子答道,“我们看着他们打起来的。起初先见着裴家兵马往西南面过来,朝东边去。我们远远跟着,正见他们迎头撞上一队狐子,便打起来了。”

秋往事心下微动,正自盘算,忽听身后一人道:“这倒是个助力。”

秋往事面色隐隐一怒,回头先瞪一眼嬉皮笑脸落在后头的米覆舟,再望向米狐哲,沉着脸道:“你回马车去,外头的事便不必挂心了!”

“怎能不挂心。”米狐哲语气却颇强硬,倒教秋往事一怔,“那路被追着打的‘狐子’,恐怕便是阿兰。”

秋往事眼一眯,扫向米覆舟,冷声道:“你倒嘴快。”

米覆舟忙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那南城小丫头说的。”

秋往事心知米狐哲定然已自顾南城口中将双头堡与柴塔窝子的事套了个干净,也无心理会,冷冷道:“你莫非想我出兵救米狐兰?”

米狐哲肃容道:“阿兰可是真心拿你当朋友。”

秋往事对米狐兰也颇有好感,本就盘算着相助,便不再多说,抚着马鞭道:“救她不难,只是救回来之后她若打你的主意,可别怪我翻脸。”

“你放心,如今看来双头堡有人挑事,局势未明,我也不会妄自招惹你。”米狐哲坦然道,“你救阿兰,我自然承你的情。你也不必出兵,只需……”

“只需我去说一声便是。”米覆舟拍拍胸脯得意笑道,“裴伯伯很喜欢我,一说准成。”说着拍马便于向前奔去。

秋往事忙一把拽住他,叱道:“若让你裴伯伯见到你同我混在一块儿,不立马同我拼命才怪了!”

米覆舟想了想,摸着脑袋道:“也是,裴伯伯一提起你就咬牙切齿。”

秋往事瞟一眼米狐哲,说道:“裴初出现在这儿,还继续往东走,显然是同裴节岔开了,并不知道他已然脱险。”

米覆舟一拍手,恍然大悟道:“不错,那便好办了,只要告诉他裴大哥已回广漠,他便不必再同燎帮纠缠,自然打道回府了。”

米狐哲望向秋往事,微微笑道:“打道回府,岂不浪费?”

秋往事知他已猜到她心思,冷哼一声,吩咐一句:“你们回去呆着。”便独自策马往东驰去。

米覆舟一怔,未及询问,米狐哲已调转马头往回走去,他忙跟上去嚷道:“二殿下,咱们可是回去带兵跟着?她没留下令符,我可未必叫得动那帮铁川卫。”

“不必什么铁川卫。”米狐哲淡淡挥手,“她一人足矣。”

秋往事跑出十余里,便已听得沉闷的喊杀声远远传来。她加速打马,片刻后见得前方尘烟飞扬,蹄声滚滚,却似冲着这边而来。定睛一看,见有数十骑蓄胡缠头的燎兵人马正猛抽马鞭,奋力疾奔而来。中间簇拥着一名黑衣女子,看身形正是米狐兰,显然是在众人护卫下突围而出,拼力奔逃。可惜身后不足里许便有一队人马衔尾疾追,当先一人身材魁梧,骑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远远奔在大队人马之前,越追越近。护着米狐兰的骑士虽不时回身放箭,却皆被他随手挥洒,轻易格挡,仍以惊人的速度直追上来。

秋往事一眼认出正是裴初,心下略一盘算,马鞭一扬,冲着一前一后两队人马当头迎去。

米狐兰一路狂奔,不时回头留意着身后,招呼众人跟上,忽听身边人惊呼,转头一看,才见前方竟有一骑人马迎面而来。她吃了一惊,细细一看,认出竟是秋往事,不禁心下一沉,又悲又怒,大吼一声:“秋往事,你就如此赶尽杀绝!”抬手便射出一箭。

秋往事俯身避过,向她身后一指,叫道:“闪开!”

米狐兰一怔,看她手势,似乎目的不在自己而在身后的裴初,心下一动,立刻挥手叫道:“让路!”

众骑士立刻两面分开,让出一条路来。秋往事直奔向前,与米狐兰错身而过,在她耳边说了句:“前头十里有你哥。”便穿入阵中,半途勒马停步,纹丝不动地岿然而立。

裴初见前头人马忽然就中分作两队,正自讶异,却见一人自阵中穿出,孤身立于阵前,身形虽颇单薄,却自有一股傲然气势,犹如绝壁孤松,虽临深渊而愈显高拔,对着动地而来的数百骑兵毫无气弱之态,仿佛有十足的自信单凭一人之力便足以将他们拦下。他心下一凛,知道来者不善,定睛一看,认出竟是秋往事,忙猛一收缰,勒马立定。估算着两人间的距离恰是二十丈,他眯起眼冷冷一笑,挥手令身后跟上来的众兵士停步,齐齐张弓对准她,而后缓步策马上前,大声道:“秋将军,此是燎地,你我同为风人,我问你一句,是否存心庇护狐子?若不是,你闪开一边,我改日同你清算;若是,便趁早自裂灵枢,免得死后阴魂不散,污了枢界落河天水!”

秋往事高声答道:“裴公言重,我本为伐燎而来,岂有庇护狐子之理。今日来见,也为寻裴公相助,联手灭燎。”

裴初冷笑一声,一面盯着渐渐跑远的米狐兰,一面挥手道:“你我之间血仇未清,无事可谈!你若不让,我今日便为烈洲报仇!”

正欲策马向前,忽见秋往事跳下马,踏前几步立定,高声道:“我的人马就在十里之外,今日孤身而来,只是为表诚意。裴公若觉血仇不清便无事可谈,好,何妨今日便清了你我血仇。”

裴初暗吃一惊,听她口气又颇为诚恳,不似挑衅,一时摸不清她意图,无心再理米狐兰,转头直盯着她,厉声问道:“秋将军是要与我一决生死?”

“我无意与裴公动手。”秋往事坦然一笑,扫一眼前方对准她的一排强弓利箭,朗声道,“当日我杀卢将军,用了一刀一箭。今日裴公有三十七支箭对着我,我便站在这里一步不动,受你三十七箭!三十七箭后若仍有性命,再同裴公共商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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