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西北两侧便依着凤陵城墙,遇有变故,族中子弟与精兵皆可自宅内直上城头,于是西北两端皆筑有点将台。北端面对燎邦,誓师登城多在此面,而战事不利时组织退守或搬运死伤则多走西面。时日一久,杨家大事集会之所也便如此分作两处,喜庆功赏在北台,丧葬罪罚在西台。
刷英烈壁乃是重罚,执行前必得族长当众宣布罪状。李烬之赶到西台时,周围已聚满了人。年轻的远远围在外圈,面上或是好奇不解,或是忿忿不平,皆悄悄地转着眼珠张望,却无一人敢妄言妄动,个个垂手默立。中年的立于台下,皆是神情沉肃。台上立着十来人,看面孔倒有小半年轻,可看气度派头,除去杨守律一人,其余多半是同息法造诣颇高的长者。杨棹雪与顾雁迟并肩跪在中央,那小女童顾南城也跟在边上跪着,两人拉着她小声说着话,大约是劝她起身,她却一味摇头,执意不肯。
台下一片静默,台上却吵吵嚷嚷,只听杨守律大声叫着:“不二针是我借给棹雪,要罚罚我,不关她事!”
杨棹雪小声道:“九叔你别说了,我借针之时说是对付燎人,明立字据,你借给我,并未违反族规。”
杨守律见她如此隐忍,满心莫名,更是气得跳脚,直嚷:“棹姐,你这么委屈做什么?容王府又怎么样,伤他们一个人,他们难不成还敢发兵打上凤陵么!”
“这说的什么话!”杨守一厉声喝道,“秋姑娘此番北上做的是什么?是伐燎替白玄易大师讨血仇。白碧落身为上三翕,无端横死,当今神子亦亲自下令彻查惩凶。我杨家忝为神侍,自当为神子驱策,如今却不仅不能出力追凶,反而伤害奉神子之命出兵讨仇的秋姑娘!我罚棹雪私用不二针,那是念在她怀有身孕,存心往小了说,若往大了说,她这分明就是逆天而行,违抗神子!”
众人皆是一怔。江栾以神子身份登上皇位,原是混淆了枢教不涉政的铁律,天下皆多有不满。只是彼时天兆之祸刚平息不久,枢教与十二氏皆余惧未止,元气亦未复,虽亦有人反对,却终未成势,加之江栾登位后不仅不管枢教中事,连朝廷政务亦是不大理睬,倒确未发生政教混一之事,反对之声渐渐也便淡了。只是他既无建树,又无威望,夺位手段更不光彩,天下并无几人真心敬服于他,杨家僻处一隅,更是只当他不存在,因杨棹雪嫁于顾雁迟之故,暗地里更隐隐有偏向裴初之势,杨守一也只勒令众人凡事低调谨慎,不可与朝廷冲突,其余的便睁眼闭眼,并不过问。今日杨棹雪所伤秋往事,本是容府中人,名义上虽属朝廷,可人尽皆知她并不听命于皇上,杨守一却一反常态,生拉硬扯地给杨棹雪编派一个违抗神子之罪,一听便觉牵强,众人不仅不服,更皆觉得疑惑,不知素来冲淡随和的老宗主为何为了一个小小将领大动干戈,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是容府霸道,暗地里威胁了什么。
王宿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被台下众人质疑的目光扫来扫去,俨然罪魁祸首,想起李烬之吩咐要多说些好话,又不能示弱,也不知他有何安排,要如何把握才合他心意,只得硬着头皮干笑两声道:“老宗主言重了,杨夫人也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违抗神子,罚不罚的倒不紧要,倒不如请守命先生去瞧瞧往事伤势,医好了她,岂不皆大欢喜?”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台下众人更认定了果然是容府在背后挑事,虽无人开口,却发出一片不屑的冷哼声。杨守律更是直跳起来,吼道:“你这会儿充什么好人?先逼着大哥罚棹姐,再假惺惺出来求情,以此为条件让三哥替你们治病?老实告诉你,三哥宅心仁厚,原本不用你们求,也自会替你们医,偏偏你们要耍这些下作手段,哼,三哥,咱还就不给她医了!”
杨守明面色铁青,立在杨棹雪身前大声道:“大哥,我就一句话,棹雪有孕在身,我做大夫的,若容她这会儿去刷英烈壁,以后没脸再行医!”
台上另几名老者也纷纷出来求情,有的更直接指责容府蛮横无理。王宿本也弄不清前因后果,也不知从何辩起,满头大汗地站在一旁,被几名咄咄逼人的老者问得吱吱唔唔。正自叫苦,忽听台下一人朗声笑道:“一场误会,何至于此。”
王宿一见是李烬之,喜形于色,正欲高呼五哥,却被他打个眼色制止。众人纷纷回头,见李烬之穿过人群,登上高台,先向台上之人行过礼,又来到杨棹雪三人身边伸出手,微微笑道:“三位请起,事情已弄清,往事不是两位所伤,不必过于自责。”
杨棹雪愣了愣,一时弄不懂他的意思,望向顾雁迟,见他也是眼神闪动,片刻后方谨慎地问道:“秋姑娘情形如何?”
李烬之和颜悦色地笑道:“她已清醒,说明原委,她的伤与不二针无关,与两位更无关。”
杨棹雪惊疑不定地看看顾雁迟又看看杨守一,迟疑道:“这……”
“夫人请起来说话。”李烬之上前扶道,“两位不起,这位小妹妹也不肯起,岂不委屈了她?”
杨棹雪毕竟不忍心女儿陪跪,望向杨守一,见他轻轻点头,正欲起身,杨守明已一手拉起她,一手抱起顾南城,说道:“快起来起来,我就说,那秋往事好大的名头,俨然无敌,哪儿能伤在雁迟手里,定是哪里出了错。”
三人一起身,台下众人见杨守一未反对,知道处罚已暂时押后,气氛顿时一松,皆窃窃交头接耳起来,一时嘈杂一片。
杨守一神情倒未见波动,仍是一派淡然,踱上前问道:“棹雪雁迟方才亲自在此承认私用不二针伤了秋姑娘,将军所言误会,不知所指为何?”
李烬之听他并未点明自己身份,便知他尚无翻脸之意,心下颇定,先向他一欠身,问道:“老宗主便不奇怪不二针何以伤人么?”
杨棹雪面色一紧,只道他要当众挑明秋往事身份,杨守一倒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答道:“天木针本是神物,其性特异,难以捉摸,至今尚无人敢称摸清弄明。公子想必也听说过,天木针刺人有时可使人速成枢术。”
杨守明哂笑一声,挥手道:“民间谣言,无稽之谈,几曾有人见过实例?”
杨守一斜瞟他一眼,淡淡道:“我便见过。”
杨守明被他一瞟,顿时气弱,讪讪收了口不作声。
李烬之微微一笑,说道:“速成之事虽未必没有,却也是罕有一见,杨夫人若存心加害往事,岂会挑这个法子?”
台下一片哄闹,皆点头称是。杨守明又忍不住开口道:“不错不错,若秋往事真由不二针学会了不二法,那也必属意外,棹雪如何能提前预知?纯是无心之失,无心之失。”
“连无心之失也算不上。”李烬之又道,“往事的伤,并非来自不二法,而是自在法反噬。”
众人发出一片讶异之声,连杨守一也怔了怔。李烬之转身面对台下,朗声道:“诸位想必听说,此番交战,燎邦动用千鹰大阵,又适逢雨天,威力最强,最终如何破解?全凭秋将军一人之力以御水之术连雨成盾,遮蔽全军,才终于全歼博古博七千王军。”
台下哗然一片,皆议论起秋往事功力。李烬之又道:“石灰遇水,何等炙热,她强以自在法控御,好比直饮滚水入腹,加之往来箭雨,枢力受激之烈,必致反噬。”
杨家驻守边境,世代抗燎,可说人人身上皆有一段血仇,听得秋往事如此舍命相拼,皆不免暗暗生出些好感,面上露出敬佩之色。
李烬之一指顾雁迟和杨棹雪,接着道:“顾先生与杨夫人,诸位熟知,岂是通敌叛族之人?秋将军出兵之前,便已向不孤城请援,得两位允诺必定相助。杨夫人借针之时,曾明立字据说是对付燎人,这话岂是假的?诸位皆知燎邦有千层宝甲,箭矢难透,既无叶公当日神箭,算来算去,便唯有不二法可破。顾先生与杨夫人所谋,乃是让秋将军以自在法控御不二针刺向米狐尝,借冲击之力引动不二法,一击致其于死地。只是未料情形有变,燎人提前主动开战,更摆出千鹰阵,以致秋将军在见到米狐尝前便已损耗甚剧。顾先生率兵赶到之时千鹰阵已破,并不知秋将军已受反噬,便仍将不二针交于她。秋将军彼时伤势已重,原想尽力一搏,可枢力方入不二针,便已不支晕倒。王将军等不明究里,只道是顾先生暗害于她,顾先生也误以为秋将军是不慎引动不二法才致重伤,因此心生内疚,也未加辩驳。我恰于此时奉王命带凤翅神弓赶到,侥幸射落米狐尝,逼退燎兵。其后我们退回凤陵,心中犹有不忿,一心为秋将军讨公道,杨老宗主大公无私,毫不偏护,顾先生亦自承有罪,杨夫人护夫心切,愿以身相代,这才有了如今局面。幸好秋将军及时醒转,道明原委,否则让杨夫人以有孕之身无辜受罚,便是我们的大罪了。”他转向杨守一与杨棹雪诸人深深一躬,诚恳说道,“顾先生杨夫人一腔赤诚,戮力为国,我等有眼不识,无端怪罪,更冲撞了杨老宗主与杨家上下,得罪之处,甘愿领罚。”
说着便要跪下,杨守明已一步抢上,扶起来拍着他肩膀笑道:“小子果然是好样的,一场误会而已,提什么罚不罚的,都是热血报国的好汉,今后有的是互相帮衬之时,这一次,便当做不打不相识吧。大哥,你说可是?”
杨守一重罚杨棹雪,原本一则是看她所为太过,以示警告,二则也为在杨家上下同李烬之等人间制造隔阂,免得日后相处久了生出好感,一旦强行揭明神子身份,恐怕难以压制。此时他精心搭了这样一个大台阶,若非要硬杠着实说不过去,又听他掩盖了秋往事可越系兼修的事实,显然已是做出退让,不预备揭示身份,他若不领情,便未免自绝余地,于是略一思忖,便仰头笑道:“哈哈,老夫就说棹雪与雁迟不是做这等事的,将军若不说明,老夫可要以为杨家家风败坏,睡不着觉喽。”
众人见他说笑,知道此事已就此揭过,都轻松地笑起来,台上几位老者皆围到李烬之身边和颜悦色地问长问短。米覆舟也恍然大悟地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说呢,怎能好好地就修上了不二法。”王宿心下嘀咕,知道李烬之所言必定不尽不实,一时也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只得敷衍地笑着。
李烬之与众人交谈一回,见台下诸人似要散去,忙又到杨守一跟前一躬,大声道:“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万望老宗主应允。”
杨守一心下暗凛,却势必不能不应,只得和善地笑道:“将军客气,但说无妨。”
李烬之直起身,神色激昂,朗声道:“此战虽胜,烽烟未熄,燎邦诸部皆势必寻隙反扑。秋将军身受重伤,难以一战,我等不得以退至凤陵,承蒙老宗主收容,已是感激不尽,原不该再有非分之求。可如今米狐尝被擒,米狐哲蠢蠢欲动,恐有集结全邦围攻凤陵之意。若果真如此,我等自当拼死一战,只是势孤力弱,纵粉身碎骨,恐也有力所不能及处。我此前离去本是请援,可风洲忽生变乱,朝廷援兵遇阻,容府亦无暇北顾,终未能带回一兵一卒。当此之时,唯有请老宗主与顾城主不计前嫌,仗义援手,与我等共御外敌。在下愿为两位马前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守一本料他定是趁机提出救治秋往事之事,哪知他却只是请求联手抗燎,一时倒是愣了。杨守律因曾受杨棹雪所托刺杀秋往事,心知他先前一番说辞必为捏造,不由暗暗感激他代为遮掩,又见杨守一迟迟不吭声,唯恐他不答应惹得李烬之重新反口,忍不住抢先大声道:“将军言重,没杀过狐子,不算杨家男儿,抗燎原是我杨家分内之事,更遑论他们此番正是冲着凤陵。将军不说,我们也自当叫他们好好尝尝厉害!”
“杀狐子,保凤陵!杀狐子,保凤陵!”台下众人纷纷应和,高呼之声此起彼伏。
杨守一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李烬之,微微一笑,缓步踱到台前,高声问道:“抗燎护国,我杨家可有二话?”
“绝无二话!”众人齐吼。
杨守一回过头,冲李烬之笑道:“将军看见了,杀敌卫国,我辈义所当为,将军有何安排,只管放手去做,要人要钱要粮,杨家绝无二话!”
台下群情激荡,杨守律等当下便张罗来酒菜,众人在西台饮毕,又至北台与一众外姓兵士聚过,直闹到夜黑方罢。杨守一遣散众人,只领着李烬之与顾雁迟杨棹雪三人回到住处,一坐下便摇头晃脑地慢悠悠笑道:“李将军一张嘴,可抵三十年人我法。”
李烬之坦然笑道:“我无意冒犯,只是外敌当前,无谓自起纷争,未曾事先知会几位,如有冲撞,还请见谅。”
杨棹雪上前欠一欠身,低声道:“秋姑娘一事,是我鲁莽,原是甘心受罚,李将军不计前嫌,棹雪感佩不尽。”
李烬之淡淡摇头,仍望向杨守一道:“我此来凤陵,原是一时仓促,思虑未周。神子一事牵涉太广,老宗主不欲轻易揭露,原是用心良苦,此事我不会再提,几位也大可全当不知,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应付米狐哲。”
杨守一靠上椅背轻轻摇着,笑眯眯点头道:“年轻人有此气度,着实不易。好,咱们说正事,这个米狐哲,你真觉得他会舍易取难,不攻东漠,反打凤陵?”
李烬之望向顾雁迟道:“这一点我同顾先生看法一致,米狐哲既有野心,便不会避难趋易。”
“不错,米狐哲不是纯靠武力压人之辈,这是他收揽人心的好机会,不会轻易放过。”顾雁迟点头,“听李将军口气,似已胸有成竹?”
“我确实有所打算,只是,”李烬之微微一笑,说道,“还要请顾先生、杨夫人帮些忙。”
连日雨水好容易放晴,图伦丘西南贴着外缘处,连绵的营帐中也格外忙碌,虽已是黄昏,仍有成群结队的人马进进出出,收集些芦杆灌木,显然准备铺填道路,穿越沼地。
米狐哲坐在帐中盯着掌中一张小小纸条呆呆出神,帐内已一片昏暗,却也不曾点灯,只他一人黑黢黢地坐着。眼前忽地一亮,他一醒神,见贺狐汀光着膀子掀帘进来,说道:“就这一张纸,从昨夜盯到现在,怎么,还能让你瞧出朵花来?”说着优哉游哉地踱到案前,伸手在油灯芯上一搓,不知怎地便冒出一簇火焰,亮了起来。
米狐哲抬头向外一看,这才发觉天色已暗,自己也笑起来,旋即又皱起眉,低叹道:“你说凤陵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贺狐汀大喇喇在案前坐下,从他手中扯过纸条瞟一眼,随口道:“她让你别去,你就别去呗,咱们直奔博古博,把那帮不开窍的老头子一个个拎出来劈了,这不就完事了么。”
“未宜急躁,按兵莫动。”米狐哲一字一拖地念着,沉默半晌,缓缓摇头道,“这恐怕不是她本人意思。”
贺狐汀摸过边上的细小芦管上下看了两眼,随手一抛,说道:“没有雪牙牙印,便是中途没经他人之手,不是她本人是谁?”
米狐哲摇摇头,忽撮唇打个口哨,只见一只通体纯白的小狐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嗖”地跃上他膝头伏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盯着他直转。米狐哲取过那张纸条凑到它鼻前,翻来覆去地让它嗅过,在它背上一拍,喝了声:“去!”
小白狐歪着头,似有些茫然,怔怔地趴在他膝上不动,被他连喝几声才不得以跃下地,抽着鼻子四处转着,却一步三回头地走得极慢,显然了无头绪。贺狐汀看得大讶,揪着它尾巴一把提起,指着落在帐角的芦管道:“喂,小崽子傻了?不就在那儿吗,快去。”说着将它往帐角一抛。小狐在帐角转了一圈,贴着芦管走过,却仍是懵然不知。
米狐哲与贺狐汀互视一眼,唤小狐回来,说道:“瞧见了,这上头不是没有外人气味,是根本什么气味都没有,想必是杨家不知往上头抹了什么,让雪牙嗅不出来。”
贺狐汀吹声口哨,嗤道:“那秋往事被人吹得比天高,怎么,到底还是栽在别人手里了。”
“这倒又未必。”米狐哲细细抚过纸条上的字迹,沉声道,“将气味一概掩去,固可能蒙混过关,却终究留有破绽,杨家若果真把她捏在手里,自是逼她亲笔回信更为稳妥。”
贺狐汀问道:“你怎知这不是她亲笔?”
“这字迹倒确实与她分毫不差,只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米狐哲嘴角微勾,冷冷一笑,“战前我便收到消息,她右肩有伤,纵能勉强写字,也不会与平日全然无异。何况王兄被擒,如今我一念之间可影响大局,何等紧要,无论她与我们是分是合,这回信都不该只这寥寥数字,怎么也该多些前因后果,尽力拉拢,除非是旁人伪造,才会唯恐露出破绽,尽量简略。因此我猜,应是杨家截了她的回信,又仿她笔迹拟写一封,掩去气味,偷偷替换。”
贺狐汀摊摊手,心不在焉地问道:“好,那又如何?”
“那便有意思了。”米狐哲眼中精光闪动,凑过头去,“你想,杨家和我燎邦何等深仇大恨,明明与她意见不合,发现她与我们通信,为何只是悄悄替换,却不光明正大地捉贼拿赃将她惩办?我若没猜错,恐怕是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已将杨家制住。杨家虽有不服,也只能暗地动作,却不敢明着来,啧啧,不知被她捏住了什么厉害把柄,莫不是擒住了杨守一那老头儿?”
“别扯了。”贺狐汀轻哼一声,嗤笑道,“杨老头儿我见识过,只有他擒人,没有人擒他,秋往事一个娘儿们,还能强出天去?也就是你心心念念觉着她天下第一无往不利。”
“你那是没见识过她。”米狐哲摇头,“当年孙乾派来追我的都是强兵悍将,颇有些身手,她那时才九岁,精瘦精瘦的,豆芽菜一般,自在法也未纯熟,却硬是整得十来条大汉鬼哭狼嚎。”
“最后还不是让人捉了。”贺狐汀不屑地摇头。
“她那是不欲杀人,自愿被擒。”米狐哲神色一黯,默然半晌,低声道,“如今回想,当日我若回头与她合力一搏,或许她就不会被擒,她姐姐,也就不会死。”
“成成,你且自个儿想她姐俩去。”贺狐汀伸伸懒腰站起来,“我这儿只要你一句话,芦杆木条备得差不多了,博古博在东,凤陵城在南,咱到底往哪个方向铺?
米狐哲思忖片刻,抬手道:“且先缓一缓,凤陵情形尚不明了,杨家换了纸条,可见秋往事原本的回信必是对他们不利。她是否仍有意与咱们联手暂且难知,可凤陵城内不太平当可确定无疑,我还得想法子先摸摸她的意思。只是信已被截过一回,再送进去更难,靠雪牙是不行了,得另寻路数,最好能亲自见上一面。”
贺狐汀耸耸肩向外走去,懒懒道:“好,那我就吩咐兄弟们明天歇着了。”
才一掀帘,忽见一名守门哨兵远远奔来,他招手问道:“外头有事?”
哨兵进账向两人分别一躬,禀道:“外头有两个风人求见。”
“哦?”米狐哲微微一讶,问道,“什么人?”
“一个瘦汉领着一个小娃。”哨兵神情古怪,显然觉得这样的组合有些奇异,“自称是凤陵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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