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桃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满是坦然。
她放下手,躺了回去,眼神渐渐地柔软起来,想到那么小小的人儿,软乎乎的抱在手上,顿时心里也软了下来。
林天跃抱着她,渐渐地呼吸均匀起来。
纪桃没有再说话,听着外面的虫鸣声,风拂过树梢的声音,耳旁林天跃的呼吸声,慢慢的睡着了。
天蒙蒙亮时,林天跃就醒了。大概是心里知道有事,他一动,纪桃也醒了,看着林天跃起身穿衣,是特意准备月白色布料做的,宽松简单,一点暗袋都没有的衣衫,一会儿进贡院时,必须穿这种。
纪桃也起身,随意穿了些,林天跃在一旁看到,道:“你不必管我,多睡一会儿,外面还有些冷。”
纪桃不答,自顾自穿衣,林天跃眼神里更软了些,上前给纪桃披上披风,系好带子。
纪桃由着她动作,笑道:“你别紧张。”
林天跃看着她的眼睛,终究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吻上她的唇,柔软温暖的触感传来,他的嘴角勾了起来,“我不紧张。只是想到那么多日都看不见你,我会想你。”
纪桃微微笑着,伸手帮他理了理腰带,道:“我也会想你的。”
她送着他出门,杨嬷嬷早已做好了饭菜,三人一起吃了,林天跃放下碗筷时,看向杨嬷嬷,笑道:“嬷嬷,帮我照顾桃儿。”
杨嬷嬷伸手去收碗,“公子放心,本就是应该的。”
她端着碗筷去了厨房,这时外面有敲门声,与此同时响起了瞿炜的声音,“林兄,可好了?我们得快点。”
林天跃扬声应了一声,伸手抱着纪桃,道:“桃儿,好好的,在家等我回来。”
纪桃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林天跃放开她,转身往外走去。
纪桃站在屋檐下,看着林天跃和瞿炜打招呼,看着他们三人上了马车,纪桃走到门口时,马车缓缓的往巷子外去了。
余氏扶着瞿倩站在门口,看到纪桃,余氏担忧道:“你可得小心些。”
纪桃回身,“我明白。”
余氏看向巷子口,叹口气,“这几日怕是要睡不好了。”
林天跃不在,院子似乎冷清了许多,杨嬷嬷基本上整日都陪着纪桃。
早上两人一起去买菜,回来做饭吃,似乎会试一开始,街上的肉都不好卖了。
两人回家时,走到李家门口,纪桃皱眉,眼神看向莫氏夫妻的大门,上面挂了一把锁,显然两人已经搬走了。
“夫人,这……”杨嬷嬷也满是诧异。
根本就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两人就走了,就跟他们只是去街上了一样。
纪桃想了想,道:“他们或许只是去买菜了。”
杨嬷嬷点头。
从那天开始,不光是纪桃,就连余氏也经常往莫家看,却是再也没看过那两位朴素的老人。
林天跃走了两日,纪桃也渐渐地习惯下来,不过夜里一个人睡觉有些冷,她有些睡不着。半睡半醒间她翻了翻身,突然有轻微的声音传来,她身子僵住。
窗户被人轻轻打开,一道身影几乎是飘一般进来。
“谁?”纪桃唰得坐起身,与此同时她点亮了身旁的烛火。
另一只被子底下的手指已经夹了枚银针,蓄势待发。
烛火点亮,面前的人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双满是狠厉的眼睛,手中的匕首锋利。
纪桃看清后,心下一惊,仔细回忆了下她和林天跃更甚至还有杨嬷嬷到底有没有和人结仇,脑子里迅速搜罗一圈后,她皱眉,道:“你是谁?为何到我家来?”
那人看到是她,眼神里极快的闪过诧异之色,微微疑惑,“女人?”
纪桃淡然的看着他,心下戒备,指尖银针捏得更紧。
她身子瑟缩了一下,再次问道:“你是谁?”
一副勉强支撑的模样。
那人渐渐走近,匕首在烛火映衬下泛着银光,“对不住,我只是走错门,你已经看到我了,方才你要是没有点火,我一定不会杀人。”
纪桃再次退了一些,似乎是害怕,挪了下身子,背侧靠着墙壁,声音颤巍巍,“你想杀谁?”
“你家隔壁……”
话未说完,他手下凌厉的刀锋就往纪桃脖颈间而来。
锋利的匕首迎面而来,纪桃头一侧,干脆利落往后一倒,头刚好在枕头上,与此同时指尖银针朝他腰间飞快刺去,一击入肉。
那人见一击不中,诧异之下想要再来一次。
突然他半边身子一麻,脚下一软就往地上栽去。
纪桃赶紧翻身下床,臃肿的身子的拿着银针飞快的又扎几下,才微微松口气,扶着腰站起身,背后的衣衫已经汗湿。
她擦了一把汗,扬声道:“嬷嬷。”
马上就听到隔壁传来杨嬷嬷询问的声音,“夫人?”
纪桃不答。
“你放过我,我没打算杀你。”地上的人缓了缓面色。
纪桃冷笑,她若是没亮烛火,只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会武功?”他又问道。
纪桃冷哼,再次往他脖颈间扎了一下。
他嘴边张张合合,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纪桃身上只着了内衫,此时才慢慢穿衣,眼神始终未离开地上的人,看到他似乎想要说话,纪桃淡然道:“你说什么都没用。”
杨嬷嬷推门进来,想要问的话在看到地上的黑衣人后咽了回去,“夫人,你有没有事?”
纪桃摇头,“没事。”
她看着地上的人皱眉,这么大个人,怎么处置?
她还没有杀过人,扎他几针还差不多。
若是放了,她又不甘心,方才这人可是真的打算要杀了她的,若不是她反应快,再加上使银针多年动作够快认穴够准,只怕是早已一尸两命。
想到这个,她的眼神里闪过狠色。
“夫人,这怎么回事?”杨嬷嬷上前,飞快找了绳子将他捆好。
纪桃想了想,道:“你去,让那李公子过来。”
杨嬷嬷看了看屋子,纪桃也觉得不合适,“我们把他拖出去。”
两人合力,主要是杨嬷嬷使劲将他拖去了外间,杨嬷嬷才打算出门。
“嬷嬷,小声些。”纪桃嘱咐。
杨嬷嬷回头道:“夫人放心。”
纪桃方才就注意到,她说让隔壁李公子过来时,地上的人眼神里闪过骇然之色。
“你很怕他?”纪桃问道。
地上的人转开眼,不答,当然了他也没法答。
纪桃也不管,她也没打算问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她伸手打算倒水喝,发现水已经凉透,她干脆放下,如今她的身子可不能喝凉水,放下杯子时看到方才杨嬷嬷拿出来的匕首,想起这人干脆利落的动作,问道:“那古清远,不会是你杀的吧?”
外面很快就有脚步声进来,杨嬷嬷身后带着两个人,那位纪桃只见过两次的李公子和那自称是他夫人的姑娘。
姑娘扶着那李公子,进门就看到地上浑身捆得结实的黑衣人,不待他们俩说话,纪桃直接道:“他说是杀你的,我也不废话,你可以直接带走,只一样,不能让他和我们家扯上关系。”
李公子面色苍白,将纪桃的话听完后,上下打量一眼纪桃笨拙的身子,疑惑道:“你……怎么制服他的?”
纪桃皱眉,被这人连累的差点命都没了,她实在对他没有好感,若不是她不想杀人,才不会跟他废话。
“连累了夫人,实在对不住。”李公子似乎一阵风就要倒了似的,还对着纪桃一礼。
“走吧。”纪桃挥挥手,又道:“注意,不要让人你知道你半夜到我家来。”
李公子似乎笑了一下,颧骨高高凸起的脸都似乎柔和了些,“放心。”
李公子病成那样,自然是搬不动这人的,杨嬷嬷合着那姑娘将人搬到院子里,他拦住杨嬷嬷道:“就放在这里,明日一早,你们就看不到他了。”
这样最好,纪桃回了屋子,杨嬷嬷随着她进屋,问道:“夫人害怕吗?要不要我守着你?”
纪桃本来就睡不着,经这一遭就更睡不着了。
“嬷嬷,我们给孩子做衣裳吧。”纪桃提议道。
她确实是怕的,今日晚上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她的幸运了,若是当时她动作一个估算不对,此时只怕是身子都凉了。
两人一夜没睡,快天亮时,纪桃打了个哈欠,道:“嬷嬷,我们回去睡觉吧。”
杨嬷嬷出门,纪桃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地上那人早已不在,她皱起眉,这院子好像这些人都能来去自如一般。
一觉睡到中午,纪桃起身,发现杨嬷嬷也还在洗漱,“夫人,上街去买菜你去吗?”
纪桃扶着肚子,她如今更是要多走动,道:“去。”
两人慢悠悠去街上买菜,路过李家时,里面和以往一般无二的安静。
纪桃早就知道那李公子不简单,且不说他们那违和的屋子,就凭他去年病成那样,到现在还没死就看得出来,定是个性子坚韧的。
街上还是那么热闹,杨嬷嬷去买肉时,那屠户依旧的手起刀落,卖菜的还是一样叫卖
。纪桃悬着的心渐渐地落了下来。
原来,真的没有人知道昨日有人闯入她屋子里,还差点杀了她。
昨日那样的情形,若是报官,闹大了对她并没有好处,就算是后来府衙给力,查出那人走错了门,却也有人怀疑,为何不走错别家,偏偏就是纪桃家呢。
这世上一直不缺乏以恶意揣测他人的人。
就算是林天跃不会怀疑她,那对面的王氏和她婆婆呢,这巷子里那么多人呢,风言风语就够纪桃受的。
如今这样,很好。
纪桃和杨嬷嬷两人慢悠悠回家,余氏抱着孩子在巷子里转悠,这孩子越大,越是不肯在家里了,如今在院子里都不行了。
“慕儿,你又不乖。”纪桃笑吟吟捏他的脸,手下很轻。
余氏只笑看着,道:“越大越不好带了。”
又道:“对了,过几日他们回来,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去接?”
纪桃有些为难,想想当初林天跃乡试考完那副模样,贡院离这里还这么远,不去接她不太放心,但是去接……想想当初接林天跃乡试时的拥挤,纪桃摸了摸肚子,她如今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纪桃想了半晌,才道:“雇了马车,远远的等着吧。”
余氏看了看她的肚子,道:“要不,你还是别去?”
纪桃已经想好了,道:“没事,我让嬷嬷和我一起去。”
外城雇马车,若是不挑剔,还是很好雇的。这一回纪桃和余氏都要去接,自然不能只雇一架,直接雇了两架,好容易等到会试结束那日,纪桃和杨嬷嬷一大早合着余氏坐着马车进了内城。
这算是纪桃第一回进内城,比起外城的热闹繁华,内城街道更宽,屋子更高,看起来富贵里多了肃穆。
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贡院,远远的看到门口人满为患,路旁都是官兵,这些人倒不会乱,纪桃的马车只能看到那边拥挤的众人,中间一大片都是各式各样马车,根本就过不去。
赶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扬声道:“夫人,走不动了。”
这人大概是有经验,一开始说好的就是能走到哪儿算哪儿,如今过不去,自然不能怪他。
杨嬷嬷掀开帘子看了看,“夫人,我去。”
纪桃无法,余氏也不知道她的车夫挤到哪里去了,根本就找不到人。
纪桃看了看车夫,道:“大叔,你能不能护着我嬷嬷进去?”
又补充道:“我多给你银子。”
车夫应了,和杨嬷嬷一起往那边去了,纪桃坐在车上,等了半晌,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她掀开帘子一看,只见贡院门口的众人激动起来,使劲往前挤,官兵上前都阻拦不住。
纪桃先是庆幸自己没逞能非要进去,又开始担忧杨嬷嬷,看到有人出来了,纪桃干脆出了马车,站在车夫坐的车辕上,往里面看。
有人已经被家人接了出来,浑身衣衫皱巴巴,面色也不好看,纪桃看到好几个人都是这样,比起当初乡试似乎还更严重了。
林天跃快要挤出人群,顿时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公子。”
好几日没有听到杨嬷嬷的声音,林天跃顿觉亲切,往声音来处挤去,远远的看到杨嬷嬷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挤在一起,那人隐隐护着她的模样,林天跃慌忙在杨嬷嬷周围找纪桃的身影,仔细看过之后没找到,他不觉得失落,只觉得松了口气。
没来就好!
杨嬷嬷此时挤到他面前,伸手去拉他,边道:“夫人在那边呢。”
林天跃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这个,心顿时就提了起来,急问:“在哪里?”
或许是周围太过吵闹,杨嬷嬷没有回答他,应该是没听到。
林天跃的眼神四处寻找,脚下紧跟着杨嬷嬷,绕过几架马车,林天跃余光看到过臃肿的人影站在马车上颤颤巍巍。
他的心顿时提得更高,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脚下加快,甩开杨嬷嬷就往纪桃那边跑去。
杨嬷嬷看到他飞快跑了,边上的马车夫还诧异道:“他身子骨结实,别人走路都要倒下来一般,他居然还能跑。”
纪桃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影跑来,虽隔得远,却一眼就认出来是林天跃,高兴的朝他挥挥手,还怕人家看不到她,“天跃。”
很快,林天跃就跑到纪桃面前,气喘吁吁的,看了看她的肚子和她脸上的笑容,到了嘴边的责备就说不出口了,眼眶都有些热。
“我回来了。”林天跃爬上马车,纪桃本就是怕林天跃看不到她才站在马车上,此时见他回来了,自然就坐下了,还疑惑道:“嬷嬷呢?”
随着纪桃坐下,林天跃的心也落了地,伸手摸摸她的肚子,道:“你……来了多久了?”
“刚到。”纪桃正上下打量他的衣衫和他的面色。
见他衣衫和那些人别无二致,面色却红润,笑道:“人家都是一脸苍白,你倒是好,跟没考试一样。”
林天跃伸手摸摸脸,若是没意外,他和那些人应该一样狼狈颓然才对。方才他跑了那么远,此时面上的红润大概是累出来的。
“还是我养的好。”纪桃伸手拍拍他的脸,一脸得意,语气里的意思跟养的猪比别家的肥一般。
“对,你养得好。”林天跃看到她面上的笑容,附和道。
纪桃探头出去,看了看前后的马车,道:“我们来得晚,还好在后面,要是早先到了,只怕还不好出来。”
但是他们若再不出去,只怕也要被前面回来的马车堵住路了。
好在嬷嬷和车夫很快就回来了,车夫自然也看到了越来越挤的道路,他肯定是想要早些回去的,赶紧勒马转身,纪桃也注意着前后,余光却看到了熟悉的人。
袁子渊。
看到袁子渊不奇怪,他本就是有一次考会试的机会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来考,这若是考不中,这一辈子就只能靠人举荐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纪桃看到来接他的分明就是一个姑娘。
那马车帘子落得太快,纪桃也只看到了那姑娘逶迤在地上的衣摆,大红色的流云纱,是时下最得姑娘的喜欢的布料,价值不菲,一般人也买不起。
也可能是纪桃看错,那根本就不是袁子渊。车夫几下就调转马头,往街道而去,她想要再看时,却连马车都看不到了。
“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纪桃看到林天跃眉眼间的疲惫,轻声问道。
林天跃靠在她肩膀上,“累,我还想你,夜里都睡不着。”
纪桃忍不住笑,却不放过他,“我看是那床不好你才睡不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