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被打发出去,林天跃和纪桃两人对她实在冷淡。
“桃儿,别放在心上。”
林天跃关好门后,抱住她劝道。
说的自然是妇人那轻慢的态度。
“我没生气,不值得。”纪桃随口道,重新拿起书看。
“你身子有没有不适?”林天跃也由得她回身坐下,担忧问道。
纪桃含笑摇头,这句话林天跃一天从早问到晚,一个时辰要问好几次。
她除了一开始上船时打不起精神,这几日都感觉很好。
船上的日子枯燥,她还能看个书,杨嬷嬷则拿起针线,开始裁衣。余氏带孩子,瞿倩和吴氏就无聊起来,她们婆媳俩找不到事情做,又不好串门,实在是不习惯。
那妇人一家还是如以往一样,一般不出门,凡事都由丫鬟和随从代劳。
瞿倩和吴氏整日往外探头,盼着船再停下,这一回七日以后才靠岸,到了瑜城。
瑜城和一般的地方不一样,历史上甚至还有皇帝在此建都,文人也多,每次参加会试的举子都属瑜城最多,这边还有斛山书院,不是官学,是民间自发建造的,只收天份最佳之人,甚至还得皇上亲自题字“斛山书院”。
这边繁华,民风淳朴,船会在此停靠七日,备下补给,说真的,船上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每顿只两盘菜,一盘青菜,一片肉菜中间只看得到几片肉,大多数时候都是鱼类,腥味重得隔着船舱都能闻到。
好在林天跃和纪桃每次停靠时都会买些熟食放在舱中,杨嬷嬷时不时过来吃一些。
余氏也一样,就是瞿倩,平日里数她最省,却也受不住船上的伙食。
至于那妇人,纪桃和他们一家不熟,却是知道有一回管事气急败坏的数落他们在船上自己生火,甚至扬言若是再有下次,直接将他们丢下船。
瑜城终于到了,他们到时,天色已晚,纪桃站在舱外往岸上张望,只见灯火通明,远远的江面上甚至还有大船亮得如同白昼,江面上都看的清楚。
林天跃给她披上披风,两人靠在一起往那边看。
管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出来,看到他们俩人如此,探头看了一眼,笑吟吟道:“那就是有名的雪月楼了。比起我们这艘船还要大些。”
纪桃哑然,雪月楼什么的,名字虽雅,却是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雪月楼的魁首烟雨姑娘,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许多才子慕名而来,只要能答上她的问题,就可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纪桃眼睛微微睁大,管事不以为然,笑道:“人家可就真是只谈诗词,那烟雨姑娘已经做了三年魁首,据说还是……完壁。”
管事说完,面上笑容不变,看着纪桃歉然道:“我是个粗人,说话也糙,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夫人多见谅。”
“她是不是很美?”纪桃好奇。
管事双手一摊,笑道:“我都是听传闻,据说美得跟仙子下凡似的。像是我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连雪月楼的船我都上不去。”
“那我们或可去看看。”
这声音突兀,带着些中年人的暗哑,纪桃回身,就看到那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舱门口,听得津津有味。
“悖儿,我们走。”那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唰得展开,摇啊摇的,动作儒雅,就往岸边而去。
纪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天是真的冷,尤其夜晚。但是人家就能拿个折扇扇风,还嫌不够凉快。
等他们走远,管事也告辞离开,纪桃回身看向林天跃,上下打量一眼,皮肤白皙,长相清俊,身形修长,身上衣衫虽不是最好的绸缎,他穿着倒也文质彬彬,就算是外边披了个臃肿的披风,也无损他浑身的书卷气。
再往上,只见他眼神专注的看着她,里面有些许疑惑。
“桃儿?”
嗯,声音也悦耳。
纪桃嘴角绽开笑容,道:“我看你好像从来不用折扇?”
林天跃以为她要说什么,譬如警告他一番,离那雪月楼远一些。实在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
“我不用。”林天跃轻笑道。
“为何?”纪桃疑惑。
虽然这个天气拿着把折扇确实凉快了些,但是对于书生来说,却是不算突兀的,且拿得好也确实好看。
林天跃过去,拉着往屋子里走,这一会儿确实有些冷,边道:“我得照顾你,若是街上人多,我拿着折扇……怎么护着你?”
说的也对。
当夜,那男子没有回来,纪桃会知道却是因为那妇人去找管事算账,闹得很大,还惊动了胡三爷。
纪桃没有出去看,早早的睡了。
她如今肚子已经微突,但是却无人知道她有身孕,余氏和瞿倩大概是自己看出来的,毕竟林天跃对她的紧张实在不同寻常。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和林天跃就带着杨嬷嬷下船往码头去了。
早上空气清新,瑜城风景如画,就算是繁华的大街上,也随处可见几人环抱的大树,不知是什么品种,都快入冬了还是郁郁葱葱的。
街上随处可见书肆,看来这边读书人确实多,要不然这么多的书都卖给谁?
进了酒楼,门口还贴了对联,字迹圆润,看起来让人舒适。
就连菜名,也有瑜城的特色,满满的文人气息,很是雅致。
三人用了饭菜,又继续在大街上逛。
文人多了,其实也有好处,说话做事不如别的地方粗暴,就算是铺子里的伙计,也是温和有礼的。
逛了半日,林天跃去书肆看了半日书,书肆里的伙计并没有不耐烦,也并不催促,习以为常的样子。
等到了下午,三人用过饭后准备回船上,却发现往码头去的人很多,林天跃问过以后才知道,原来都是去船上的,那江面上,可不只是雪月楼。
雪月楼只是其中翘楚而已,周围还有许多的各式各样的楼,那些楼就直白的多,就是做皮肉生意的。
但是都和雪月楼差不多,各个姑娘都会吟诗,琴棋书画得有一样。
那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以为林天跃是同道中人。
一回到船上,就看到一对男女在纠缠管事,身上衣衫陈旧,却浆洗得干净,纪桃和林天跃走近,就听到那女子哀求道:“大哥,我哥哥只是这几日生病,真的是受了风寒,不是别的什么病,您若是不放心,我们不出门就是。”
管事有些为难,看到林天跃两人走过来,指着他们道:“这病有没有,不是你说的,我得为这船上几十口人的安危考虑,得为这些船客负责。你哥哥病成这样,没有主子的吩咐,我不敢让你们上船。”
姑娘一回头,看到纪桃,上下打量一眼两人,扑到纪桃身边,本来是打算扑到纪桃身上的,被林天跃后退一步避开,冷道:“姑娘走路看路,别往人身上扑。”
杨嬷嬷手里拎着许多东西,上前两步挡住纪桃。
那姑娘一愣,方才她和管事的对话这人分明就听到了,却还是如此冷漠,她不由得后退一步,面色也苍白了些,眼神里带上了歉意,嗫嚅道:“夫人,对不住,我方才有些着急。您能不能帮我们说句好话,让我们上船?”
纪桃微微挑眉,看了看靠在她身后船边喘着粗气,面色苍白的男子,笑道:“姑娘想多了,我们也只是船客而已,可不敢乱说话,万一管事大哥一生气,将我们丢下去,可就麻烦了。再说,他也不会听我们的啊!”
姑娘低落下来。
“不过,管事是个好人,你好好跟他说说。”
此话一出,姑娘眼睛一亮,眼神就带上些感激。
林天跃已经带着纪桃往船上去,进了屋,杨嬷嬷笑道:“夫人心善。”
纪桃含笑,“那人确实只是风寒。”
这个是自然,相处时日久了,杨嬷嬷也知道纪桃不是烂好人,若是那人真的病重还是会传染的,纪桃也不会指点那姑娘去求管事。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船上就新搬来的那对兄妹,只是他们得住两个屋子,不知道那姑娘怎么求的,居然能说动管事两间屋子才收一个屋子的银子,不过屋子是最小最暗的就是。
第二日纪桃和林天跃再次出门时,那姑娘正准备出门,看到纪桃后笑着上前,微微一福,语气里满是感激,“多谢夫人。昨日我求了管事大哥半天,最后请了大夫来当着管事的面把了脉,他就让我们上船了,管事果然是好人。夫人也是好人。”
“不必。”纪桃淡然道。
姑娘脸上满是感激看着他们往门口走。
还未走两步,边上的门又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着粉衫的妙龄女子,身姿秀美,面上略施粉黛,眉眼妩媚,嘴角微微上扬,天然就带了几分笑容,看到纪桃三人后后退一步,避让的意思明显。
下了船,纪桃想起那个姑娘,好奇道:“昨日来的,难道还有别人?”
林天跃摇头,“如今那舱里,大概要住满了。”
也对。
那富贵夫妻两人自己住一间,带着的丫鬟随从还有婆子又住了三间。纪桃他们一行人在奉城时就住了四间,昨日的兄妹俩住了两间最小的,方才那个美貌女子住一间,算了算,如今竟然只有一间空房了。
若是要说屋子最好最亮堂,还得是纪桃他们在奉城挑下的几间,富贵夫妻那间也不错,其余的都不太好。
三人又逛了半日,纪桃觉得有些累,便回了船上,在靠近船的码头边上看到了昨日那对兄妹正在路旁熬药,看到纪桃他们后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上船后,那美貌女子的舱门紧闭,莺儿丫鬟似乎做错了事,还有那叫悖儿的随从,两人跪在巷道里。
何然带着瞿倩正打算出门,看到他们回来,笑道:“林兄和嫂子起得好早。”
“趁着现在靠岸,好好逛逛,过几日就不能出门了。”纪桃对瞿倩笑道。
吴氏不太出门,整日就在屋子里睡觉,据杨嬷嬷说,她本来打算裁衣,却因为屋子里昏暗才放弃。平日里吃饭也只吃船上的饭食,一点都不愿意浪费。
瞿倩靠近纪桃,低声道:“我们本来不打算出门,是我娘她……我们去给她买点吃的回来。”
纪桃了然。
几人正说得欢快,富贵夫妻的那间屋子突然打开,妇人走出来,面色微沉,冷笑道:“还跪着做甚?人来人往的,地方又小,想给你们主子我添些坏名声是不是?整日只会给我添堵。”
几人对视一眼,看来是那妇人又不知为何生气了。
又冷声问道:“燕儿好些没有?再不好,将她丢下去,有那请医问药的银子,我都能再买两个小丫头回来好好□□了。”
叫莺儿的丫鬟刚刚爬起身,闻言赶紧跪了下去,“夫人,燕儿她就快好了。求夫人不要将她丢下。”
妇人冷笑,“你们倒是姐妹情深。我就是个恶人?”
见她越说越怒,地上的丫鬟身子都颤抖起来。
瞿倩和何然也被她带着人堵住巷道出不去,只好干看着。
纪桃靠近瞿倩,低声道:“先回去,等会儿再出去。”
何然也听到了纪桃的话,深以为然,拉着瞿倩回房。
就算是关上门,也能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最后是那男子出来怒斥了几人,这场闹剧才算完。
“桃儿,他们这么吵,你身子会不会不适?”林天跃皱眉。
纪桃摇头,“无事,再说了,这艘船确实不错,她也没那么大精力天天吵。”
不过,今日那妇人的火气确实有点大。
嗯,大概就是每个月的那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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