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谢君卓一直都记得前世第一次遇见江月寒的场景,她没能救出自己的挚友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道门杀死,心灰意冷之下又无家可归,沦落人间市集做了小乞丐,看遍人世冷暖,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直到最后坠入魔道。
她没有受过道门正统的教学,只是在挚友的身上了解过一些东西,所以从一开始便是走的极端路子。初入魔道之时难以控制心中的杀|戮和怨恨,嗜杀又冷酷。
而江月寒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在世人的指责唾骂声中,她像迎风而立的绰约仙子,对周围人的声音充耳不闻,挡在谢君卓的面前将她扶起来。给她疗伤赠药,还欲带她修行。
她看起来那么冷漠,不苟言笑,心却像棉花一样柔|软。
谢君卓曾时常在想,如果江月寒早一点出现,在她彻底入魔前出现,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当时谢君卓觉得答案是不确定,因为谁也说不准将来。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看着雨中的江月寒,谢君卓想说答案是肯定。她愿意放下屠刀,只要江月寒不丢下她,哪怕要她为前世的过错偿还她也在所不惜。
细雨连绵不绝,恍惚间还有一声不起眼的雷鸣。
油纸伞边缘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周遭的一切都远去了,谢君卓的眼中只有江月寒。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心里忐忑不安,像是一只被猎人捕捉到的小白兔,等待着猎人宣判她的结局。
江月寒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抹和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她的眼神落在谢君卓的身上,却又好像看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那样的神情带着回忆,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悲伤。
过了许久,久到谢君卓心里的不安无限扩大变成一个无底洞,呼呼呼地漏着凉风时,江月寒才开口道:“你随我来。”
谢君卓一愣,不解地看着江月寒。以江月寒在三清宗的地位,如果她开口要谁通过试炼是很简单的事,但她从来不是以权谋私的人。谢君卓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实地跟在她身后。
还围着明镜谷的那群人中只有一两个顺利下去,其他的吓得不敢前进。
江月寒的出现让周围人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她举着伞径直而过。谢君卓跟在她身后,感受到周围人的注目礼。她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像是被他们吓到了。
江月寒走到明镜谷的石梯旁没有停留,而是径直往下。垂直的石梯让人看一眼就头晕眼花,手脚发软。可是江月寒走的无比从容,仿佛如履平地。
谢君卓停在石梯旁没有动,前世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小小的石梯还难不倒她。只是在没有弄明白江月寒的目的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江月寒很快走下石梯,她站在谷底回头没有看见谢君卓的身影,一抬头发现谢君卓还在山崖上。她有些诧异,还以为谢君卓会跟着她走下来。
“你为什么不走?”江月寒仰头问道,她站在谷底和大家相隔甚远,可声音却像就在耳边。
谢君卓忽然明白了江月寒的意思,她不会徇私舞弊可是又想要谢君卓通过考核,干脆陪着她走一遭。有她在一旁陪伴,可以减少谢君卓的恐惧。
谢君卓笑了,她在石梯旁边蹲下来,试着伸出一只脚踩上去,确定没有问题后才站起身,然后以蜗牛的速度缓慢地往下走。
明镜谷的石梯看起来垂直而下十分可怕,但实际上它是倾斜的,只是倾斜的角度还是很陡峭,加上阵法遮掩便能轻易骗过考核的弟子,在心理上增加他们的恐惧。如果他们能克服这个恐惧,就能察觉到石梯没有那么难走。
谢君卓走了几梯就发现其中的奥妙,可她还是缓慢移动,把紧张恐惧又不肯认输的倔强表现的十分逼真。而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江月寒觉得她是只无害的小白兔。她隐藏起自己的另一面,伪装成江月寒喜欢的模样。
等谢君卓走到谷底,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江月寒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谢君卓走到她面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露出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江月寒抿唇不语,她不擅长夸人。谢君卓眼神黯淡下来,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江月寒喉咙一紧,生硬道:“做的不错。”
谢君卓顿时大喜,整个人都高兴起来,要是她现在有一条尾巴,肯定摇摆不停。
后面的路程轻松多了,江月寒有意放慢自己的脚步等谢君卓跟上来,谢君卓心领会神,始终和她保持在一个距离内,不显得太弱也不显得太轻松。
另一边的石梯是往上走,上比下容易,它没有那种直立的眩晕感,可是考验并未消失。每走一梯谢君卓就感觉到脚上不断增加压力,走到一半她就开始气喘吁吁,感到吃力。
江月寒时不时地回头看着她,在等待她开口寻求帮助。可是谢君卓没有,她一路咬牙硬撑下来,哪怕走不动爬也要爬上去。江月寒看出她的决心,对她的倔强熟悉又陌生。
最后的两梯走完登上谷顶,谢君卓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浑身轻盈如蝶,仿佛能随时随风而舞。她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和自己的脚,感觉到有一股特殊的力量从身体里流淌而过,抹去她的疲惫。
她身体里微弱的灵力得到滋润,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
江月寒带着谢君卓顺着明镜谷后面的羊肠小道穿过丛林,天色骤然开阔,这边没有细雨,阳光从云层里冒出来倾洒自己的光辉。落入谢君卓眼底的是一片广场,其后是在云层中半隐半现的楼台亭阁,
两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弟子站在广场前面,他们身后站着刚才通过考核的弟子。
江月寒将雨伞收入储物袋,两名弟子看见她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神色,等目光落到谢君卓身上更是吃惊不已。
“弟子见过江师叔,师叔怎么会从外面进来?”其中一位弟子上前给江月寒行礼,对她的出现表示疑惑。
江月寒是玉清仙尊唯一的弟子,在宗门地位极高。她平日一个人住在潮声阁甚少会在宗门内走动,偶尔出现也是接派宗门任务,在门内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交。她现在出现在这里,身后还跟着一个不起眼的新弟子,实在让人难免多想。
江月寒没有向不熟悉的人解释自己去了哪儿的习惯,对弟子的话直接无视,指着谢君卓道:“这个新弟子我要了,等下第二轮考核完成,你们直接把她带去潮声阁。”
两名负责考核的弟子震惊不已,身后那些通过考核的新人也低声窃窃私语起来。刚才说话的王卓又道:“江师叔是要把她收为弟子?”
江月寒点头默认,以她的身份地位收个弟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就年龄而言她太年轻了。不过十六七岁,在很多人眼中还是个黄毛丫头。她这个决定可谓惊人,王卓同情地看了谢君卓一眼,摇了摇头没说话了。
谢君卓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和王卓不赞成的同情不同,她对江月寒的决定又惊又喜。她来三清宗只是抱着成为门下弟子后可以遇见江月寒的微乎希望,却不想成为了江月寒的徒弟。
一切和前世的第一次相遇那么相似,仿佛是老天爷故意修正这命运线。
谢君卓心情激动,只差当场给江月寒行拜师礼。
可是她的欣喜还没有显露于表,江月寒的一句话便让她冷汗直冒:“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谢君卓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她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件很严重的事,她用过去的眼光看江月寒,对江月寒的一切了如指掌,所以她没有问江月寒的名字,这一路走来也没有把江月寒当做参赛弟子看。
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思维,这种时候应该是对江月寒的身份感到疑惑,而不是坦然的接受。
谢君卓手心冒出一层细汗,开始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借口。这一幕落在江月寒的眼中就变成她胆怯地左顾右盼,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生涩又迟钝,好似没有搞清楚状况。
江月寒觉得是自己多心了,面前这个丫头不过十来岁,又能知道什么。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这两位师兄。”
谢君卓的借口还没有找到,江月寒先开口解了围。她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块代表身份的玉佩递给谢君卓,不等谢君卓开口便转身走了。
谢君卓拿着玉佩盯着她的背影,眸光复杂。
一旁的王卓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该说你这小丫头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谢君卓回神,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收起来,莞尔道:“能入她门下,是我三生有幸。”
王卓不以为然,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也就大你几岁,你跟着她,她能教你什么?”
王卓略带鄙夷的口气让谢君卓心生不快,她收敛了在江月寒面前表现的胆怯,沉声道:“她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我不介意。”
她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江月寒,王卓悻悻地耸了耸肩,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言尽于此已经是仁义。谢君卓不放在心上,他自然不会再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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