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闲与沈鱼寒暄,“不过几月未见,沈掌柜便已经开起了分店,恭喜恭喜!”
沈鱼笑着答,“小本买卖,比不上思闲酒肆。”
“沈掌柜莫要自谦……”岑闲不吝啬赞美之词,是真心觉得沈鱼厉害。一个孤女,竟然能凭一己之力在这盛京开上两间规模不小的食肆,其中艰辛又岂是外人所知的。
想当初父亲只给了他几十两银子让他新开一家思闲酒肆,即便有思闲的招牌在,刚开头的那一年也有诸多不顺,沈鱼一个小娘子,吃过的苦,定是比他要多的。
思及此,岑闲的目光中添了几分敬佩与欣赏。
沈鱼含笑请他坐下,“既来了,请岑少东用了夕食再走吧。”
岑闲笑起来,推却了,“夕食就不必了,已答应了家中长辈回府用饭。”
沈鱼点头笑着,拢了拢额上掉下来的碎发,眉眼弯弯,“既如此,便不留岑少东了。”
许是她笑得太温柔,岑闲有一瞬间的晃眼,顿了顿,“喝杯茶的时间还是有的。”
沈鱼抿嘴笑,招呼过来小伙计,“小石头,上一壶好茶。”
“哎——”小石头刚应声,却听身后那桌也传来个声音。
“小二,来一壶茶。”
沈鱼循声望去,江砚白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紫砂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的茶。
沈鱼凝神,她要是没记错,江少卿桌上的那壶茶是满的吧?
岑闲看见江砚白,忙起身过去见礼,这位大理寺少卿他曾见过几回,算不上熟稔,但身为商贾,总免不了要与衙门打交道,礼数周全些总是错不了的。
江砚白并不认识岑闲,看他一眼,“请问郎君是?”
岑闲报上身家姓名,便又回原来的位置上去坐下了。
沈鱼却已经进了厨房,楼上的贵客们又点了东西。岑闲没人作陪,只略略喝了两杯茶便走了。
沈鱼忙完出来不见岑闲,猜到人已经走了,有些懊悔,人家来者是客,她却太忙将客人晾在一旁,找机会定要请这位岑少东好好吃一顿。
她这番失望神情落在某人眼里,意味却又不同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晚霞将云层染上一层亮橙色。
沈记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吃夕食,江砚白面前的红烧鱼已被他剔成了鱼骨,放下筷子慢慢喝着茶。
沈鱼注意到他已灌了半壶茶下肚了,疑惑今天的江少卿莫不是水牛托了生?
沈鱼过去问他要不要添些菜,江砚白抬眼,“来份醋椒鱼。”
“还吃鱼?”沈鱼疑惑。
江砚白认真点头。
这是水牛托生,还是猫成了精啊?
其实菜单上没有这道菜,不过江砚白要吃,没有也是有的。江砚白口味偏清淡,红烧鱼其实是不合他胃口的,沈鱼也是知道这一点,故意端过去的。
他点的这份醋椒鱼倒是一份清淡的菜,且知道这道菜的人不多。
冬日里新鲜的鱼少,所以大多采用红烧这种重口味的做法,让人吃不出鱼的不新鲜来。醋椒鱼不算一道太难的菜,但想要做得好吃就很考验厨子的厨艺。
而醋椒鱼吃的就是一个鲜字,不过油,不放酱油的清炖的烹调方法,完全凭借的就是鱼本身的鲜味。
沈鱼找系统兑换了一条新鲜的鲈鱼,刮鳞去内脏,改十字花刀,切姜丝、葱丝、肉丝备用。
灶上的火一直是不熄的,热锅下油,放入切好的各种丝,热油与各种配料一接触,香味就飘出来了。
阿芝在帮者烧火,探出头来问,“掌柜您这是做什么菜啊?”
热气上来,厨房里暖烘烘的,沈鱼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笑道,“醋椒鱼。”
“醋椒鱼?没听说过。”阿芝偏头,“谁点的这么奇怪的菜?”
阿芝自问在柳家也吃过不少好东西,却真没听过这道菜名,下意识以为有人难为沈鱼。
为难吗?
他会那么无聊?做什么要为难她?
难道是她让江砚白吃不爱吃的红烧鱼,江砚白便回以一击?
沈鱼含笑摇头,“不是。”
阿芝从烧火处走了出来,紧张兮兮地说,“我前几日与阿蓉姐上街看见了前面有一家店面也在装修,听那里的人说,也是要开一家酒楼呢!”
“旁人要开店,咱们又管不了?”沈鱼无所谓道,手上有条不紊,往锅里烹了点醋,嗯,更香了!
阿芝道,“欸,都说同行是冤家,这附近原本只有咱们一家酒楼,那边又新开了一家,那客人不就少了嘛!”阿芝是真的担心,怕自己家的生意受到影响。
沈鱼拿水瓢加了一大瓢水和少量姜汁,料酒,清炖水就是要多一些,“那就各凭本事,看谁能留客喽!”
阿芝抿抿嘴,“凭真本事掌柜你当然不怕,就怕人家使阴招啊!”
沈鱼又加了一点醋,想起前世听说过的故意往菜里丟脏东西的新闻,摩挲着下巴,现在又没有监控可以证明清白,若是人家故意陷害,确实不太好对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小心些就是了。”沈鱼回头看她,拍拍阿芝的肩,“也不必太过杞人忧天,事情都还没发生呢。”
有忧患意识是好事,但过度就是坏事了。
沈鱼没把这将要新开的酒楼放在心上,现在还在装修,恐怕要等到年后才能开张,起码这段时间应该没什么问题。
阿芝不死心,又问了一句,“真的不是有人故意为难?”
沈鱼轻轻地将鲈鱼翻转,这鱼太嫩,翻身时一不小心就容易弄碎。
阿芝被锅里的鱼吸引,惊喜道,“这肉丝都嵌进鱼里啦!掌柜,这是为什么啊?”
沈鱼淡笑,“我也不知道。”做菜做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想来是鱼改花刀处汤汁流速快,肉丝随之流动所以嵌在了里面吧,只是这小丫头要是再追问流速是什么,她还得再给她上堂物理课,还是说不知道为好。
“把胡椒粉去拿些来。”沈鱼吩咐。
胡椒是上胡市里买的,沈鱼把它们都磨成了胡椒粉,做菜时用起来方便。
阿芝见沈鱼挖了好大一勺,有些心疼,这胡椒可是贵的很,这一小罐子,就要五两银子呢!
“掌柜,少加一点。”
沈鱼用鸡汤将胡椒粉化开,笑着瞥她一眼,“做菜确实该省则省,但有些地方却是不能省。醋椒鱼的椒字指的便是胡椒,要是少了胡椒就不是醋椒鱼了。”
胡椒一加入,这锅鱼汤的颜色就很好看了,若鸡汤般的淡黄,香味扑鼻。
沈鱼见鱼肉差不多了,最后在鱼上撒了一把芫荽段,轻轻把鱼汤浇在芫荽段上面,热汤断生,激出芫荽的香味来。
阿芝拿了专门装鱼的盘子来,这是沈鱼特意去瓷器店定制的鱼形盘子,模样好看也吉祥。
沈鱼先往盘子上倒了点醋,才将鱼出锅。
阿芝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条鱼,“掌柜,这鱼看着清淡,怎么这么香啊!”
沈鱼莞尔,“想尝?”
阿芝不加掩饰,“想!”
沈鱼拍了一下她脑袋,眉眼含笑,“你呀!锅里还有点鱼汤。”
阿芝拿了个小碗,笑着去掀锅盖。
沈鱼端着菜出去时,便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好香啊!是道什么菜?”
“闻着有些酸,怕是酸醋鱼。”
“不像啊,好像还有胡椒味……太香了。”
沈鱼将做好的菜往江砚白面前一放,“江少卿慢用。”
江砚白眉毛微挑,抬眼看她,良久没有说话。
沈鱼不明所以,“怎么了,这鱼有何问题?”
江砚白思忖,他今日好像没有得罪她吧,还是红烧鱼没有让她消气?
江砚白良久才开口,“麻烦沈娘子上去叫一下阿禹,让他下来一道用饭。”
桌上这条鲈鱼,足有四五斤重。
沈鱼怔了怔,呀,她忘记了。习惯性就按照酒店的量来做了。
沈鱼不好意思一笑,“江少卿稍等。”忙不迭的让人上去叫江明禹了。
江明禹很快便下来,还带着几个小伙伴,他们几个来得太晚,根本没有多少甜品剩下,在屋里玩闹一番,早就饥肠辘辘。
几双筷子冲着醋椒鱼去,又都是半大小子,哪里还有剩的。
江砚白这个点菜的,倒是只吃了一口,鱼肉酸而不酷,鱼汤辛而不烈,淡而不薄,鱼肉清淡,鱼汤厚重,相辅相成,胡椒香很足却又没有压过醋味。
他本是随口而点,却不想沈鱼真的做了出来,当初宫中有个汕侗来的厨子,最拿手的就是这道醋椒鱼,他承蒙圣恩吃过几回,后来厨子年老,再吃到的醋椒鱼却不是这个味道了。
江砚白索性又多点了几道菜,一品豆腐,花椒鸡丁,虾仁炒胡瓜等,让这些小子吃个饱。
等这帮小子吃完,天已暗了,幸好都让各府的小厮提前回去通知家中人,不然这么晚,少不得一顿打。
几个小子吃完了,眼神还不断向二楼瞟去,江明禹喊他们也不动,既是他带人出来的,就要把人送回去。
“走吧!再不回去,爹娘要担心的。”江明禹其实也有些舍不得走,里头新奇事物多,伙伴也多,热热闹闹的。
几个小子恋恋不舍离开了沈记,都打定主意,哪日不上学的时候,要再来这沈记好好玩玩。
这些小子心里盘算着,听说沈记还有专为女客准备的雅间,若是能回家说服阿娘阿姐,让她们带着出来玩,岂不是一举二得。
江砚白把各家小孩送回了府,最后将江明禹送回,总算是了结了今日的事情,回到书房。
夜晚,江府的后院飞出一只白鸽。
作者有话要说:江少卿:吃醋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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