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如冰雪消融,蓦地破开一个大窟窿,露出幽暗深邃的天空,界膜洞开,一团纯青色的焚天之火撞破界壁,以雷霆万钧之势闯入深渊,直坠迦耶头顶。追风逐电,急如星火,迦耶一时心神恍惚,反应慢了半拍,竟不及躲闪,只得稍稍一偏头,焚天之火正落在右肩,狠狠钉入皮肉,鲸吞鲲吸,将血气一扫而空。
昊天微微一怔,血气如脱缰野马,直欲破体而出,这分明是焚天之火侵入深渊,烧结天地万物,他心中顿时大警,蓦地退出百丈,眯起眼睛远远观望,随时打算远走高飞。纯青色的火焰吞噬血气,勃然而作,将迦耶从头到脚淹没殆尽,半身化作晶莹剔透的琉璃。
变生不测,迦耶却并不慌乱,血气神域向外一张,一道血影从体内遁出,将一具遗蜕弃于焚天之火中,李代桃僵。血影由虚转实显化成形,下一刻右肩又燃起一团纯青色的火焰,瞬息将其吞没,迦耶眸中神光一闪,再度张开血气神域,弃下遗蜕遁出血影,焚天之火却成附骨之疽,如影随形,驱之不去。
昊天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感同身受,焚天之火何等厉害,也亏得迦耶道行深厚,才苦苦支撑至此。故老相传,深渊始祖便是陨落在焚天之火下,这才衍化出诸般法则,旧事重演,深渊正面临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危机,昊天暗暗庆幸,幸亏焚天之火率先盯上迦耶,他才得以逃过一劫。
迦耶并非无计可施,频频催动神通,每剥离一具遗蜕,血影便淡去些许,焚天之火也随之消退几分,一气弃下近百具遗蜕,才将焚天之火彻底扑灭,气息一落千丈,身躯半虚半实,脸色极其难看。星火燎原,一道陌生的法则横空出世,挣脱根本法则的压制,于深渊开辟一方域界,近百遗蜕倏然合一,将焚天之火收入体内,重铸驻世之身,化作秀禾道人,气机晦涩,面沉似水,四下里一望,毫不掩饰敌意。
肃杀寂灭的气机弥漫四野,秀禾道人扭头望向昊天,眸中两团火焰一跳,面露厌恶之色,劫余身居二相,其一即为血气魔神,迦耶几近于灯枯油尽,不足为虑,他转而盯上昊天,伸手轻轻一拿。遥遥相隔百丈,昊天周身忽然一紧,血气神域竟无法抗拒法则的侵蚀,身不由己向前飘去,他心中大惊,闷哼一声咬碎钢牙,血气之火冲天而起,将其锚定于天地间,法则之力加诸于身,魔神之相层层崩解,转瞬间又愈合如初。
秀禾道人“咦”了一声,颇感诧异,昊天道行分明不及迦耶深厚,却能承受焚天法则一拿,显然已得劫余衣钵真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此人决不可留。杀意充斥胸臆,秀禾道人重重一步踏落在地,焚天之火直扑地脉,烧结万物,大地兜底翻滚,齐齐往下一沉,竟塌落十余丈,焚天灵域拔地而起,如天穹合拢,将昊天困死。
当其停驻三界之地时,秀禾道人诸多忌惮,束手缚脚,乃至于被魏天帝打灭,此番降临深渊,却如鱼得水,举手投足间击溃迦耶,困禁昊天,两相对比判若云泥。究其根源,深渊虽稳稳压过三界一头,血气法则却由诸位深渊主宰各掌一部,不曾收于一人之手,迦耶虽是深渊意志显化,亦无法回避法则同化、意识沦丧的风险,反不及魏天帝以“定世之锚”锚定自我,尽收三界星力法则,成为真正的一界之主。
血气乃是焚天之火最好的资粮,予取予夺,秀禾道人无有后顾之忧,放手施为,深渊无人可与其抗衡,焚天灵域开辟天地,血气之火急速收细,昊天如遭雷击,七窍淌出黏稠的黑血,再也稳不住身形,踉踉跄跄向前跌去,皮开肉绽,筋骨寸断,脏腑破碎,这一回伤势急剧累积,再不能转瞬愈合。
秀禾道人并拢双指,凌空一划,纯青色焚天之火凝成一柄利剑,锋芒吞吐,所过处虚空为之消融。昊天后颈一紧,呼吸戛然而止,心底萌发一丝绝望,不顾一切鼓荡血气,血光暴涨,趁对方运转神通,拼尽全力一拳击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断骨刺破皮肉,插入铁石般坚硬的大地。
昊天全力一击,血气倾泻而出,魔神之相溃然崩解,血光离拳飞出,凝成一只血拳,法则之线缠绕指间,生生撕开焚天灵域,直奔秀禾道人胸腹而去。困兽犹斗,拼死一搏,便是秀禾道人亦不敢小觑,灵域忽涨忽缩,颤巍巍行将崩解,他心无旁骛推动神通,不待焚天之剑完全成形,从胸腹间提起一口本源气,抿唇吹出。
焚天之剑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血拳之前,一剑斩落,一道纯青色的剑痕贯穿天地,血气法则与焚天法则剧烈冲撞,深渊承受不住如此狂暴的冲击,虚空片片破碎,现出一眼幽深晦暗的黑洞,急剧扩张,吞噬一切光热。
血拳失去控制,一头扎入黑洞中,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秀禾道人一步跨出,伸手按落,法则之线凭空浮现,从四下里滚滚合拢,黑洞停止扩张,僵持数息,合拢成一道细缝,徐徐隐没。昊天眼中血泪模糊,仰头望着这一切,惨然一笑,心知今日难逃杀身之祸,这道人不知是何根脚来历,神通手段如此了得,深渊竟无人可敌。
秀禾道人正待随手打灭昊天,忽然心血来潮,下意识仰头望去,却见迦耶静静立于焚天灵域外,双手捏定法诀,施展一道酝酿已久的神通。神通弥散于天地间,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秀禾道人分明感到神魂震荡,焚天灵域四分五裂,荡然无存,他愕然低头看去,血气逆转,一道道遗蜕从体内蜂拥而出,如渴马饮泉,尽数被迦耶收回。
驻世之身烟消云散,秀禾道人化作一团纯青色的焚天之火,孤苦伶仃,摇曳如豆,随时都会被风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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