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启一开口就讨要四块海命牌,相当于两处海域,狮子开大口,他若付不出足够的代价,魏十七也不打算充当冤大头。他直截了当道:“苍鼓族能拿什么出来?”
“道友可是从巢元三心窍中夺得一枚树种?”拿什么来换,寇启早有成算。
魏十七颔首道:“不错,确有此物。”
“那树种是暗影贼族内真仙赐下的宝物,唤作‘造化种’,巢元三也是个狠角色,竟将其藏于心脏内,汲取生机,弥合残破的肉身,道友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当真看透了虚实,出手便将树种剜去,破了他的罩门,不容他复生,却也就此跟真仙结下了大仇。”
魏十七心中一动,试探道:“为了区区一个不成器的弟子,真仙不会冒陨落之险。”
寇启没有否认,笑道:“道友所言不差,渊海三洲之地,真仙不轻动,道友实力强横,只在真仙之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只要不巴巴地送上门去,无须多虑。”
魏十七心念数转,寇启乃真仙嫡传弟子,显然清楚真仙不轻动的真正缘由,“陨落”云云只是冒他一冒,没想到歪打正着,竟说中了关窍。但真仙出手,便有陨落之虞,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寇启只道魏十七洞悉内情,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露了口风,续道:“那‘造化种’是好东西,种于洞天之内,得‘九涤元阳露’浇灌,有三成萌动的机会,若能悉心浇护,长成参天造化树,能巩固洞天,催生万物,实是不可多得的仙家妙物,道友身怀洞天至宝,难能可贵,万万不可错失了机缘。”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么说来,寇兄欲以‘九涤元阳露’换取海命牌了?”
“不错。这九涤元阳露乃陆黾洲之宝,三年才得一滴,活死人,医白骨,有诸多妙用,其珍贵之处,不在‘造化种’之下。”
“寇兄能拿几瓶出来?”
狮子开大口莫过于此,寇启摇摇头道:“几瓶却是没有,只得三滴。”
“三滴能让‘造化种’长成参天造化树?”
寇启又摇摇头,坦言道:“九涤元阳露只能促使‘造化种’萌动,能否发芽生根,开枝散叶,谁都说不准,至于长成参天造化树,不知要耗费多少工夫,岂是区区数滴元阳露能做到的!”
魏十七道:“三成萌动的机会,不值四块海命牌。”
寇启心中也清楚,九涤元阳露虽然稀罕,毕竟三年生一滴,云熙、浮风、穹窿三族手里多多少少有一些,魏十七以海域跟他族交易,换个几滴亦非难事,唯一可虑的是陆黾洲民风彪悍,羽族不好说话,难免要冒些风险。他也是爽快人,微一沉吟,反问道:“三滴元阳露,道友能拿几块海命牌出来?”
魏十七竖起一根手指,道:“只够一块。”
寇启失笑道:“这却不够。”
魏十七察言辨色,见他不似作伪,继续说下去:“苍鼓族得了三块海命牌,加上这一块,便抵两处海域。若在离开环峰海界前,能再得一块海命牌,我便补赠一块,凑成双数,如何?”
双方各退半步,寇启忖度片刻,道:“也好,就这么说定了!”他从袖中摸出一只黄白相间的玉瓶,轻轻巧巧递出去,不带丝毫烟火气。魏十七接过玉瓶,入手分量甚重,拔去木塞张望了一眼,只见瓶内有三颗乳白色的露滴,彼此碰撞,互不交融,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钻入鼻中,如吃了人参果一般,脏腑妥妥帖帖,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没有一个不舒坦。
魏十七塞上木塞,将玉瓶收入袖中,随手交给他一块海命牌,道:“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出得此界?”
“海族也打得差不多了,强弱判明,海命牌各有归属,再斗下去就伤筋动骨了,估计有个十天半个月,海界就会打开。”寇启顿了顿,叹息道,“今番环峰岛之会,谁都没料到,大瀛洲会脱颖而出,成为最大的大赢家。”
魏十七微微一笑,道:“五十五处海域,只得其四,也算不上什么。”
“对海族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对我等洲陆之人来说,能分得一杯羹,便是夺了海族的口中食,身后无有真仙坐镇,道友还是独一份。”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为了敲定这个善缘,寇启有意无意透露了几句后一轮的关节,便匆匆告辞而去。魏十七许下的承诺着实诱人,他决定最后再努力一把,看能不能虎口夺食,多得一枚海命牌。
魏十七目送其离去,将意识沉入右臂腋下魂眼,与李静昀见了一面。应她渴求夺取了“造化种”,转手赠予她,没想到竟是这么一桩了不得的宝物,巩固洞天,催生万物,对“一芥洞天”来说弥足珍贵,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造化种”是他踏上道途的绝佳机缘,不容错失。
李静昀欲汲取“造化种”内的生机滋养魂魄,此物对她颇为要紧,不过转念一想,被困于魂眼之中,不得自专,浑浑噩噩也就罢了,她意志未失,却是难熬得紧,既然魏十七与她打个商量,她便顺势提出,要在洞天之内,造化树旁结庐而居,留天澜真人在魂眼中,如需她出手,再取而代之。
身入魂眼,便成囚徒,一举一动操纵于人,魏十七大可拒绝她,强行夺去“造化种”,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两个孤独的灵魂,来自同一个地方,留她在一芥洞天,寄托了他所有尘封的记忆,挥之不去的过往,留那么一点念想,不至于成为一个没有根的孤魂野鬼。
李静昀在一芥洞天内种下“造化种”,种在钢筋混凝土森林,彻夜不眠的繁华都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地铁,高架,商场,影院,宾馆,饭店,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七情六欲,空气中弥漫着喧哗和骚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一个遥远的梦。
李静昀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符箓编织,洞天幻化,然而她却沉溺于其中,鼻子发酸,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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