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语,背后掩藏了无数隐秘,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眼下还不是详谈的时候,魏十七心中虽有疑窦,也默契地住口不言。
晏南平屈指一弹,息壤翻滚着落入黑龙潭中,悄无声息,他默念咒语,催动息壤生长,片刻工夫,一点黄土从潭中涌出,随着淤泥的蠕动渐次扩散,一重重彼此勾连的禁制如同套色木刻,逐层显露出来,随即土崩瓦解,消散于无形。数息后,黑龙潭中涌现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漩涡,深深凹陷,晶莹的水光颤颤巍巍,反射着五色神光。
漩涡急速转动,越旋越大,霍地张开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一眼望去深不见底。晏南平挥动令旗,率先冲了进去,魏十七将蛇形指环套在小指上,五色神光一收,身形随之消失。通天河水劈头盖脸砸下,沈瑶碧脸色数变,急忙将避水珠含在口中,咬紧牙关催动乌云兜,亦扑入漩涡中,佘昊木魈哪里敢耽搁,紧随其后。
息壤往潭中一沉,须弥幻阵从四方合拢,禁制层层叠叠,重新禁锢住黑龙潭入口,河水狠狠砸落,激荡回流,淤泥翻腾,良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黑龙潭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轻微的水声回荡,似有大鱼游动,片刻后,一点幽光亮起,却是晏南平托起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辉。
佘昊久居通天河下,在水中倏来倏往,堪比游鱼,其余四人虽有避水珠护身,行动轻便,也无窒息之虞,终究有几分不便,进退之际颇为晦涩。
晏南平道:“黑龙潭凶险万分,各自小心,切莫走散了。”
他的声音被水流一隔,听上去低沉而陌生。
须弥幻阵隔绝了波涛汹涌的通天河,妖气在水中飘荡,比之前又浓郁了数分,如水草般缠绕着他们的手脚。沈瑶碧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把避水珠吞下肚去——妖气正透过她的毛孔,丝丝缕缕钻入体内,被丹田中妖丹缓缓吸收,隔不断,也驱不散。她急忙抬头望向众人,却见他们脸色怪异,显然也同样为妖气困扰。
晏南平深知底细,他将三角令旗一展,推开妖气,道:“黑龙的妖气极其霸道,无孔不入,吸入少量无妨,化些时间徐徐炼化即可,颇有益处,若一下子摄入过多,妖丹为其侵蚀,对心性大有妨碍。”
沈瑶碧不敢怠慢,急忙祭起乌云兜,这才觉得周身一松,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魏十七修炼天狐地藏功,祭炼山河元气锁,从镇妖塔汲取了大量妖气,感觉极其敏锐,他察觉到黑龙的妖气如针如剑,与众不同,当下将五色神光镰一振,挥出一道神光,将周身团团护住。
木魈面无表情,现出枯木原形,毛孔尽闭,妖气只在他体表拂过,无处可入,他是草木成精,窍穴开合与一般妖物迥然相异,反倒应付得最为轻松。
唯独佘昊黯然神伤,他父母从黑龙潭下取回逆鳞,不久后便双双陨落,究其原因,恐怕与黑龙的妖气脱不开干系。他没有法宝护身,好在本体是一条玄水黑蛇,蛇乃小龙,血脉相似,再加上妖丹是外来之物,与神魂牵系得不那么紧密,一时半刻还无妨。
晏南平四下里游了一圈,感应着妖气的源头,而后划动手脚,招呼众人朝黑龙潭深处游去。
黑龙潭空旷死寂,魏十七怀疑亿万年前,这里是一个幽深的大湖,因了沧海桑田的变化,才沉没到通天河底,与世隔绝,至于黑龙因何陨落在此,昆仑祖师又是如何布下幻阵封锢入口,流石峰上从来没有人提起这段隐秘,恐怕连紫阳道人都一无所知。孟中流毕竟存了私心,若他早些将黑龙下落禀告师门,掌门又岂容外人觊觎天妖的尸骸,甚至连暗通潘乘年,让出山河元气锁之事都不会发生了。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不知游了多久,黑龙潭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愈往下,水压愈大,朱雀沈瑶碧渐渐撑不住了,眼珠朝外凸出,视线渐渐变模糊,耳畔嗡嗡作响,有如千百只野蜂喧嚣徘徊,挥之不去,肌肤撕心裂肺的疼,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粗暴撕扯,身体在渴求着什么,不是饥饿,不是干渴,不是情/欲,她实在忍耐不住,不知不觉松开乌云兜,一缕妖气钻入她体内,如醍醐灌顶,顿觉好过了一些。
一发不可收拾,她有意驱动丹田中的妖丹吸收妖气,双眸越来越亮,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神采。
黑龙潭犹未见底,四下里黝黑如夜,晏南平手中的明珠发出迷朦的光亮,魏十七身周的神光缓缓游动,妖气如同夜空里一缕缥缈的歌声,扣人心弦,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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