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晚饭是番薯粥,番薯去皮切块后,和米一起煮,煮成一锅浓稠的粥,配上咸酱吸溜两碗,堪堪填饱肚子。听说仙都派的内门弟子是不吃这些烟火食的,为了温养道胎,凝炼剑种,他们大多辟谷,嚼松子,喝山泉,吸风饮露,凡间的食物浊气太重,不利修行。
许砺把劈柴担水煮饭刷锅这些杂务摊派给岳之澜,大伙儿都以为是玩笑话,按惯例,齐、鲁、张三脉的试炼弟子,每一脉负责十天伙食,不过岳之澜总是主动帮忙,当值的同门乐得清闲,嘴上敷衍一番后,丢下他独自在柴房忙碌,这么做的好处是,鲁、张二脉的弟子虽然心存鄙视,至少面上还是客客气气。
懦弱,没骨气,自甘下贱,这就是岳之澜给人的印象,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看出他隐忍背后的心计。
齐云鹤每五天来一次,指点徒弟修炼《太一筑基经》。
开辟“后天窍”是剑修入门的第一步,有所谓三小关一瓶颈的说法,三小关指的是感知天地元气的存在,体察元气生灭流转的秉性,汲取五行元气引入体内,一瓶颈指的是以元气为钻,凿开窍穴。
齐云鹤门下的五名弟子情况各异,岳之澜是后天浊物,魏十七修炼啸月功,这二人不用他指点。秦贞天资过人,进展奇速,第一次修炼就连过“感知”、“体察”、“入体”三小关,之后似乎也没遇到“开窍”的瓶颈,天突、支沟两处窍穴已有了松动,让他啧啧称奇。宋氏兄弟一人五行亲木,一人五行亲水,不知怎么搞的,始终未能感应到相应的元气。
秦贞的七处“先天窍”散在两条经络,齐云鹤斟酌再三,命她择其一,先行开凿右臂支沟穴,苦汲泉下的地火已不足以提供充沛的离火之气,他嘱咐魏十七带师妹去另一处沸泉修炼。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都峰下的试炼弟子渐渐熟稔起来,许砺和辛老幺一去不返,少了这两个惹是生非的家伙,他们相处得更加融洽。魏十七和秦贞在天都峰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下一次山——有时是魏十七一人,有时是两人结伴——也都行色匆匆,隔一夜,甚至不过夜,跟师兄弟话说不上几句,又再次上山。
每次下山,魏十七都带回一些野味,山鸡,野兔,獐子,野猪,岳之澜负责洗剥干净,山鸡野兔撕碎了煮汤煮粥,獐子野猪用柴刀劈开,在火上烤熟,每人都能分上一块解馋。试炼弟子也有眼馋的,学样进山去打野味,被马蜂蛰了头,被野猪拱了腰,十趟有九趟空手而返。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些心思龌龊的,见秦贞年纪虽小,却是个美人胚子,跟魏十七形影不离,开始在背后说闲话,宋氏兄弟听了很是不忿,逮到机会学给师兄听,“吃了我们的野味,还说这种话,真不要脸!”魏十七一笑了之。
天都峰顶的苦汲泉下通地火,有利于汲取离火之气,这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鲁、张二脉五行亲火的弟子,修炼《太一筑基经》上手后,都会去苦汲泉边修炼,尝试引离火之气入体。待他们登上天都峰时,魏十七和秦贞早已离开了苦汲泉。
齐云鹤所说的沸泉位于苦汲泉东百里外的一处山坳里,泉眼汩汩,蒸汽如浓烟卷雾,散发出刺鼻的硫磺气味,中人欲吐,四下里草木枯黄,鸟兽绝迹。如此荒凉恶地,离火之气却异乎寻常的充裕,秦贞在上风处一块青石上修炼,只有歇息时才远离沸泉。
沸泉水不能喝,饮水的话要到数里外一条山涧里汲取,但有了沸泉,煮鸟蛋很方便,魏十七甚至想了个法子炖肉汤喝。他取一头野猪的胃袋,清洗干净,装入野猪肉和山涧水,用树皮扎紧了,吊在泉眼里煮上几个时辰,肉熟就能吃了。
魏十七经常离开,有时大半天,有时要一天一夜,每次回来都筋疲力尽,倒头就睡,似乎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秦贞鼓起勇气问他发生了什么,魏十七总是揉揉她的脑袋说没事,修炼而已,叫她不用担心。修炼会有这么艰难吗?秦贞无法想象。
山中无日月,秦贞终于凿开了第一处后天窍,离火之气涌入支沟穴,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她欣喜万分,急着想告诉师兄,可等了一天一夜,魏十七始终没有出现。那条青色的大狗来过两次,丢下几只山鸡,又走了,沸泉汩汩翻腾着水花,声音是那么单调枯燥,她没有心思继续修炼,仰头望着天上的白云,心想:“师兄是不是在某个地方,和我看同一朵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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