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也不复方才的镇定了,腾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那手下羞愧道:“我们跟着那小姑娘一路走到豆腐陈胡同前面的时候,正好旁边商铺门口有人打起架来,百姓们都围上去看,一下子就把我们跟那小姑娘拉开距离,等我们追上去的时候,那小姑娘已经不知所踪了!”
汪直破口大骂:“废物!饭桶!养你们何用!还不快去找!”
这下好了,朱永幼女和耿侍郎的孙女都没找到,还搭了一个唐推官的妹妹进去。
唐泛却道:“等等!”
他对那西厂番子说道:“当时打架的人,现在可还能找到?”
那西厂番子道:“能,我们的人就在那里。”
唐泛道:“那劳烦你们一下,将那两人也带回来问话罢,万一事出并非偶然,说不定这也是一条线索。”
那西厂番子没有应答,反倒先望向汪直。
这也是正常的,他们的老大是汪直,又不是唐泛,凭什么听一个外来户指挥?
西厂赫赫大名,如今却一时疏忽大意,栽了个大跟头,这就叫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睛。
汪直脸色难看,唐泛的脸色更难看。
前者是颜面受损,兼且拉不下脸跟唐泛说软话,后者则是心急如焚,也顾不上与汪直多言,匆匆就出了仙云馆,这会儿外头人山人海,哪里还找得见阿冬的小小身影?
但他也没准备自己去找,而是直接前往五城兵马司。
今年的例行巡视由五城兵马司负责,顺天府和锦衣卫各抽调人手去协助,身为锦衣卫那边的负责人,隋州自然不需要亲自出马,而是在五城兵马司衙门里坐镇,这样属下遇到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才找得到人,这可不是身先士卒的时候。
唐泛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能很快地找到人。
他匆匆与其他人打完招呼,便和隋州说了此事。
隋州一听阿冬做饵的事情,脸色当即就绷起来了。
朱永幼女和耿侍郎孙子走失的事情他也是刚刚听说的,就在唐泛到来的前一刻,不过此事不用他负责,所以他依旧待在五城兵马司衙门里,但现在唐泛一说阿冬的事情,他就不能不动了。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隋州问。
“我从仙客楼出来就直接过来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前罢。”唐泛道。
隋州略一点头,没说什么,先跟其他人交代了一番,便带上薛凌等人走了出去。
唐泛问:“现在去哪里?”
论找人,锦衣卫自然要比他专业。
隋州道:“先上城楼。”
唐泛眼前一亮,城楼上居高临下,能看到的范围更远,也更加清晰,底下有什么异动都容易发现。
一行人抄了小路,匆匆赶至城楼上。
永定门城楼正中对着京城的主干道,低矮的建筑不足以遮掩视线,连带着周围一些街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从今夜起,整座京城为了即将到来的元宵佳节而通宵达旦,这是一年最大的节日,灯会一直持续到上元灯节后一天才结束,在明亮月光与璀璨花灯的双重照映下,内外街道熙熙攘攘,人头挨着人头,一片乌泱泱的,欢声笑语不时从底下传来,洋溢着一派喜气洋洋。
京城外围那些县的百姓也会趁着节日前往京城玩耍,这就使得这座城市人口远远超过了平日的水平,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人。
然而在这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底下,也隐藏着一股暗涌的激流。这样的日子,家家户户出动,也正是闯空门的盗贼,偷东西的小偷,以及拐卖人口的人贩子最喜欢的时候。
所以每年上元灯节过后,各处衙门告官的案子总是急剧增加,古今皆然。
阿冬一个小丫头,早就淹没在这数十万人之中,一眼望去,全是高高低低的人头,纵有千里眼,估计都难找。
事已至此,唐泛知道着急也没用,索性就镇定下来,与隋州他们一道观察起底下的人来。
登高望远,很多原本难以察觉的细节,就立马显现出来了。
人群中借着人多调戏小媳妇的,女扮男装出来游玩的,猜灯谜跟同伴争执的,虽然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站在高处一看,却很快就能发现。
隋州他们几个人,分了好几处观察,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大家都觉得脖子僵硬酸疼的时候,就听见薛凌咦了一声:“大哥,你看那边!”
所有人循着他的所指之处望去,只见在一家店铺前面,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正吮着手指,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那小贩朝他招招手,他便自己走了出来,带他出来的长辈不知道是不是正在铺子里挑东西,竟也没有察觉。
眼看那小孩儿离糖葫芦小贩还有三四步的距离,旁边忽然从横里窜出一人,拿了一支糖葫芦给那小孩儿,一边牵起他的手,小孩儿被糖葫芦所吸引,很快就被那人牵着走了。
糖葫芦小贩眼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竟也没有出声,想来与那人贩本来就是一伙的,只是借着卖糖葫芦在这里给同伴打掩护。
再看周围的人,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大家都被周围的事物吸引了,谁也不会低头去注意一个小孩儿的行踪,若不是此刻被隋州他们发现,明日京城里又要多一宗孩童失踪案了。
隋州一声令下,薛凌很快就带着四名锦衣卫下了城楼,朝刚刚看到那小孩儿被拐走的地方跑去。
所谓白道黑道,各有各的道,拐卖妇孺的营生同样也不会只有一伙人在做,各个帮派之间肯定也会有互相联系的方式,就像方才他们看到的拐走小孩儿的那个人,对方或许跟拐走朱永幼女又或阿冬的人不是同一批,但抓住一个,要想再找出其它线索就容易多了。
薛凌那头很快将拐走小孩儿的那个人,连同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一并抓住。
另一边,小孩儿的家属这才刚刚发现家中孩童失踪,正惶惶然地追上来,看到自己家中的孩童给找回来了,自然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闲话不提,薛凌等人将那两个人贩带到隋州他们面前。
这种人干惯了这种勾当,良心早就黑透了,自然百般抵赖,还指天誓日,那个卖糖葫芦的说自己只是做正当营生,安安分分,那个牵走小孩儿的说他是看那孩童一时落单,想将他带去找其父母,免得被拐走了,总之就在那儿喊冤。
隋州也不与他们啰嗦,冷冷就问:“你们是哪个堂口下面混的,赖老大,六指李,还是丁一目?”
那两人眨巴眨巴眼睛,一人道:“这位大人,您在说什么呐,俺们怎么听不明白?”
另一人也道:“是啊大人,我们真是安安分分的小老百姓!”
像锦衣卫或东西厂这样的特务机构,虽说是官面上的人,但实际上跟那些黑道也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些人为了避免跟官面上的人发生冲突,平日里也会多加打点,如果不是闹得太过,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眼下情形,事情已经闹得有些大了,不说隋州不可能得过且过,就算是别的人来了,同样也要公事公办。
眼见两人抵死不认,他就对薛凌道:“将他们带回诏狱,你知道该怎么做。”
薛凌点点头,又对那两人狞笑一声:“保管让他们后悔被爹娘生出来为止!”
那两人一听诏狱,吓得魂不附体,一个连忙高声道:“我招,我招!我是赖老大手底下的人!”
他这边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别信了,他是丁一目的人。”
伴随着声音,汪直走了过来。
他看了那个人一眼,哼笑道:“不容易啊,都被抓起来了,还敢说谎,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汪直又对隋州与唐泛道:“不管是六指李还是赖老大,那两个人现在都被我请到西厂里作客,他们今晚没有掳走任何幼童,应该是南城帮丁一目手下人干的。”
原来这京城繁华,富贵人家尤其多,这里头的孩子一个个养得粉雕玉琢,跟那些逃荒自卖为奴婢的平民百姓简直天差地别,是人贩最爱下手的目标。
这其中就有两家专司在黑道上做人口贩卖营生的帮派,这两家头儿的外号分别叫赖老大和六指李。
这两家帮派除了贩卖人口,也做别的营生,像私底下贩卖盐铁茶等等,这些才是帮派收入的主要来源,不然哪来的那么多人口可以贩卖,兄弟们早就饿死了。
赖老大和六指李在京城已经混迹了很多年了,他们当然不能代表京城的所有黑道势力,不过一直以来,在京城做贩卖人口这种营生的,确实不多,只有三家。
这两个帮派是地头蛇,也知道什么人好惹,什么人不好惹,像拐卖官员家眷这种作死的事,他们是万万不会去干的,顶多就是对商贾人家的孩童下手,又或者拐走之后又留信给他们的家里人,勒索一大笔钱,再将人放回去。
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南城帮。
他们的首领叫丁一目,这个帮派门路广,也比赖老大他们更大胆,手更黑,下手对象更不挑,且专找样貌姣好的孩童。如果是富贵人家,就以勒索钱财为主,若是没有钱可捞的,就直接把人卖到南方去那些秦楼楚馆里□□一番,同样是一笔天大的收入。
丁一目颇为仗义疏财,在道上很有名声,南城帮能够比赖老大和六指李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也正是因为丁一目会做人的缘故。
不过南城帮的许多生意,都是二当家邓秀才在经营的,这家伙心黑手辣,手底下有不少人命,不过因为都是黑吃黑,以往他们又打通了关节,所以各个衙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南城帮有时候拐卖来的孩童还会往宫里头送,由宫里的人接收,将他们净身之后收入宫中当宦官,可见南城帮的神通广大。
这就又不得不说到当宦官的几大来源了,要么像汪直这种,本身是边民,因为起事失败,族人跟着被押送进京,其中孩童就送入宫当宦官,要么像怀恩,本来是官宦人家,但家里犯了罪,被连累,因为年纪小,也被送入宫当宦官,当然还有为了进宫能博取富贵而自愿阉割的,比如说前朝鼎鼎大名的权宦王振。
但是注意,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王振这样自宫之后就有门路能入宫的,很多人都是自愿自宫之后又被挡在宫门外面,每年锦衣卫的工作之一,就是要将这些人遣返原籍。
听起来很可笑,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宫里头的宦官已经满员了,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自宫只是第一步而已。不过自宫了之后能够让宫里接收,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赖老大和六指李他们不满生意被抢,曾经去找过对方的麻烦,不过都铩羽而归,后来三家又达成了和平协议,在京城划分地盘,各干各的,互不侵犯,总算恢复了安生。
之前得知朱永幼女失踪的消息,汪直虽然重视,却还没有意识到太大的严重性,只是让人先直接找上门,将赖老大和六指李都抓过来审问,把赖老大和六指李整得哭爹喊娘,连连告饶,都说自己知道今日是灯会第一天,官府衙门必然是要严查的,所以他们压根就不准手底下的人动手,更别说见过什么朱永的幼女了。
而剩下的南城帮,西厂番子去了他们平日里最常出没的其中一个赌馆,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人,任西厂将那个赌馆闹得天翻地覆,查封了事,南城帮的人也没出现,抓走的都是些不知情的小喽啰。
汪直这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这种情况下,因为时间仓促,需要尽快破案,没有时间去慢慢跟南城帮的人周旋,所以他看到唐泛带着阿冬来逛灯会,就灵机一动,想出让阿冬做饵的法子,希望能将下手的人直接揪出来,却没想到连阿冬也一并失踪了。
如果说听到朱永幼女失踪的消息时,汪直还能保持冷静的话,阿冬的失踪就让他坐不住了。
要知道他前一刻还在唐泛面前打包票的,结果下一刻人就不见了,这怎能不令汪公公大失颜面,勃然大怒?
方才在仙云馆里,唐泛拂袖而走,汪公公也拉不下脸面,这会儿缓过心情,才僵着语气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也当作是解释了。
像赖老大、南城帮这些见不得光的势力,唐泛和隋州虽然也知道一些,但却比不上汪直知道得多,只因汪直本身就提督西厂,有许多人手可供差遣,整个西厂的资源都集中在他手里,他想怎么调动就怎么调动,自然比隋州和唐泛要知道得多。这其实是信息不对称,跟个人能力没有关系。
却说唐泛听罢,就问:“那伙打架的人可有可疑?”
汪直知道唐泛问的是什么,刚刚西厂的人在追踪阿冬的时候,就因为中途发生了打架事件,导致百姓们围观上去,这才会把人跟丢了。
他摇摇头:“没有,查过了,这应该是偶然和巧合。”
唐泛沉默不语,就因为偶然和巧合,阿冬被弄丢了,可说起来,若不是汪直让阿冬去做饵,这一切本来可以避免。
能寻回朱永幼女当然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人都有亲疏之别,如果阿冬没有失踪,眼下唐泛虽然也会关心此案,却完全不会是这种心情了。
不过现在再多说什么也无益,当务之急,就是把人找回来,其它的都可以以后再说。
隋州道:“那南城帮在京城驻足两年,除了人口贩卖之外,想必还有其它营生罢?”
汪直颔首:“有,这就是我要过来告诉你们的事情。南城帮的势力比赖老大和六指李都还要大,做事也更狠,不是好相与的,我让阿冬做饵,本想着将那伙人揪出来就算了,没想到现在连阿冬也丢了,不想闹大也得闹大了。”
隋州直指问题核心:“这个帮派能够贿赂宫中内官,送幼童入宫,背景不可谓不深,可会影响我们这次查案?”
汪直看了他一眼,脸色有点古怪:“是有点背景,不过此事你不该来问我,应该回去问你们的指挥使。”
隋州皱眉不语。
汪直道:“不过南城帮就算有官面上的背景,应该也跟这次的案子无关,应该是他们底下有些人胡作非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唐泛觉得汪直这次的态度十分古怪和暧昧,就像之前,他既然已经查出事情可能跟南城帮有关,那直接对南城帮下手也就罢了,却因为时间仓促,就要让阿冬去做饵,似乎只想找出拐走幼童的凶手,却不想针对整个南城帮。
再结合刚刚他回答隋州的问题,唐泛估摸着,也许是因为南城帮跟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有勾结,而万通又是万贵妃的弟弟,所以汪直才要投鼠忌器?
能让向来无法无天,谁也不怕的汪直想要息事宁人,可见这南城帮的能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能送幼童入宫当宦官,会仅仅只疏通了万通吗,汪直如此讳莫如深,会不会是因为南城帮还有其它背景?
霎时间,许多念头在唐泛心中一掠而过。
他来不及往下深入思考,就听见汪直冷下声音道:“但估计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们越发有恃无恐,仗着自己在官面上有人,就任意妄为,这次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大,已经上达天听,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将人寻回来才行。”
方才那两个被抓回来的人,见汪直将他们的底都倒得干干净净,不仅脸色煞白,又惊又惧。
唐泛道:“你们虽然是南城帮的人,但刚才汪提督也说了,只问首恶,胁从从宽,既然刚刚被你们拐走的孩童已经被找回来,只要你们肯积极配合,老实交代南城帮将拐走孩童藏匿的地方,就不会被问罪。不仅如此,还有重赏。”
那两人都没有说话。
唐泛虽然心急如焚,面上却依旧露出淡定自如的神色:“既然不会被问罪,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你们不坦白,难不成你们真想到诏狱还是西厂去走一遭?到时候诸般酷刑一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的话说完,隋州就很配合地挥挥手:“将他们带走,弄回诏狱,先弹个琵琶。回头再盯上一回,不愁找不到其他同伙!”
薛凌应诺一声,朝着那两个人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们还不知道弹琵琶是什么罢?我来告诉你们,就是用尖刀子在你们的肋骨上,像弹琵琶那样来回弹,死不了人,但是刀子怎么来回磨,你的肉就会被剔出来,最后只剩下骨头,刀子就在骨头上磨,那个声音啊,啧啧,我听了都牙酸……”
在这样的语言折磨下,不用去体验什么弹琵琶,两个人就彻底崩溃了,他们嚎啕大哭:“大人啊,不是我们不肯说啊,实在是帮里的规矩大,要是让二当家知道我们干出这种事,只怕会剥了我们的皮,到时候我们同样也活不了啊!”
唐泛问:“那个邓秀才是负责你们帮里贩卖人口的?”
其中一人抽抽噎噎:“是,这种事向来都是二当家在管,听说今晚拐到了一批不错的货色,可我们在帮中地位不高,也不甚清楚!”
唐泛温言道:“你们也不必担心会遭遇报复,事了之后,官府会帮忙给你们安排一个新的身份,送你们一笔足可安身的钱财,让你们到南方重新开始,这样你们总可以放心了罢?”
薛凌作势要将他们抓走:“唐大人何必跟他们啰嗦,既然他们不想要,等去体会了弹琵琶,到时候自然什么都肯说了!”
软硬兼施之下,那两个人终于完全屈服了:“我们说!我们说!我们什么都说!”
这南城帮虽然也做贩卖人口的生意,除此之外,却没有和赖老大和六指李他们一样去贩卖私盐,反倒开起了青楼和赌场,还放起高利贷,总之怎么缺德怎么来。
贩卖人口其实并不一定是违法的,像在大明朝,许多地方发生天灾*,百姓人家活不下去了,卖儿鬻女是正常的,这也是许多高门大户的奴婢来源。
不过就像前面说的,有时候为了高利润,这些人贩子还会对普通人家的孩童下手,直接拐走了事,遇到富贵人家,要么勒索一笔天价,要么将容貌姣好的卖到南方富庶地方,像扬州那些地方去作伶妓。
看看之前欢意楼花魁冯清姿的身价,就不难想象其中的暴利了,如果像南城帮这样,拐卖人口与开青楼的生意同时都在做,那更可以不必转手他人,直接将那些可怜无辜的幼童培养为聚宝盆。
此等做法,自然丧尽天良,但是历朝历代都禁之不绝,没有根治的法子,只是情况严重与否罢了。
根据那两个人提供的消息,唐泛他们找到了一家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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