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乐?”进病房后,杨思觅走到病床前,俯视着床上的病人。
正半躺在床上输液的余知乐有些惊慌地缩了缩身体。
杨思觅后退了几步,在附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看他远离了自己,余知乐的恐惧稍稍平息了一点。
杨思觅道:“你还记得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余知乐想了想,然后皱着眉,委屈地道:“那个人打我,还把我关起来……”
程锦在旁边看着,觉得余知乐的动作神态语气都与他之前在聚会上见过的那个余知乐完全不同,这个看起来胆怯弱小甚至可以说幼稚,而聚会上那个一看就像个精英型的成功人士。
“你不认识那个人?”
“不认识,他为什么打我啊?”余知乐还是很委屈,他有点结巴地道,“他是想要钱吗?我爸爸不会给的,他不要我了……”
他语气十分可怜,且意外的真挚,让人觉得他真的是个小孩,想去劝哄安慰他。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余知乐弱弱地道:“……我不知道,就突然在那里了。”
“你认识我吗?”
余知乐看了看杨思觅,低声道:“不认识。”
原来他是认识杨思觅的——在伍老板的聚会上他介绍他们认识的,就前几天的事,见过杨思觅的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忘记他。
杨思觅道:“我是警察,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
“哦,警察叔叔好。”余知乐乖乖地应道。
程锦,“……”虽然知道是多重人,但还是很意外。
“你认识左璐吗?”
“认识。”
“她是谁?”
“一个漂亮妹妹,左叔叔的女儿。”
“她是你女朋友吗?”
“啊?”余知乐脸红,小声道,“不是的……”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余知乐迟疑,“可能是前一段时间……”他记忆不全,虽然不记得,但知道自己丢失了一些什么,这令他很困惑。
“她当时和你说了什么?”
余知乐想了想,“她说了他们学校的事。”
“她在读几年级?”
“三年级。”
一旁的程锦愕然,小学三年级吗?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所以,这真的是个小孩,而非幼稚装嫩的成人?
杨思觅放弃继续询问左璐的事,改问:“你最后一次见你堂弟余有年是什么时候?”
“前一段时间吧……”
“记不清了?你堂弟多大?”
“十岁。”
……
杨思觅又和他聊了一会,然后和程锦去病房外说话,“是多重人。”
——昨天是根据应文的说法猜测的,今天是眼见为实。
程锦点头,“这个是主人?”昨晚,杨思觅又帮他科普了一下。
“你是说主导人?曾经是。这个是最初的人。他有童年的记忆,童年时期是他在控制他的身体。”
“后来呢?”
“他胆小怯懦,父母不喜欢他,虐待他,他处理不了这种状况,就分裂出了一个开朗坚强的人来应对外界。”
程锦帮忙计数,“这是第二人,左璐喜欢的大哥哥型,对吗?”
“嗯。”
“然后?”
“他爷爷死后,他被所有亲戚针对,压力过大,重度抑郁了,然后分裂出了第三个人来处理这场危机。”
“是不是就是这个第三人杀的人?”程锦问。
“见到他后才知道。”
“你打算怎么做?”
“患DID的人受暗示性很强,容易被催眠。”
程锦点头,那就是说要催眠了。
杨思觅道:“有种说法:多重人缘于自我催眠。”
还有这种操作?程锦笑道:“你说的这些东西很有意思。”
杨思觅眨眨眼,有点儿得意地进一步拓展这个话题:“所以治疗师可以诱导病人产生多重人,用催眠的手段。”
“……”程锦有点头疼,不敢夸他了,怕他要去上手实践。
程锦开玩笑道:“这属于学术造假吗?”
杨思觅道:“学术问题我们晚上再讨论。”
“……”程锦失笑,揽了下杨思觅。
两人回到病房里,杨思觅说服了余知乐配合他的催眠——这个人很单纯,容易说服。
余知乐被要求以他自己觉得舒适的姿势躺在床上,然后配合杨思觅的指令,他的身体越来越放松,最后他进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不久后,他重新清醒了,眼神清明锐利,他坐起身,先察看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杨思觅和程锦。
程锦向他出示了警方的证件,“你涉嫌绑架被害人应文。另外,我们在你的仓库发现了三具尸体,我们正在收集整理相关犯罪证据。”
步欢他们和公安局的刑警们全都出动了,兵分数路,去仓库采集证据,以及去余知乐的各个私人房产中搜查线索。
余知乐看了看他,然后低头笑了起来,“你们是警察,早就盯上我了吗?”他显得很轻松,并不紧张或恐惧,但他这样年着有点疯癫,很瘆人。
杨思觅道:“怎么称呼?”
余知乐笑道:“余知乐。是你叫醒我的?你是心理医生?”
“学过点心理学。”
“哦,原来专家啊。”余知乐有些嘲弄地瞧着杨思觅,“你长得倒是挺漂亮。”
“谢谢。你的灵魂也很有意思。”
程锦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个“余知乐”和之前那个小孩没法比,这个很惹人厌。
余知乐则在想,心理医生都很讨厌。
杨思觅道:“刚才那个小家伙叫什么?”
“你可以叫他小乐。”大概已经认可了杨思觅的“专家”身份,余知乐没有试图隐瞒。
“你知道其他人的存在?”
“对,我占绝对优势。”
“除了你和小乐,还有谁?”
余知乐笑了下,“没了。”
“还有。”杨思觅盯着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余知乐嗤笑一声,“没有的事我怎么承认?”
“至少还有一个‘保护者’,左璐喜欢的就是他。”这个人把原始人从困境救出来,他充当了保护者或者说救助者的角色。
“好吧,有过一个,但已经被我杀了。”被杨思觅揭穿后,他干脆毫无顾忌地直接承认了。
“哦?”
“只有我才能救他们,他想和我抢主导权,我只能杀了他。”
杨思觅道:“你刚才说你占绝对优势,但他却还能的你抢,所以你撒谎了。”
“你懂什么?!”余知乐不悦地拉下了脸。
杨思觅不为所动,继续道:“我认为,你知道小乐的所有事情,但只知道‘保护者’的部分事情,你在他面前并没有绝对优势。”
“你错了。我知道他的所有事情,我囚禁了他,‘拷问’了他几个月,把所有事情都问出来了。”余知乐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嗜血笑容,他在期待能成功“惊吓”到面前这个所谓专家。
但杨思觅没给他任何反应,跟他费这么多口舌只是为了他吐露事实,多余的事,杨思觅懒得做,当然也是因为程锦在,倒不是要保持形象,而是要先把工作做完——这玩意儿在程锦那里的优先级很高。
杨思觅沉默间,程锦问:“喜欢左璐的是他还是你?”
杨思觅道:“他是作恶者,对外部世界只有敌意,不会爱上任何人。”
听到他这么说,余知乐并不恼怒,反而笑了笑,似乎引以为豪。
程锦思索了片刻,盯着余知乐问:“你杀了多少人?”
“你猜?”余知乐不配合。
程锦皱眉。目前只发现了三具尸体,而他想找到所有的被害人,想让他们入土为安。
杨思觅看着他。
程锦注意到杨思觅的视线,回了他一个很浅的微笑。
杨思觅歪了下头,然后看向余知乐,“我们做个交易。”
“嗯?”余知乐眼神闪烁,他很感兴趣,他在期待能狠狠地拒绝这个专家,打破他那脸上那碍眼的平静。
“如果你被确诊为是多重障碍患者,应该可以免罪。”
“你办得到?”
目前警方能证实余知乐杀了三个人——那仓库里满是他留下的痕迹,傻子都不会相信他无辜,而故意杀人,是死刑。
“这要经过需要多名专家共同会诊,结果如何当然不由我说了算。”
余知乐想了想,同意了。如果能活着,当然没必要非得去寻死。这个交易不一定可靠,但可以试试,反正不会更糟了。
杨思觅替程锦问:“除了我们发现的三具尸体,你还杀了哪些人,尸体在哪里?”
“我想一下……”余知乐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倒不全是因为交易的缘故,也是因为杀三个人就是死刑,杀了更多的人也不可能枪毙他多次,所以他承不承认结果也没差。
他承认杀了七个人,喜欢的就做成标本保留下来了,不那么喜欢的就玩一阵子然后处理掉。他的处理方式是:分尸,装进大号行李箱里,同时在里面压上几块铁饼,然后沉入河中。
程锦拿地图给他,让他标出沉尸的方位,然后安排人去打捞。
“你是双性恋?”被害人有男有女。
“有问题?”
“没有。只有‘你’是双性恋,其他人都不是?”
“不行吗?”
“可以。你是恋尸癖?”
“呵,我还以为你知道。”余知乐最不爽杨思觅的一点就是他表现得像是什么都知道。
“不知道。我曾怀疑过你是不是喜欢吃人。”
余知乐嘴角轻微地往下撇。
哦,不吃人。
杨思觅道:“你是喜欢奸尸,还是喜欢奸杀?”
“都喜欢。绑起来慢慢玩,不喜欢的,就是一次性用品,喜欢的就多玩几天,玩够了就掐死,然后再玩几天,特别喜欢的就留下来,其余的扔掉。”余知乐语速很慢,像是怕听众听不清楚。
杨思觅没反应,但程锦感觉很不适,并且不自觉地在脸上流露出来了。
杨思觅没再继续问。
程锦倒是立刻就收敛了表情,问余知乐:“只是掐死?不是虐杀?”
余知乐道:“我喜欢完整的身体。”
杨思觅道:“控制好时间,在对方窒息死亡之前松手,反复多次,也是虐杀。”
余知乐没反驳。
杨思觅道:“他喜欢那种绝对控制感。”
“那让我平静。”余知乐说。
程锦很意外:“不是兴奋?”
余知乐笑道:“很兴奋,但也平静,这不冲突,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快感。”
和变态杀人狂一样,不,他就是变态杀人狂,尝试过一次“快感”后,将难以遏制地重复这种行为,像强迫症一样无法自控。
程锦道:“为什么被害人都与左璐相似?”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余知乐理所当然地道。
“为什么?”
“你想说我这种人不懂感情?我却认为没有人能比我更爱她。”
“……”程锦无语了片刻,继续道,“你本来打算怎么对她?”
“当然是让她长长久久地陪伴我。”
“标本?”
余知乐怅然,“会动的人是会离开的。”
程锦对杨思觅说的“绝对的控制”有了更深一步的体会。他冷冷地道:“怯懦者才会怕别人离开他。”
程锦的话像是压垮了余知乐的承受能力,他脸色剧变,然后暴怒,还破口大骂了起来,并试图从病床上爬起来想要使用暴力,不过他伤得有点重,行动不便……
程锦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他,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但心里也有些吃惊:这人的情绪未免过于激动了。
杨思觅无聊地打了个呵欠,靠在椅子上的身体东倒西歪起来,被程锦眼角余光扫到,上前两步揽住。杨思觅干脆直接歪到程锦身上。
在程锦分神这片刻间,余知乐的情绪又变了,不对,应该说是,他切换了身份,他的表情变得纯良,语气软糯,“警察叔叔,我刚才睡着了吗?催眠成功了吗?”
“……”
程锦和杨思觅离开了病房,让“小乐”休息。
程锦叹道:“他这算是躲起来了?”他说的是成年的余知乐,这变态色厉内荏。
“嗯。”
“我还有很多问题还没问。”
“晚点问。”
程锦叹气,“如果他躲着不出来呢?”
“那就想办法让‘小乐’继承他的记忆,或者分裂一个新人。”杨思觅半眯着眼睛,这事他很乐意做。
程锦想,小乐对上余知乐应该赢不了,至于分裂新人,总感觉不能这么乱折腾。
不过,程锦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事情在不久后有了新进展——余有年的尸体在余知乐的抛尸点之一处和别的被害人一起被找到了。也是碎尸后装箱,然后抛尸的。尸体已经腐烂了,画了画像后发现很像余有年,再一对比DNA,果然是。
小安既疑惑又好奇:“这变态难道对自己堂弟也‘这样那样’了?”
游铎道:“应该没有,余有年不符合他的审美。”
步欢猜测:“大概是两人发生了冲突。”
叶莱接龙,“因为左璐。他们都喜欢左璐。”
“左璐也太惨了,被两个精神病喜欢上,这运气够差……”
说到左璐,程锦把他们和余知乐进行的那场谈话播给她听了——当时录了音。
左璐不信,或者说,不想信,不愿意接受。
她说:“除非你们让我见他一面。”
一开始程锦拒绝了,后来想想,觉得其实见见也行,或许左璐能把躲起来的余知乐叫出来了呢?
他让他步欢去余知乐病房里安装了监听设备,又让看守余知乐的警察看好他——虽然余知乐伤还没好,但该铐起来时还是要铐起来,特别是有来访者时。
然后,他通知左璐可以去见余知乐了。
左璐去了后,见到的是小乐……相处了数个小时后,她不得不相信,余知乐确实有多重人,因为小乐和余知乐完全不一样,大的方面,年龄和性都不同,小的方面,连下意识的小动作都不同,他们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两天后,余知乐出现了,随着他的神态一变,他有点惊讶地道:“璐璐?”
左璐愣了一下,“知乐?”
“是我。”余知乐低头看着手上的手铐……他意识到左璐大概是都知道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左璐道:“你杀了他?你杀了乐乐哥哥?”她年少时叫余知乐叫乐乐哥哥,长大后没再叫过。
余知乐知道她在问什么,但他说:“我就是他。”
“我知道你们是一个人。你杀了他?为什么?”左璐深深地看着余知乐,她用眼神祈求他说真话。
余知乐移开视线,“因为他是个废物,不敢和你在一起,还想阻止我和你在一起。”
左璐的眼眶中滚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她的眼泪激发了余知乐的虐待欲,“我折磨了他几个月,逼他把你们的事一点一滴地全部告诉了我,他一直求我放过他……知道吗,我是在答应和你在一起的那天,杀了他的。”余知乐边说边笑,笑得很残忍,却又掺杂着诡异的痛苦。
左璐脸上湿漉漉的,眼睛却凶狠地瞪着他,“不,有些事他没告诉你。”
“什么事?”
左璐狠命摇头,“与你无关。”她转身狂奔出病房。
她曾送过余知乐很多小玩意,但余知乐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为此她心里一直有些小疙瘩……现在,她猝不及防地知道了真相。
余知乐望着病房门,外面的警察把门拉上,隔离了他的视线。
余知乐一出现,程锦那边立刻收到了消息,他马上叫杨思觅,“思觅,走,去医院。”
其他人一听,也赶紧跟上,去看热闹,不,去工作怎么能不积极呢。
应文也跟他们一起去。他本来该走了,但他们部门听说他被饿了五天,心疼他,给他放了半个月假,所以他没急着走。
路上,叶莱提问:“为什么他会得这种病?”
余知乐小时候是可怜,但可怜的人很多,分裂出多重人的很少很少。
韩彬道:“有些人天生容易陷入分离状态。”
小安严肃地道:“没有及早发现问题,没把苗头掐死在萌芽状态。”
游铎道:“也可能是他真的特别惨。”
前面大家讨论时,程锦没说话,到游铎这儿,程锦开口了:“很多人都遭遇过不幸,有些人因此病了——生活沉重,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这无可指摘;有些人失控了,放任自己,无视法律,成为了我们要抓捕的对象;还有些人,”他笑了笑,“成为了我们的同行。”
步欢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
干嘛啊这是,叶莱摇摇头,帮他拍背。
步欢边笑边断断续续地道:“是啊,哪有那么多……可怜的借口,路都是自己选的……”他瞥见程锦似乎在皱眉,立刻辩白,“我没歧视弱者,我就是表达一下我的复杂情绪。”
程锦,“……”
大家都笑。
到医院后,程锦一见到余知乐,便抓紧时间问他:“你为什么杀余有年?”
“你们找到他了?”余知乐精神似乎不太好,神色有些恍惚。
程锦很紧张:你可多坚持一会,别这么快就掉线。
“对,在二号抛尸点找到的。”余知乐抛尸的地点总共有四处,公安局编了个号。
“哦,我都忘了。他是个疯子,他想对左璐动手,我就杀了他。”余知乐嘲讽地道,“左璐那个傻女人,她的乐乐哥哥根本保护不了她,是我保护的她。”
那时,余知乐还是个刚分裂出来没多久的新人,杀了余有年后,他才在三个人中开始占上风,然后渐渐地占据绝对优势。
叶莱他们在病房外听现场直播。
小安吐槽:“自己是疯子,还说别人疯。”
韩彬道:“都疯。”
病房里,杨思觅道:“‘余有年’是第四人?”
余知乐愣了下,他没想到杨思觅会发现这个。
余有年是余知乐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杀了他,余知乐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能无动于衷。在杀了余有年的几个月后,余知乐分裂出了“余有年”这个人。
杨思觅道:“你朋友说见过‘余有年’。”
“原来是这样。有些讨厌的应酬会让他去参加。”余知乐道,“其它时候不会让他出来,他会坏事。”
“他没参与你做的事?”
余知乐不屑,“他那么蠢,能做什么。”
病房外,应文咋舌,“操,这精分的……但好像又有点方便?”
自己不想做的事可以让别人做。不过,好像其实都是自己。
步欢道:“这是够热闹的。”
接下来,程锦开始问余知乐被害人的事。
余知乐也不隐瞒,把他怎么引人上勾,怎么把人约过来,然后怎么动手,全都说出来了。
基本都是在网上认识的,聊熟了后,就约出来见面,交通费他给报销,还陪吃陪喝陪玩□□,但对方最后得赔上命。
其中,从火车上消失的鲁睿扬,并不是在万林下的车,而是在后两站的另一个城市下的,余知乐去接的他,还陪他在那儿玩了两天。
在酒吧工作的常嘉是个例外,不是网上认识的,他是“余有年”去应酬时认识的,两人暧昧了一阵子,然后余知乐出面给这段感情画上了句号。
问清楚被害人的事后,程锦拿出了当初收到的快递照片——常嘉等五人的照片,问余知乐,“这些照片你见过吗?”
一直都蔫蔫的余知乐像被电了一样,猛地弹坐了起来,他非常吃惊地道:“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嗯?难道这些照片是你的?”
“是。”
余知乐杀完人后喜欢保留一些纪念品,例如照片,例如某些人体器官,他把这些东西锁在保险箱里。但去年,他的保险箱失窃了,里面的东西被人一扫而空,包括所有的纪念品。
他一直以为这事是他们余家人干的,因为那些人怀疑他爷爷留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宝贝给他,他不肯拿出来,他们就雇人来偷。
程锦道:“你不知道是谁偷的?”
余知乐摇头,“不知道。”
他又不能报警。正好小偷也不方便报警。不过,最终还是招来了程锦他们。
病房外,叶莱道:“所以到底是谁偷的?”
小安做思索状,“我们的人?”
“不太可能,是去年丢的,如果是我们的人,那应该早就上报了。”游铎说,“再说我们的人偷普通人的保险箱做什么?”
“也不一定。”应文轻笑,“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这么有职业道德啊。”
“……”大家都厚脸皮地一致同意。
答疑完了后,余知乐问起交易的事。
杨思觅懒洋洋地道:“还在走流程。”他翘起嘴角,笑得好看,但也恶劣。
余知乐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之前杨思觅一直平静得像天使雕像,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这是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他猜得不算错,但也不全对。杨思觅的确对承诺无感,但还有程锦在呢。
程锦倒也不是那种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坚持守诺型的人,他是觉得小乐没犯罪,那孩子明显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他看起来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轻率地决定他的生死?
这件事还是让专业的人去做判断吧。
后来,应文和他们分别前,问他们:“所以他可能活下来?”
程锦道:“抓到凶手,不让他继续犯罪,这是我们的工作。现在我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后继的事是其他人的工作。
应文在心里摇头,觉得程锦挺没趣的。他摆出一脸正经,“他要真无罪了,过几年又开始杀人怎么办?”
“他这毛病治得好吗?很难治好吧?”步欢看向杨思觅。
小安抢答:“可以治!把所有交替人融合为一个健康的人,这样就治愈了。”
“这很难。”游铎道。
“思觅?”程锦稍微加重了牵着杨思觅手腕的力道。
杨思觅往他身上靠了靠,“每个人对治愈的定义不一样。让他稳定下来,能掌控自己在各个人间的转换,不让多重人扰乱正常生活。——这也是一种治愈。”
应文笑道:“这样的话,那他得在精神病院呆一辈子了。”
因为余知乐身上有个危险人,只要他还在,他是不可能正常生活的。
韩彬道:“他就在精神病院呆着吧,对大家都好。”
唔,大家都沉默。
说起来,余知乐这人,像是不被任何人需要。他父母不要他;亲戚们也不要他;原本左璐是要他的,但现在,也不要了。
在特案组离开万林前,左璐打过一个电话给叶莱,说谢谢他们,她没说具体谢什么,叶莱也没问。
左璐说,她决定离开万林。
她曾以为她在这座城市得到了她爱的人,原来却只是镜花水月,一场错爱。
她说,她啊,今生都不愿再回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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