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西繁北郊,渺无人烟的官道上,一队车队不慢不快走在路上。车队前面由三骑开路,中间两辆四匹马拉的四轮马车,后面同样有三骑跟着。
中间的一辆马车内,我翻着一本自北罗民间搜罗的孤本,颇有兴致地翻看着,不理对面时不时偷瞄我的千夔。
为了不引起注意,马车的外表很普通,车内不大的空间却极尽所能地布置舒适。不大的空间里楚河汉界划得分明。
千铮把脸别向一边,看车顶看坐垫看沿路风景,就是不看我。
十日前我收到来自南应千翌的信,他似乎也收到消息,知道自己的伪装被识破,决定提前离开南应,前往我和他当初约定的退路。
他在信里说得简单,我却直觉他有些不对劲,于是,收到信的同时,我决定动身出发,到南应与他汇合。
但千铮显然不欣赏我的决断。因为当时他躺在我身下,难得地满脸迷乱,呻吟着等待接下来的一刻。千夔更是在接到弟弟的知会后,前脚刚踏进来……
于是,这十天里,千铮给我的都是后脑勺。而认为自己被耍了的千夔这次坚决地站在哥哥这边。
不可否认,没有这两个小家伙缠在身边,虽然自在不少,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不习惯,微微感觉空落。不过,我正寻思着给两个小家伙一个警告,遏制他们越来越大胆嚣张的行径,这次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因此,我没对双胞胎的冷落作出任何反应。
千铮还好,千夔这两天却有些熬不住了,偷瞄我的次数大幅增多。只是他似乎对千铮下了承诺,一整天下来,几次想粘过来都忍住了。
“主子,前面有客栈,可以投宿。”小凌子探路回来,隔着帘道。
说是官道,但因为靠近边境,驻边军队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防止流寇,路上大多是一片荒芜。入西繁境内三天,每晚都是露宿。难得看到一间客栈。
“投宿。”他的“可以投宿”包含的意思,当然不止客栈的规模可以容下这个车队。边境重地,最不缺的就是探子。
客栈实际上是由几间家单层茅屋组合而成,筑在一小排郁郁葱葱的小树旁,隐约可见一条清澈的小溪在风月光霁在茅屋后蜿蜒,颇有几分清幽悠然的味道。客栈门口挂着一个大大的“酒”字,浓郁的酒香自里面飘出,显然是边关有名的烧刀子烈酒。
马车一停,千铮二话没说撩起车帘,率先跳下。千铮看了我一眼,也跟着下去。
“下来吧。”我微微摇头,曼声道。前后纷纷传来应诺声,然后是翻身下马的声音。
我摆摆手不用小凌子搀扶,慢条斯理掀开车帘下车。
走进客栈,里面虽然简陋,但十分宽敞整洁。
胖胖的掌柜拿着一袋旱烟抽得正起劲,骤然看见一对生得粉雕玉琢的一模一样的孩子没头没脑冲进来,惊得烟袋掉落。
还没有来得及喝止他们直入客房的强盗行径,一个清秀的少年跟着走进来,扫了他一眼,让他在初秋之际被砸了一堆冰渣子。然后,他看到少年微弯身,单手拿起挡风的门帘,迎入一个修长的男人。他的长相很普通,但单是打量自己引以为傲的客栈的眼光,胖掌柜就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直到他狭长的凤目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胖掌柜才开始重新呼吸。
什么人呀?胖掌柜咋咋舌,连忙迎上去招呼。
小凌子挡住像是掌柜的人,把他唤到一边,从房间到吃饭洗刷一一吩咐下来。
“刚才先进来的两个孩子呢?”我问。
“呃……他们进、进房了。”掌柜不怎么利索道。差点忘了那两个孩子……
“准备热水。”我又说,“房间在哪?”
胖掌柜不敢怠慢,紧张地搓着手领着这个慢悠悠的男人走到整个客栈最好的房间。
依然是简陋整洁。标准的西北房间,床是三面炕,木制炕柜放在一边叠放着干净的被褥。
小凌子开始地打扫房间,整理我的行装。自从千雅常伴在我身边,这身边的琐事都是他打理,让小凌子落得轻松。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我摇摇头,坐在炕上。从书上了解过西繁的风俗,接触却是头一回。
小凌子没有回话,熟练迅速地把一切整理得更加整齐干净。
胖掌柜的效率不错,几乎与人等高的大桶搬进来,一小桶的热水陆陆续续倒入桶中。不过看他满头大汗、动作笨拙的模样,平时应该很少做这种事。在苦寒的边关,用热水沐浴本是件奢侈的事。边关居民一个月清洗一次是常见的事。
小凌子拿出碎银塞进掌柜手里,示意他退下。关上门,他转过来伺候我沐浴。
门“啪”一声被推开,千夔一手拉住面无表情的千铮,仰着头道:“父……爹,我们也要洗。”
小凌子看看我,眼里隐约闪过一丝笑意:“属下告退。”细心关上门。
我轻哼一声,拿起放在桶边的毛巾,丢给千夔。
千夔接着,跃跃欲试道:“我帮父……爹擦背!”放开千铮,兴冲冲地扑过来,扒我的衣服。
我熟练地拨开他,警告道:“不准添乱。”
“我从来不添乱的。”他抗议。
我定定看着他,摇摇头:“你洗吧。”
千夔嘟嘴,见我不似开玩笑,眼珠一转:“那……爹帮我擦背?”虽然是询问,但眼里很清晰地透着“爹会吗?”的怀疑……
我一怔,知道他是故意的,看他想使什么法子……于是扬眉道:“有何不何?”第一次与千雅欢爱,后来我可是照顾了他一段时间。
千夔大喜,把毛巾塞给我,七手八脚脱了衣服,跳进桶里,溅得水花四溅,一双眼亮晶晶看着我。
我无奈地看了看沾湿的衣服。这个千夔,虽然长了个子,爱黏人爱恶作剧的性子却不见长进。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
“爹……”拖长声音催促。
我迟疑了一下,拿着毛巾,弯身把它浸进水里,在千夔万分期待的注视下,擦上他白皙的背……
“爹……我不是桌子……”千夔忍笑忍得两颊鼓起,像只青蛙。
我狐疑地瞪着他背上擦红的痕迹……我没用力……
“铮铮……”千夔软声求救。
一直站着,没有过来也没有出去的千铮慢一拍地眨眨眼,缓缓看着我道:“小笨。”
我一噎,这个小心眼的家伙!顿觉哭笑不得:“你来。”
千铮走过来,接过我的毛巾,利落地帮千夔擦背、按捏背脊,千夔松一口气,舒服地半眯着眼。
“别以为人人都像你。”千铮哼哼。
我挑眉:“还在生气?……那你们慢慢玩。”
千铮倏地一拍水面,掬了一把水泼向我!
我闪避不及,胸前衣襟湿了一大块。我微眯眼看着他。
“不生气了。”他平平道,脸上却写着“我已经很吃亏”。
“那时的事,真的值得你这么生气吗?”或者停的时间不对,但真的那么迫不及待、非做不可吗?我想听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令这个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小家伙,如此怒形于色?
千铮木着脸瞪着我,一字一顿道:“你以为,那么毫无防备地躺下,对我来说,容易么?”说完,别开脸,对上千夔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伸手,捏!
千夔雪雪呼痛,却没有挣开,任他把自己的脸搓圆捏扁……
我心里微动,摸摸他的头:“没有下次。”
他转过脸,眼神转软:“要补偿。”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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