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孤独地坐在地牢潮湿的地面上,静静地等待着属于他的那一刻,在这座牢狱之中的犯人,根本就无须过堂无须审判,只要上面的人认定他们有罪,就会被拉出去,“喀嚓”一下砍掉脑袋。
这种斩首之刑,其实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很仁慈了,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就连痛苦都不曾感觉到。
其实贪狼已经不在乎怎么一个死法了,既然难逃一死,再去计较上路的方式,又有什么意义。对于贪狼而言,等待的过程似乎有些煎熬,既然注定要死,那么晚死便不如早死,早死早投胎,早死早超生。
至于自己还是否有活命的机会,贪狼已经不再有什么奢求了,毕竟自己手中的人命多的不计其数,报复心极强的蜀人会放过一个血债累累恶贯满盈的要犯,连贪狼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牢门外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贪狼的心不禁是咯登了一下,就算是象他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真的到了大限来临之际,心中还是难免有一丝的恐惶。
贪狼没有抬起头,他将脑袋深深地埋入了双膝之间,他知道,就算他不起来,自然会有狱吏拖他起来,走完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路,就该到鬼门关了。
耳边响了铁链哗啦啦的声音,应该是狱吏打开了牢门,一个人走进了地牢之中。
贪狼的耳朵是相当地敏锐,一个人的脚步步声和几个人的脚步声,他还是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来的,他不禁有些奇怪,按理说押解他上路,至少得几个人,此刻只有一个人进了牢房,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薄底的官靴,一般的狱吏根本就不会穿这样的官靴,他继续地往上瞅,蜀锦制成的青色官服一看就是高档货,而那腰间非常醒目的银印青绶告诉贪狼,眼前的这个人可不是什么狱卒狱吏,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两千石大官。
“是你——”贪狼不禁有些吃惊,失声叫道。贪狼的记忆力相当地好,一般见过面的人,都能做到过目不忘,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眼前的这位便是做过中书侍郎门下主记,一个只有八品的小官。不过既然他能到这里并穿着蜀国两千石官员服侍,很显然他之前的身份也只是掩盖,那么他真实的身份应该是潜伏在洛阳的间谍,而且地位不低,所以贪狼也只是喊了半句之后便攸然地住了口。
来人表情很平静,负手而立,淡淡地道:“介绍一下,鄙人青松,想必阁下也有所耳闻吧?”
贪狼心头便是一震,青松!可是他苦苦追寻了几十年一直想要缉拿的人,他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却也一直未能如愿,没想到今日却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贪狼的心中,不禁是五味杂陈,这几乎是他一生的对手,这几十年来,他们之间一直玩着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贪狼自然是猫,他一次次地接近目标,但每一次都会被狡黠的老鼠给溜掉了,但贪狼一直是锲而不舍,他相信,终会有一天,他会揭开青松的真面目,将他缉拿归案。
今天,他们这一对几十年的老对手,这一对冤家死敌,终于在间军司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碰面了,但世易事移,贪狼已经不再是当初那般横行洛阳街头,肆无忌惮的间军司马了,他身陷囹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这个时候,再看到青松的真面目,对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陈寂自然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间军司马,若在以往,那绝对是躲着走的人物,不过现在,贪狼呆坐在那儿,神情木然,目光呆滞,再也没有了当初那付凶神恶煞的模样。
“贪狼,洛阳间军司最负盛名的间军司马,杀人无算,血案累累,百死莫赎,现在临死之际,你是否可有悔意?”
贪狼抬头起来,虽然神情还是那般的灰败,但眼神之中,透出来的却是桀骜不驯,他看着陈寂,冷冷地道:“后悔?某行事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如果有什么后悔的事的话,大概就是没有早日识破你青松的真面目,没有将你缉拿归案,这大概就是某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
陈寂轻笑一声,道:“那真是很遗憾了,做为老朋友老对手,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遗言?”
贪狼冷冷地道:“遗言?哼,某这个人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又何须留下什么遗言?某自知此生杀人无数,血债累累,该是如何个死法,随你们的意便是。做为这一生的对手,青松大人今日能特意地来为某送行,某便是感激不尽了,如果想要看某摇尾乞怜的话,恐怕你是走错地方了。”
陈寂大笑道:“不错,贪狼在我的眼中,倒也是一条汉子,威武不能屈。你纵然无妻无子,但总有父母兄弟吧,你难道真的就没有什么遗言留给他们?”
贪狼目光为之一滞,在这洛阳城中,他确实没什么牵挂了,但在老家山阳,他还有一个七旬老母,他一直忙于公务,三过家门而不入,这么多年来,也只探望过母亲两次。母亲身体不好,体弱多病,虽然有两个弟弟在照顾,但一直思念着他,长年流泪,把眼睛都哭瞎了。
本来他还计划着,这次办完事后,专门请假回去再看望一下母亲,但没想到洛阳沦陷,大晋王朝一夕之间就覆灭了,自己身陷牢狱,已是将死之身,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到母亲了。
贪狼神情黯然,道:“不必了,如果青松大人开恩,就不必把我的死讯传回家中让老母知道了,我不想生前无法膝前尽孝,死后还要她老人家挂念,这也算是我的最后一个请求吧,希望大人可以答应。不过大人若是不肯,那也无妨,象我这样的人,原本也是没有任何权利来提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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