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
“刺!”
火铳手们在军官们的命令下,每两三人成为一个合作的小组,或是两人架,一人刺,或是一架一刺,刺刀格斗训练在铳手中也是十分严格,张瀚的理念就是不管什么军队都得训练白刃突击的本事,没有胆量和敌人刺刀见红就不配称为军人,甚至是炮兵战兵,体能训练之后也要进行一些格斗的训练,不能说被敌人突入炮兵阵地就只能指望护卫部队,炮兵就站在一边看热闹?火铳手的格斗训练十分严格,此时在战场上就是展现出了十分娴熟的技战术,整排的长枪兵是一个正方形的方阵,四周是半圆形的敌人在不停的用长枪挑刀攻击,而火铳手们的火铳毕竟是冷热。兵。器的结合,真正和这个时代使用冷兵器的高手对决,最少在一见面时并没有吃亏,在不停的架和刺的动作下,好几个红甲兵被尖锐的刺刀刺穿了胸膛或是肚腹,尖锐的刺刀直接透过这些甲兵的绵甲,刺穿了人体,刀尖从人的身体另外一侧透出来,鲜血顺着血槽狂涌,人瞬间就软倒了,等刺刀拔出来时,其实人已经死了。
几个白甲终于找到了空隙,他们先投出几只短斧或投枪,在铳手第一排迅速打出了一个空隙,接着左手持盾,腰身一拧,右手的长刀向前挥斩过去,长刀迅速掠过,一个白甲感觉到手腕一振,他心中一喜,长刀染血,已经有个铳手被斩中大腿,整条腿都几乎断了下来,铳手闷哼着倒了下去,又空出一个缺口。
同时有三把刺刀向这个白甲刺了过来,另外有个持盾的白甲立刻将自己的盾牌斜荡过来,替伙伴挡住了刺刀的突袭,但是他自己身侧还有一只刺刀猛刺过来,尖锐的刺刀刺穿了白甲的大腿,在白甲发出怒吼的时候,一只军靴用踢正步的姿态踢中了这个白甲的胸口,把他从地上直踢的翻滚出去。
但踢人的腿也被刚刚被救下来的那个白甲用顺刀斩中,军靴之下的腿部都掉落了下来。
这样的交换几乎一瞬间发出了无数次,更多的白甲和红甲兵涌过来,他们这时才发觉这个刺刀方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被突破,需要加大力量来突击才有可能破阵而入。
更多的战兵拥挤在一起,彼此递出自己手中的兵器,不停的算计着对手与自己手中兵器的距离,和伙伴的配合双方都很出色,几乎都是三人到五人小组的奋战,哪怕是短兵相接,两军的阵列如犬牙交错一般的夹杂在一起时,双方都是尽可能的在保持着阵列。
阵地上不停的传来刀斧斫砍到铁甲和对方兵器的金属交鸣声,重兵器斫砍到骨头时的闷响,人被砍中时的情不自禁的高叫,垂死者的呻吟声,还有将士们的呼喊与粗重的喘气声。
虽然一照面这样互相砍杀才一刻钟不到,但双方瞬间都死伤了过百人,每个人的体能消耗都是十分巨大,哪怕是一直能保持冷静,体能储备相对较好的白甲们,此时也是汗透重衣,呼吸沉重。
在阵后,满达尔汉和一群女真军官已经看的呆了。他们手头已经没有太多的兵力,只有少数的护卫,满达尔汉几次要率最后的人手冲上去,都是被李永芳和他的部下们劝住了。
这样的战场,再上去十几人毫无意义,并不能达到突破性的效果,仍然会陷在彼此砍杀的泥沼里不能自拔,既然如此,上去又有何意义呢?
李永芳脸上的皱纹已经挤成了一团,眼睛中的目光真的是复杂难言。
他是辽东武将世家的出身,从伍已经超过三十年,在万历中期时明军势盛,多次征伐强敌,包括壬辰倭乱和对蒙古,女真的讨伐,当时他有上国武将的自信和傲气,这一切都是在抚顺关被围困时戛然而止,女真人不仅在铠甲和兵器上超过了大部份明军,同样的在阵列和战法上也完全超过了辽镇明军,努儿哈赤师承李成梁,把大明军队学了个十成模样,正是因为女真军人又有蛮夷属性,骑术和射术俱佳,凶蛮敢战,悍不畏死,又有明军的部勒之严,讲究阵法,这才无往不利,建州部消灭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女真部落,靠的就是阵战之法。
抚顺关后,后金的历次大胜,哪一次都离不开阵战之法。
而相反的一面就是大明一方,随着李成梁的老迈之后,辽镇武力急剧衰弱,将领兵力大不如前不说,训练也大不如前,徒弟从师傅那里学会的东西,师傅自己反而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辽西那边的武备,李永芳也是不屑一顾。老孙头到底是文官,被底下的将领给忽悠住了,成立那么多的车营和火器营有什么用?不加训练,不习步阵战法,普通的营兵不敢与敌白刃相争,这样的军队,说是有十七万人,又有何用?
而眼前的步兵,在大规模的白刃战时还是能保持相当的阵列,队形从出击到交战都没有混乱过,要知道他们面对的是百战精锐,是女真人在二三十年的战争中打造出来的完全的战争机器,特别是身披银甲的摆牙喇护兵们,他们就是人形的战争机器,不论是具装还是勇气,或是战技,都是在冷兵器时代的顶峰,哪怕后金军在整体上不如前金,也不及辽,更远不及当初的蒙古,但在历史的长河中,后金白甲应该是有自己一席之地。
张春牛紧握双拳,温忠发平静的面容下也是滔天烈焰,阵列之后的吴三桂已经目瞪口呆,千总并家丁护卫们也是心驰神摇。
千总喃喃道:“某也是身经百战,骑战酷烈不在步战之下,怎地感觉这一场仗才是象个打仗的样子?”
一个半连的辎兵铳手已经赶到左翼,他们和原本守备左翼的铳手会合起来,重新在车阵内侧布好阵列,每个人都在紧张的看着前方的战场,几乎每一次眨眼都会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秃头也好,满达尔汉也好,李永芳也好,都知道此时没有什么胜负手,胜负就只在前方将士的坚持之下,无人可以帮前方的将士,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决出胜负。
一个战兵和一个红甲撞在一起,一边是穿着三重甲胄的铁人,一边是穿着绵甲和锁甲的后金战兵,两人一个手持长枪,一个拿着盾牌。
红甲小心翼翼的盯着拿刀盾的战兵,此时此刻两人都顾不上身边的一切,两人都脱离了各自的阵列,在交战超过一刻钟后,就算是两支训练十分好的军队也开始混乱起来了。这种高强度的近身战考验的不仅是日常的训练,也考验着人的体能,平时的体能储备越高,在战场上就能坚持的时间越长,而心态越稳,消耗的体能越小,越冷静的人越能平衡分配自己的体能,最终能在战场上活到最后。
后金的白甲已经显示了恐怖的战斗力,铳手方阵已经被他们接二连三的突破了。白甲们的意图十分简单,铳手方阵只有锁甲,而且缺乏其余的武器,刺刀方阵如果是大范围厚纵深,破阵会十分困难,而眼前只有五十余人,形不成真正的纵深,又因为缺乏短兵器和真正的搏斗技巧,毫无疑问这些铳手是较为容易被突破的一角。
事实也正如此,在白甲们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铳手方阵已经被打崩了好几个角,之所以没有溃败,只是所有人都在咬牙坚持着。
“不能等下去了。”张春牛下定了决心,令道:“开栅,铳手以连为单位列方阵,有刺刀的上刺刀,没有刺刀的,准备分列射击!”
温忠发拦住他,说道:“你疯了?当面汉军,还有过千人之多,在坚持与铳手对射的汉军弓手身后还有不少汉军甲兵,他们持着盾牌在弓手两翼等着,你一开栅出去,弓手和铳手对射,甲兵前扑,你怎么办?”
张春牛道:“左翼一跨,中间守住又有何意义?”
温忠发正色道:“相信你的战友,相信你的部下。”
张春牛无语,他看着温忠发道:“还不如温指挥你直接领兵的好。”
温忠发道:“这一场仗打完,我会向大人保举你,你可以领战兵了。”
张春牛摆手不语,他对战争已经有了更深刻的感觉,对北虏时的那种轻松写意已经被彻底颠覆,剩下的就只有紧张和惶恐。他并没有信心做一个合格的战兵指挥。
在双方搏斗两刻钟后,左翼战场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得不承认,左翼战场的厮杀扣人心弦,颇具男儿气概和军人的风采,然而对所处于战场的人来说,只有目不旋踵的死亡始终在威胁自己,体能急剧耗尽,双方没有谁愿意后退,都是各有死伤,或者说,是伤亡惨重。
和裕升的铳手死伤十分严重,铳手中队长战死了,另外还战死了近三十个铳手,剩下的也全部身上带伤,结成了一个小型的鸳鸯阵固守,四周是红甲和白甲兵还在试图突破。
和裕升的二百多战兵已经战死了四十多人,还有七十多人带伤,超过一半人失去了战斗力,而对面的女真人也战死了三十多人,五六十人带伤,双方的人数相差不多,此前女真人有几十人死在火铳齐射和炮击上,两边的人数差不多,拼到此时,已经都是接近耗尽体力,双方都在游走为主,很少有人舍命向前,试图破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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