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州。
烽火处处,尸横遍野。
叛军过境,关州天堑被里应外合攻下,数股叛军汇聚到一起,横渡海野原直奔京城而去。
海野原腹内,几支黑压压的军队立在齐腰深的草中。当先的人一身红缨金披甲,赫然是骠骑大将军陆振东。他的身侧,跟着孙子陆吾,陆吾身后是金顺,肖胖子,郭洪涛等人。
陆振东面色严肃,骑在黑战马之上凝望着远方。稍倾,有传令军打马送信:“报!前方五里处发现叛军,约有十万之数。”
陆振东点了点头,手里握着缰绳却没有下令。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孙儿:“小吾,你可知这次的抉择意味着什么?”
“爷爷。”陆吾打马上前,恭敬回答,“孙儿在书院几年,时常追随诸位先生出生入死。去了许多常人不知道的绝境,也知晓了许多常人不知晓的秘密。大辽萧氏皇族的气运皆在五源法阵之上,天机阵乃是这个阵法的阵心。如今天机阵被毁,萧氏皇族的气运便也到了尽头。司殿大人的意思,莫若顺应天意,静观其变。”
陆家军接到军令从长城回防,陆振东率军行进到海野原,被自己的孙子赶上拦了下来。
陆振东紧紧盯着陆吾的眼睛:“延误军令,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陆吾点了点头:“爷爷,萧氏皇族气运已尽,您难道要让陆家人随着这艘沉船溺水不成?如今虽危险重重,却也是机遇。司殿大人卜了一卦,萧氏皇族覆灭后,将有大乱。当今应保全自身,另谋出路才是。”
过了许久,陆振东方才缓缓点了点头。
原本会在海野原遭遇拦击的叛军,就这么毫无知觉的从五万金甲军旁边走了过去。
西荒荒原上,庞大的黑雾卷起了恐怖的沙尘暴,一路向南。
他的身后,夜空中能听见尖利的呼啸声,却不见其形。
撒合辇的身后紧跟着铺天盖地的庞大鸟群,这些鸟体长约莫有一丈大小,尖嘴长腿巨翅,翼展能到三丈,它们无色无形,隐身于夜色中,但是每次接近黑雾啄一口,都能吞掉一小点魂雾。
撒合辇看不见鸟群,却能感觉到身后巨大的危险如影随形。他若是停下。这些看不见的巨鸟群瞬间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分食个干净。
距离此地千里之外的青潼县所属深山里,小满在夜空下漂浮着,缓缓舒展着翅膀,她的手中黑色的妖针轻轻颤抖着,不断为她指明方向。她的眼睛里映着西荒的荒原,血月高悬,庞大的鸟群在她眼中显出了身形,正在追逐着前方的黑雾。
夜凉如水。
和西荒荒漠的景色截然不同,此地银月高悬,古槐和千面树舒展着树冠,荷塘里莲叶层叠,有虫鸣,有蛙叫。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响,木门开了。
小满瞬间收了身后的翅膀落地转身:“先生。”宇文墨披着睡袍披散了长发,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你醒了。”
千里之外的荒漠里,那些紧追不舍的无形巨鸟忽然间如同烟雾一般消散了。得到了喘息机会的撒合辇加快了速度,一路向着离城而去。
他走到院子里,山里夜里寒凉,冷风一激,他低头咳嗽了几声。
她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进屋吧,晚上外面冷。”
他摇了摇头:“躺了太久,我想走走。”
她看了身后一眼,长廊下一动不动的青黛返身去屋子里取了件披风出来,跟在两人身后。
他们坐在了荷塘边。
小满替宇文墨披上了披风,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
院子里千面树悄无声息的伸展出一根枝条,挑挂着红色的灯笼替他们照明。
“你日后要小心,你与夜藏共生,对你心怀叵测的人会更多。人心难测,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皱起了眉头,不喜欢他这种后事般的交代。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唇:“不许说了。”
他握住她的手:“小满。”
他叫了她的名字便没有再开口,她却听懂了他咽下去的话语。
她抬起了头,红唇擦过他的颈侧,在他耳边轻声喊他:“先生。”
软糯的声音就在耳边,少女带着热度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侧。
他的喉头动了动,侧过了脸,他胸膛的起伏急了一些。
她的手指悄无声息的纠缠住他的,她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他的掌心发热,熨帖着她的掌心,她低声开口:“当日你不愿娶华巧尔,你曾说过你早有婚约在身,这门婚事你也是认的。爹将我许给了你,你我便是夫妻。你娶不娶我,此后我也只有你一个夫君。”
他轻叹一声,回手将她抱在怀里:“小满,你不需要感激我,竭力想对我弥补。便是没有婚约,你我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兄妹,师父没有托付,我也不会弃你于不顾。”
情同兄妹?
他对她,只是责任和亲情?
是她过于执念了?
她性格里的那股倔强和任性泛起,她推开了他的手,噗通一声跳入了荷塘中。
先生当日修筑荷塘时为了保持活水,在里面布了符文法阵,让荷塘和翠河连通。这一跳进去,四周围顿时开阔,她落到了翠河河底。
符文法阵的作用下,月光的清辉毫无阻隔的穿透进了水底,脚下是绵绵的银色细沙,四周围的水清透得如同淡青色的玉。
她的面前突然坠入了一个身影,带起了一长串细密的水泡,是先生。
他向她游来,伸手抓住了她。
她顺着他的力量,跌入他的怀里。她抬起双臂拥住了他的脖子。她安静的看着他,水里看不见眼泪。
她目光里的哀恸击穿了他的心。
三百多年了,她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密不可分,无法割舍。他宠了她那么久,被她依赖和信赖了那么久,如今伤她心的人却是他。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疼痛难忍。
他低下头寻到了她的唇,大手顺着她的后背滑落到她的腰,紧紧的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身上薄纱一样的衣物,早就在水里浸透了,密切的贴合中,他再难掩饰他对她的渴望。
小满,小满。
所有的顾虑,自我压抑,刻意保持的距离,爱而不可得,都在她跌入他怀中的那一刻被撞了个粉碎。他忘记了一切,眼里只有她,心里也只有她。心底的渴望一旦冲破了理智的牢笼,就如同出笼的野兽一般,再难遏制。
她的长发散了,水妖一般漂浮在身后,水里如初生婴儿一般的两人就像两条水底的人鱼纠缠在一起。她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朦胧中她看见他的眼睛,眼底燃烧的火光,那是她不认识的先生。
小满向后扬起了头,猛然间身后展开了巨大的翅膀,黑夜在水底降临,遮蔽住了天上的月光,那夜色凝聚的翅膀又缓缓回收,温柔的包裹住了两人。
激荡的水流复又恢复了平静。
荷塘的水面,月光散乱如碎银。不知何时,千面树的枝条早就悄悄的收了回去,只有一只青蛙趴在荷叶上,时不时的呱噪两声。
天蒙蒙亮。
十数万叛军连夜穿过海野原和废墟般的天裕关,一路到了京城。
宏大的城墙在眼前一字排开,巨大的城门楼上无一兵一卒,城门洞开。
城内的天空飘着浓重的黑烟,一股焦糊味充斥着人的感官。
叛军大部队止步在城门之前。大开的城门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黑黢黢的城门洞仿佛怪物张开的大口,正在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这……”几股叛军的首领聚到一起,面对眼前的情形惊疑不定。他们原以为会在天裕关和京城入城前遭遇最激烈的战斗,谁想到过了海野原之后,一路静悄悄的没有见到一兵一卒,就这么径直到了京城的正门面前。
“怕是有诈。”
“天裕关爆发尸瘟,传到京城,京城屠城三日。萧氏老儿只怕现在正缩在皇宫里瑟瑟发抖呢。有什么诈?都给老子进城!”
领头的发了一声喊,队伍一下就乱了。终于杀到了京城,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野望。杀了萧诚,他们就是新的真命天子!
叛军如同洪流一般涌入了城内。
京城正门后宽阔的朱门大街上,居中伫立着两个巨大的木头雕像,朱红色的雕像身上满是已经发黑的血迹,在刺鼻的黑色浓烟中一动不动。
这种怪异让领头人举起了手,紧跟在身侧的旗手立刻挥舞起了手中的大旗,示意后面的人停步。
感觉到叛军的到来,傀儡卫咔嚓咔嚓活动着关节站了起来,瞬间化作了数丈高的怪物,举着泛着寒光的刀状前肢,杀进了人群之中,顿时血肉横飞,普通人脆弱的身体在傀儡的面前如纸糊一般,而寻常刀剑在傀儡的表面连一丁点痕迹都无法留下。
这就像是一场噩梦。
四周围响起了更多咔嚓咔嚓的声音,无数巨大的怪物从不同的地方站了起来,墙后,屋顶,它们迈着沉重的步伐展开杀戮,长街上顿时血流成河。
叛军怕了。这不是战斗,是单方面的屠戮。
皇宫里,因为缺乏了五源法阵的供给,压制进一步松动的御妖阵下,望天涌起了金色的巨浪。
无数金色的符文剑从皇宫里飞出,每一道符文剑所过之处,都准确的切断了傀儡卫身上的符文主脉络。
方才还举着刀状前肢大肆杀戮的怪物,突然间一个个身上流转的金色符文脉络熄灭,保持着不同的姿势停了下来,有些轰然倒地,激起一地烟尘。
长街上静止了半晌,原本已经吓破胆的叛军陡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无论是天机殿出手,还是上天眷顾,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他们一边。
毫不设防的长门大街直通向皇宫,区区数千御林军和金甲卫,无法和数万叛军抗衡。
“王上,王上!!”宁公公未经通传,跌跌撞撞冲入内殿,惊恐的看着萧诚帝,“叛军杀入皇宫了!”
萧诚帝霍然起身,摔了一地的碎瓷。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