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议事殿。
宫门紧闭,后窗却大敞着,透过窗户看出去,后院的花园里花树都被烈日烤得了无生气,只有似乎一夕之间全部孵化出来的知了在没命的喧嚣着。宫人们拿着长长的竹竿,汗流浃背的在粘蝉,身上的衣物都被汗渍成了深色。
房间里摆放着冰盆,侍女不停的拉动着屋顶的挂扇,这才在闷热里透出了一丝凉爽,只是这样的天气,这点凉意聊胜于无,闷热让人心里发堵,烦热难以排解。
议事殿里的大臣们个个身上都湿透了,时不时的用袖子去擦额头上流淌的热汗,却没有人敢开口。
天裕关传来了奏报,爆发了尸瘟,眼下天裕关已经戒严,太子萧安被困在了疫区。运送到海野原的尸体,已经第一时间进行了焚烧,出了天裕关的运尸人也被就地隔离。
殿上的诸人听着奏报,小心的去打量左上首那个沉默的老人。他一身黑色滚着金边的长袍,看上去清冷隔绝,与众人都有着遥远的距离。
传令官禀告完了天裕关的情况退下了,大殿上一片寂静。片刻后萧诚帝开了口:“众位卿家,可有什么对策?”
“王上。”齐司殿出列行礼,“此事是老臣莽撞了,天裕关的事,老臣难辞其咎。老臣但请领命回天裕关,待此间事了,老臣便请辞司殿之位,请王上发落。”
“司殿大人这是何意?”萧诚帝起了身步下王座,亲手扶起了齐司殿,“天机殿镇压夜藏,这是大功,天裕关的事实属天灾,朕岂是不明是非的人?”
“谢王上。”
正殿的声音透过紧闭的木门,侧殿里听得一清二楚。
和宽广的正殿相比,侧殿小巧幽静,临窗摆放着罗汉榻,屋子靠墙是整面的八宝玲珑阁,上面散放着书籍和金玉摆件,玲珑阁前是一方大书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屋子的四角都放着巨大的冰盆,窗户上挂着浅绿色的窗纱,窗外有游廊,游廊外大树伸展着遮天蔽日的树冠洒下了夏日难得的阴凉,阳光照不进内殿,整个侧殿十分舒适。
萧嫣然穿着一身轻薄至极的纱裙侧躺在罗汉榻上,面前的踏步上跪着一名宫女,双手捧着果盘高举过头,那果盘里铺着一层碎冰,碎冰上是表面结着水凝珠的大葡萄,吃一颗就凉到了心里去。
另一名宫女在一旁替她轻轻打着扇,还有一名宫女跪在她脚侧,替她捏着腿。
这几日萧诚帝对她恩宠到了极致,给了她长公主的称号,赐了公主府,各种珍贵的物件流水一样的送到她那里,仿佛想要补偿他内心对她的所有亏欠。
与此同时,她也得了可不经通报便自由出入御书房的特权,这便是眼下萧诚帝在正殿处理政务,而她却在此的原因。
她换上了公主的装束,她的身上是华贵的鲛纱,薄如蝉翼的金纱自带昆虫羽翅的花纹,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头上,戴着萧诚帝特令工匠坊为她做的凤凰金钗,展翅的凤凰身上镶嵌着各色宝石,贵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凡人的肉眼看不见,她身上的妖气越发的凝实,和她自身的黑色怨气已经融为了一体。
尸瘟吗?
萧嫣然捻起一颗葡萄,唇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她挥退了几个丫鬟,一个小太监立刻上前跪倒在地压低声音轻声开口:“长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我有一件事情,风险极大,需要个妥帖的人替我去办。”萧嫣然用手指缠着腰间玉坠的流苏,一双眼睛微微湿润,和先前的她相比变化极大,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小太监只觉得心里砰砰直跳不敢看她,叩首在地:“奴才愿为公主殿下解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嫣然朝着小太监勾了勾手指:“你是个机灵的。过来。”
小太监往前爬了几步,又心存畏惧不敢靠得太近。萧嫣然笑了笑,往前倾身揪住了小太监的领口,扯得他靠近自己,他只觉得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入目是雪一样细腻的肌肤,红唇丰润,呼吸相闻。他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立刻闭了眼睛,浑身微微颤抖。
她微微转脸,附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小太监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猛然睁大,恐惧的看着萧嫣然。她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漂亮的眼睛里一片冰冷。
方才的旖旎不翼而飞,小太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天灵盖一直窜到尾椎骨。
但是他既然说了方才的话,眼下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小太监咬了咬牙叩首道:“奴才遵旨!”
沙海。
烈度跳下沙虫巨大的背脊,走在连绵起伏的沙地上。
太阳落下之后,沙海的温度迅速的降了下去,沙海的表面结了一层浅浅的琥珀色琉璃,一踩上去就咔嚓咔嚓碎成了小粒。
夜色下沙丘温柔起伏得如同女人的曲线,烈度踩着满地的碎琉璃漫无目的的随意走着。
所有的虫类头脑都十分简单,只能非常模糊的给巫祭传回来一些信息,沙虫传递回来的信息是,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附近,没有离开。
一望无际毫无遮蔽的沙漠,红藏在天空飞行寻找了许久,漆黑的天幕上不断划过一道道妖异的火红色光芒。
他在这里无处可藏。
烈度蹲下身,抓起了一把沙子,黄色的细沙和碎琉璃混合在一起,又从手中簌簌的落下。
既然找不到,他应该是藏身在地下某个巢穴里。
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荒漠,实际地下的情况十分复杂。小一点的沙虫巢穴有数丈深,一两层,若是沙虫王栖息的巢穴,深达数十丈,十几层,错综复杂如同迷宫。
看来撒合辇的伤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烈度的眼里全是嗜血的光芒。这大概是他最接近撒合辇的一次。
他掏出兽笛唤来了沙虫,寻找沙虫王的巢穴。一个多时辰后,随着地面的剧烈凹陷,一个宽大的地下通道出现在了眼前,通道里和外面截然不同,有着泥土潮湿的气息,散落生长着会发光的苔藓,洞壁上每隔一小段就附着着发着橘红色光芒的琥珀状虫卵。
寻路的沙虫到了洞口盘旋着不敢进入。
这是沙虫王的地盘。
烈度笑了,对着红藏招了招手,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了巨兽一般的洞口。
虫洞里时不时有拇指大小的朱红色甲虫因为受到惊扰,在地面惊慌的四处逃窜。烈度提起了全部的精神,谨慎的观察着四周。
越往下走,虫洞的通道越高大,在洞壁上的一些孔里,他们看见了已经孵化成型的沙虫幼虫,巨蟒一般的盘旋着身体在沉睡。
在洞穴的最深处,通过沙虫之间特有的感应方式,撒合辇知道了前面的那些小虫子们传递回来的消息:有敌人入侵。
沙虫王在洞穴深处下达了命令:杀死入侵的敌人。
烈度和红藏经过的通道后面,一条一条巨蟒般的沙虫从沉睡中醒来,缓缓蠕动着庞大的身躯爬出了栖息的沙洞。
烈度停下了脚步:“听。”
什么地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身旁的沙壁突然被撞破,一大群足有两人大小,周身黑红色,举着两只大螯的硬甲虫潮水一般的涌了出来。
烈度含住了兽笛吹响,然而在沙虫王的巢穴中,沙虫王是绝对的统治者,如今的沙虫王魂魄已经被撒合辇吞噬,兽笛对他没有任何的作用,忠实执行沙虫王命令的虫潮瞬间便淹没了烈度和红藏。
层叠的虫海中隐隐冒出一丝红光,紧接着,红色的妖火在通道里瞬间爆发吞噬了一切,围上来的各种虫群都在妖火中被焚烧了个精光。
红藏面色苍白的看着落在地面仰面朝天,节肢还在颤抖的残虫,烈度拍了拍她的肩:“干得漂亮。”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通道里别的一些大家伙。
整个通道开始剧烈的震动,原本坚固的通道壁绽开了裂纹崩塌,烈度当机立断,带着红藏往地面冲了出去。
几乎就在他们冲出地面的瞬间,他们的身后冒出了一座黑红色的小山,月色下小山的表面泛着碧绿的寒光,一只庞大的硬甲虫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烈度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兽。
撒合辇感知到了地面上爆发的战斗。他动了起来,顺着甬道缓缓爬向地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随着沙海的剧烈起伏,一只庞大的沙虫王露出了地面。
烈度和红藏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西陵城天机殿下属的孔司监带着两个司侍到了工人们居住的棚户区。
远远的就看见了空中的那道裂缝,像是外表非常锋利的黑色巨岩,突兀的立在那里。裂缝的边缘和现实世界的交界处,有着无数细碎的裂纹,隐隐在震动着,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孔司监拿出了一只小小的木蜻蜓傀儡,在其身上附了符文,让其飞进了裂缝之中。
蜻蜓傀儡一进入裂缝,就和孔司监失去了感应。
“是时空乱流的缝隙。”孔司监道,“把这附近的人全部迁移。”他自己则拿出了符鸽,匆匆将事情报给了齐司殿。
就在他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裂缝旁一棵已经倾斜倒塌的大树突然滑动,落入了裂缝中,几个呼吸间,半棵古树就再不见丁点痕迹。
周围原本围着好奇看热闹的人见此诡异的情形,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孔司监抬头看天,这一处天地二气的流向,彻底的被割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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