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永娟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琉璃街的青石板街道,这会出现了几个身影,其中一人敲着锣鼓,咚咚咚的声音透过玻璃传入了永娟的耳朵里。
这个场景,谢永娟着实看了心酸,只见两个男人扶着一个哭泣的女人,在这前头跟着那个敲锣的男人。他一边有节奏的敲打着锣鼓,一边在前面引路,那个泣不成声的女人,就这样被两个男人拖着不断的沿着琉璃街走着。
那个女人,谢永娟认得,那是来过阿祥嫂店里的何三洋的母亲阿梅。
眼看着这个奇怪的队伍经过了祈梦客栈门口,谢永娟离开了窗户,坐在了床沿上。
玻璃无法阻挡住这个失去儿子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声音揪着永娟的心脏。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何三洋去世前的画面,浑身腐烂的他抬起手臂朝着他伸来,嘴里说着带着他前往琉璃寺。
如果这是他最后的遗言,那么永娟并没有做到告知他父母,这多少让她觉得不安和犹豫不决。
她并不想因为外来人的身份去探望而引起村里的非议。
此时,房间门被敲得阵阵作响,打断了永娟的思绪,她朝着房门看去,料想这样敲门的只有许永华,她起身开门,只见许永华站在门前,迎面便问:“那个叫什么何三洋的死了?”
“你怎么知道?”谢永娟明知故问。
许永华指着窗外的方向:“那个敲锣的沿街叫唤着,她老妈哭得那么大声,你没有听见吗?一路上都在奔丧。”
“我没有听见。”谢永娟回答。
“你不是说去见他吗?”许永华疑惑的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是不是感染了尸菌?”
“这不重要了。”谢永娟说道:“如你说的,他死了。”
“那是假死吧,万一爬起来,我们可就遭殃的,你倒是说你见过他没见过?”许永华咄咄逼人的问道。
“没见过。”谢永娟深吸了一口气回答。
“我不信。”许永华盯着谢永娟的眼睛看着:“就你那样不像会说谎的人,该不会。。。他的死和你有关系?”
“别胡说。”谢永娟说道,她之所以不告诉永华,就是因为他嘴巴大,怕惹上麻烦。
许永华嘿嘿的笑着:“我还以为你真有那个勇气,原来也只是个怂婆娘。”
说完,许永华离开了房间门口,径直走到对门自个儿的房间里,啪的一声,用力的甩上门。
这一会谢永娟瞧见客厅里空无一人,她下了楼,看见客栈大门口站着那个姓徐的老者。
他的脑袋朝着琉璃街的左侧张望,该是听见了敲锣的声音,下楼来看情况。
此时,哭声和锣声已经渐行渐远。
谢永娟默默的站在他的身边,也朝着琉璃街道的左侧望去,老者回头看见了永娟礼貌的微微一笑。
“何三洋死了。”老者说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惋惜,毕竟他是个外人,正在谈论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谢永娟回答,她看了一眼老者,发现老者的眼角也在看她。
“这个村里奔丧的风俗就是这样,要带着一个亲人满村子里哭,这若要碰上个铁石心肠的人,这样被带出去哭不出来,那就成了全村的笑话。”老者自言自语着。
谢永娟沉默的听着渐行渐远的锣声。
“我去过四方卫生所。”老者轻声的说着。
“啊?”谢永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应该如何接话,她在进入四方卫生所的时候,听过护士提到过,有一个老者也想来看望过何三洋,当时谢永娟就怀疑是边上这个姓徐的老人,现在他倒是自己说出来。
“但是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思索着:“对了,叫阿娥的护士,不让我进去,没想到,今天人就没有了。”
说完,老者意味深长的看着谢永娟一眼。
“是啊,该有多伤心。。。”谢永娟接过话说道。
“在饭桌上,我不也听说你要去看望他吗?”老者问:“你看了吗?”
“没。。。”谢永娟挤出了一丝笑容:“和您一样,那个护士不让我进去,毕竟非亲非故的。”
“哎。。。”老者叹息着:“可惜啊,我一直觉得他应该跟琉璃寺里的神女有什么交集,毕竟我在寻找关于姆仟的任何资料,不想错过这么一个有趣的题材。”
“老先生,你就不担心你去看望他,他真的是尸菌感染吗?”永娟问道。
“担心!”老者皱着眉头说道:“怎能不担心,但我更在意的是村里人的说法能够为我的书贡献多少好故事。”
这时候,老板娘急匆匆的沿着青石板而来,见到两人站在门口,打了声招呼便进了后厨,不一会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四周。
“谢小姐,你那两个朋友呢?”老板娘问道,永娟才留意到,老板娘今天穿了一身全身藏蓝色的衣服,头发上盘着红色的绳子,还有一个别致的发饰,那个发饰像是一枚蜘蛛。
“估计在楼上休息。”谢永娟回答:“怎么了,老板娘,您找他们?”
老板娘看了一眼谢永娟和老者,叹了一口气:“村里的何三洋死了,这会半个村子都要忙活了,村长叫我过去掌勺,我得去准备准备。。。”
“这是在哪办?”老者饶有兴趣的问道。
“琉璃寺山门口,祠堂边的广场,现在男人们都过去搭台了,按照我们的风俗,三洋就停在何氏祠堂边里,这算是病死的,不能入祠堂。今天是第一天,明天晚上送亲宴吃完,后天早上就烧了。”老板娘回答完,提起布袋就走,走没有两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这几天我不在,也就不做饭了,你们自己进后厨,我留了菜,你们自己煮,米在缸里,别浪费,浪费了我可要翻倍算钱。”
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这村里不是不让操办这些的嘛,我见过村委会的宣告,白事红事不都不能办。”谢永娟说道。
“这都封村了,还管这些规矩,倒是这送亲宴,我要去看看。”老者兴奋的说道。
谢永娟观察着老先生的表情,他一直张望着老板娘离去的方向,那是琉璃寺山门的方向,她不明白一个外人怎么喜欢参加人家的丧礼,毕竟这不吉利。
“之前就听说何氏村的葬礼风俗很是浓重和独特,如果我要写成这本书,那就一定要去参加一下。”老先生说道:“置身其中,总比听来的好。”
“可是,这非亲非故的,是不是不吉利。”谢永娟说出了看法。
“就是图吉利才去的。”老者说道:“送亲宴是全村老少都去参加,走个流水,屋子里是不呆人的,这就是何氏村白事的特色,呆在屋子里不吉利。”他呵呵的笑着,看来他是真的不忌讳这个。
而且从他的聊天状态,谢永娟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个老头似乎很期待这场葬礼。
老者迈着轻松的步伐上了楼,估计进门专心的补充他的小说底稿,只是这疫情的,就算写完了,能有什么用?
现在是为了晚餐发愁的时候了。
永娟上楼碰见了黄美丽,和她说了一下老板娘这几天忙外的事情,碰巧许永华也出了房门,蓬头淤面,估计睡了一个下午觉。
“不在?”黄美丽尖声的说着:“那我不会煮耶,有没有泡面,吃吃泡面也是可以的。”
“那晚上吃什么?”许永华问道:“这是不是就是变相想让我们走,如果是的话,我觉得那些签字的账单,咱们也别认了。”
“华哥,认不认不是你说的,我和永娟姐那可是关系户,脸还是要的,你倒是无所谓,要不,我有一个提议,从明天开始,账单的名字就你签。”黄美丽说道。
“笑死。”许永华冷笑着说:“在这里讲什么关系户,连你姐夫李防长人家不也不认识,还能给你面子,还不是一样吃这些垃圾。”
“姐,以后账单分开,凭什么一起算,到时候这个男人不认账怎么办。”黄美丽说道。
“就这些钱我会不认账!”许永华骂道。
“别吵了。”谢永娟不耐烦的说道:“我是来谈晚餐的事情,这样吧,晚上我来煮,但是只能吃素。”
“没有肉怎么吃?”许永华说道。
“要不你煮?”谢永娟说道。
许永华摸了摸鼻头不吭声,这个男人也是懒到出奇,一声不吭陷在了沙发里。
约莫下午5点多,谢永娟下了楼进了后厨,发现灯是亮着的,只见老者已经把菜洗好放在一边,他看见谢永娟走了进来,依然是礼貌的微笑。
“我寻思着老板娘不在,我就来下个厨,你们三人的饭我都做好了,就等着菜洗好一起弄。”老者说道。
“我来帮您。”谢永娟撸起了袖子。
“老板娘留的菜不多,我看最多就做三道菜,不知道明天她会不会送过来,要不真只能喝白粥和咸菜了。”老先生摇头说道。
“有白粥和咸菜吃已经很感激了。”谢永娟回答。
“看来谢小姐还是挺容易满足的,现在被困在这里,也只能随遇而安了,外面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老者说着叹了一口气:“那个高墙连个门都没有,也不知道外面怎样了。”
“我看老先生其实挺健谈的。”谢永娟递给了老者切完的菜,老者丢进了下了油的锅里。
“你的意思是吃饭的时候我不说话啊。”老者一边掌勺一边说道:“我只是不待见你那个朋友吧,你想想,我一个写民俗的不健谈,不爱讲话,不爱聊天,怎么可能写得出来,这些都要靠我这双腿,还有这张嘴。”
“你说得对,这民俗不靠嘴巴打听,有时候还真是打听不出来。”谢永娟笑着说道。
“所以,我倒是欺骗了你的朋友?”
“那倒是骗过去了,他们都觉得你不爱说话。”谢永娟回答。
“那人不都憋疯了,你们三人还能吵吵架,我一个人找谁去。”老者笑着。
“老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以你你对何氏村的了解,你知道后母是什么吗?”谢永娟问道。
“知道。”老者回答:“后母就是神女的母亲,只要何氏村里未满18岁的女人被选为神女后,她的父亲就叫后父,母亲就叫后母,也就成了全村的父亲和母亲,逢大节红白喜事,除了村长外,这两个人必须出席,地位可高了。”
“那这神女怎么选出来的,你知道吗?”谢永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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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对姆仟文化还挺感兴趣的。”老者侧头看了一眼谢永娟一眼:“这何氏村的居民最早不住在这里,听说是从我的家乡迁徙而来,最早的时候,这神女选拔还真是神秘,不过根据传说,应该和琉璃寺里那个镇寺之宝脱不了干系。”
“哦。。。我想请教。”谢永娟问道。
“琉璃寺有三大镇寺之宝,都是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单位,一个是神女舍利,一个是姆仟泥塑,另一个就是琉璃宝座。”
“琉璃宝座我知道,我之前朝拜正殿的时候见过,琉璃寺的命名就和这个宝座有关。”谢永娟回答:“那这个和神女选拔有关系吗?”
“那是当然。”老者轻声的说道:“听说最早的神女选拔需要在何氏村里选未满18岁的女子,然后让她们进入一个叫蛇海的屋子里,这个屋子里都是毒蛇,这些女人就被关在竹子编织的笼子里,吊在蛇海的房梁上,如果这些蛇聚集在一个女子的笼子下面,那么这个女子就会被带走,然后服用一种液体,传说这个液体就是那个舍利分泌出来的黏液,红僧就会把这种液体收集,服用后的女子就是神女了。”
“现在还是这样的风俗?”谢永娟问道。
“那当然不是。”老者微微一笑:“我刚才说的是古时候的,听说神女选拔也常发生意外,不是被蛇爬上房梁落入笼中因为被咬而中毒身亡,就是喝了液体后暴病而亡,所以这个时代早已经废弃了原来的仪式,蛇海还是要的,不过喝那个舍利的液体就取消了,毕竟,那可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谢永娟有点毛毛的:“这蛇海还真有啊?我最怕蛇了。”
“现在哪有那么多蛇,随便一两只意思一下就行了,你当真以为蛇海里的蛇数量很多?”
“我只是看,那个叫后母的人似乎有点疯疯癫癫的。”谢永娟说道。
“这么说,你见过她了?”老者转头问道。
谢永娟点了点头。
老者叹了口气:“毕竟,当上了神女的女子,过了18岁就可以还回本来身份,只是当过了神女,本村都没有人敢娶,这在古时候那可是大事,只是现在这个社会不怕了,都嫁到外地去,我见过后母本人,她这样子应该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谢永娟问道。
“是啊,照理说现在当神女只是一种职业,没有古代那么严格的意义。”老者回头看了一下四周,然后轻声的说道:“之前琉璃寺的神女,也就是上上届神女,已经年满18岁,她也就是固定时间表演给游客看看,露露脸,逢年过节游行走走,不止父母有钱拿,村委会还会给一大笔钱,听说18岁后就能到城里买房,所以何氏村那是谁都想把女儿往琉璃寺塞,不过这届不一样。”
“你刚才说的是上上届神女18岁的事情,那上届呢?”谢永娟问。
“还没有到18岁,据说才13岁,还有5年,但是这届神女突然出现,这个13岁的神女就离开了琉璃寺,也就是提前退役。”老者说着。
“还在村里?”谢永娟好奇的问。
“还在村里,现在村民也不会说什么,不像以前,毕竟神女是种职业,为何氏村创收了多少,你说是吧。不用费劲心思往外搬家。现在人思想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你说这届不一样。。。”谢永娟还是很好奇。她还想问,这时候许永华闯进了后厨。
“什么这届后届的,你还没有做好吗?都饿死了。”他走过来看了一下菜,本想催促谢永娟,但是眉头一皱,看见了掌勺的老者,摸了摸鼻头,自己回到了餐厅的桌子边。
“姐,需要帮忙吗?”黄美丽这时候姗姗来迟,她也看见了掌勺的是老者:“呀,这不是老先生吗?真是麻烦你了,今天让你下厨。”
“没事,就是很久没做饭了,生疏了,到时候难吃,你可别怪我。”老先生说道。
“我怎么会呢,您是长辈,我们晚辈可不敢啦。”黄美丽说道。
“美丽,帮我把饭一起端到餐厅桌子上。”
“好的。”
直到夜幕降临,老板娘也都没有出现在客栈,永娟回到房间里,透着玻璃窗看着琉璃寺山门前的广场,那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张灯结彩,一片灯火通明,在这片灯光之下,忙碌的人影穿梭而过,他们搭起了戏台,摆上了桌子和椅子。
隔天一整天,老板娘也未曾出现过,后厨里只有大米和调味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许永华在后厨里东翻西找,啥屁也没有找到。
午餐就这样一锅白粥摆在了餐桌上,黄美丽和许永华垂头丧气的看着热气腾腾的饭锅。
“tmd,这个老板娘真是啥都不管了。。。死人的事情,能有活人重要吗?”许永华骂着。
“现在本小姐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寄人篱下的感觉了。。。”黄美丽漫不经心的说着:“不过话说,阿祥嫂的衣服怎么还没有做完?”
“来,大家将就一下。”老者自己盛了一碗,默不作声的啜着粥。
“我说。。。昨晚我在客厅里看见寺庙那边似乎很热闹,这老板娘是去那边了吧。”许永华说道:“还铺了桌子搭了戏台。。。我等下要去看看。”
“华哥,那有什么好看,人家办白事呢。”黄美丽说道:“多不吉利。”
“我不像永娟那么迷信。。。”许永华说道:“我相信科学。”
午餐过后,许永华果然离开了客栈外出去了,看他朝着右侧走去,一定就是看热闹了。
果不其然,下午2点一过,就听见许永华骂骂咧咧的声音出现在客厅里。
“我要是不去,就不会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有多虚伪。”他骂了几句粗话:“咱们可是付钱记账的。”
“哦,华哥,你气成这样,说来听听。”黄美丽的声音响起。
谢永娟原本正在午睡,听见许永华大声囔囔早已经无心睡眠,她起床披上衣裳打开房门,就看见了黄美丽和许永华坐在客厅里聊着。
“我看见那里啊,大鱼大肉啊,鸡啊,鸭啊。。。看得我口水啊。。。”许永华骂道:“最过分的是一箱一箱的酒就这样堆在那里,这晚上是要开party吗?还搭了一个戏台。”
“哦。。。”黄美丽似乎很感兴趣:“还能看戏来着?”
“要不搭戏台干什么?”许永华说道:“你说这过不过分,我们这里除了大米啥都没有,那边大鱼大肉,说好的村长宣告节省粮食,这边就大肆操办,你说是不是过分。”
“那真是过分了。”黄美丽这次站在许永华一边:“我们可是记账,而且我们一定会给钱,这样做的确不厚道。”
“人家那是办白事,能一样吗?”谢永娟插嘴:“半个村子出动,家家户户出钱出力,能和我们一样吗?”
“那说好的疫情期间节约粮食呢?”许永华说道:“简直是浪费,白事也不能这么操办的。”
“人家怎么办还需要你华哥同意?”谢永娟补了一嘴,黄美丽笑出声。
“这种疫情当下的情况,换成是你爸,谢区长,他是不是会抓,你自己说说。”许永华说道。
他这样讲,谢永娟无法反驳。
“行啦,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瞧你那样。”黄美丽白了一眼。
许永华站了起来:“谁说的,我晚上我就过去吃,既然全村出动,那我也出动呗。”
“华哥,你非亲非故又不是何氏家族的人,而且人家白事,你不晦气嘛?”黄美丽说道。
“劳资就是要去,我已经受不了这些天来的菜,肚子都没有油水。”
“那。。。”黄美丽笑着说:“要不这样,华哥你带我一起去怎么样?我想看看戏,实在闷死了。”
“你不是觉得晦气嘛?”许永华反问道:“你刚才怎么说来着?”
“我和你一样,我也不迷信这个,我相信科学。”黄美丽笑着说:“我觉得应该很有趣。”
“你们两个别乱来。”谢永娟皱着眉头说道。
“姐,你认真了。”黄美丽说道:“这是不是全村都去呢?”
“我看了至少20几张桌子,应该和乡下那样走流水席一样,吃完下个人过来接着吃,多我一个没有问题的。”
“姐,你一起来呗,让永华带我们过去。”黄美丽说道。
“凭什么是我带你们,这是人家白事,永娟忌讳呢,毕竟人家搞封建迷信的。”许永华讽刺着。
谢永娟低头犹豫着,许久说道:“我想去。”
许永华哈哈大笑:“这是白事,你自己说的,你现在又想去,你这是演哪一出?”
谢永娟懒得跟许永华说,她只是想要单纯的过去为何三洋上一炷香。
“我去上柱香。。。”谢永娟说完,看了一眼黄美丽,黄美丽应该明白其中因缘,毕竟永娟是最后一个见到何三洋的人,过去上柱香那不为过。
“姐,我这是和华哥开玩笑的,咱们非亲非故的,也不是本村人,你真要去吗?”黄美丽问道,许永华听到黄美丽这么一说,不开心了。
“刚才讲了半天,你tmd和我开玩笑啊,逗我开心呢!”许永华骂道。
“开个玩笑嘛,那么认真干什么。”黄美丽也沉着脸。
这女人啊,说变脸就变脸,说翻天就翻天,许永华低头不吭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姐,你认真的?”黄美丽问道。
谢永娟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非亲非故,但是我心里告诉我应当去上柱香。”
“也是。。。”黄美丽说道:“毕竟,你见过何三洋,去上柱香也好。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不忌讳,在这里也闷得狠。”
晚上6点一过,琉璃寺led灯瞬时点亮琉璃山,谢永娟透过落地窗外看着琉璃寺的山门,那里架起了一排排灯笼,已经照亮得比白昼还要亮腾,灯光之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走出卧室,敲了黄美丽的房门,黄美丽走了出来,也已经穿戴整齐。
“华哥呢,要不要叫他?”谢永娟瞟了一眼许永华的屋子。
“他早就走了,5点一过,我出来的时候他就说他要过去了,还拉我一起,我说等你,他那表情你没有瞧见,贱得很。”黄美丽说着。
“走吧。”说完,两人下楼了。
刚走出客栈大门,就看见前方琉璃街一个熟悉的人影朝着山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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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那个老头吗?”黄美丽说道。
“老先生!”谢永娟喊了两声,那个老者驻足了,回头看见两人,礼貌的微微一笑。
“老先生,你这是朝着哪里走啊,也是过去烧柱香的?”黄美丽问道。
“我是过去看看他们的风俗的。”老先生说道。
“对哦,我忘记了,你是个民俗学家,对吧。”黄美丽说道。
“客气了,就发表过几本书而已。”老先生反问道:“你们两个。。。”
“姐说要过去上柱香,我呢,陪着过去看热闹,要不一个人呆在酒店里也很闷。现在走出来,感觉生活如此美好。。。”黄美丽说着。
“对了,老先生,这里的风俗怎么给钱,你知道吗?”谢永娟问道。
“你的意思是白包是吗?”老先生问道。
“是啊,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我手上的戒指包出去,要不非亲非故的,我们也不自在。”谢永娟说道。
“妹子,包金器是绝对不行的,你放心,这里的风俗不收白包,一切费用都是村委会包办。”老先生说道。
“老先生,你对何氏村了解很深嘛。”黄美丽说道:“看你之前都不怎么爱说话。”
“多说多错啊。”老者呵呵的笑着。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同行吧。”谢永娟说道。
他们三人慢慢的沿着青石板而上,越靠近山门,喧哗声越大,谢永娟听见了唢呐的吹奏,一排灯光被拉得敞亮,20几张桌子坐着人,他们一边吃,一边敬酒,离席后,又有人入席,上菜的不断的穿梭在桌子前,小孩吵闹的奔跑,好不热闹。而在靠近山门的左侧,搭起了一个临时戏台,布帘的背后,几个早已经穿好戏服的村民正在朝着脸上涂抹着脂粉。台前二胡等演奏者,正在接丧亲者家属扔来的香烟。
“好热闹啊。。。”黄美丽瞪大了眼睛:“这些时日。。。我已经忘记了,人世间竟然有这种活动,你闻一闻。。。烟火气。。。”
“哟。。。”光亮处走来一位瘦弱,但却矍铄的老人,他就是何氏村的村长,他穿戴者传统黑色棉服,拄着拐杖,他迎面朝着三人走来:“这不是。。。谢小姐,黄小姐,还有徐学者吗?”
“村长,我来。。。”谢永娟刚想开口,村长急忙打断。
“这来者是客,我们村里的白事习俗不问来者何事,也不问来者何人,只要过来都是客,里面请,这位置自己找,有空位就坐,吃完后也不要和阿梅打招呼告辞,更不能找我了。”说完他自己呵呵的笑着,做了一个请字,便欠身离开。
“这。。。”黄美丽一头雾水:“这个村长说什么呢,我都没有听懂,这白事咱们是不能来还是能来啊?”
“意思就是来者是客,自己找位置,走的时候也别和丧家告辞,不吉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是这个意思。”老者回答。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要不刚才碰见村长真是尴尬呢。”黄美丽说着,瞅着前方桌前一堆的人头,然后指着其中一个桌子说道:“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华哥?”
谢永娟顺着看去,离他们三张桌子的距离,果然是许永华,只见许永华已经站了起来,端着一杯酒,在众人吆喝声中一饮而尽,看样子,甚是开心。
“是他,别管他,我们自己找位置坐。”谢永娟说道。
“这男人,真是可怜曼莉啊。”黄美丽说道:“要不是看在一起逃命的份上,我是真看不惯他。”
“行了,你以后别再他面前提起曼莉。知道了吗?”谢永娟叮嘱着:“这个男人尽量离远点。”
“我尽量吧。”黄美丽说道:“可是怎么离远点,他就和我们住一起。”
“两位。。。”老者喊着:“这里有位置。”
见老先生招手,谢永娟和黄美丽便走了过去,入座后,桌上的村民便丢来一次性的碗筷,这桌上的食物堆得满满的,炒面,鸡汤,鱼肉,三层肉,碟子虽小,但是只要空了,就会换一叠满的。
“我先去给何三洋点只香。”谢永娟侧身对着黄美丽说道,起身离席。
谢永娟走到了何氏祠堂那,稍微安静了一点,这座山门广场右侧的小祠堂里,立着一些神位,祠堂的一侧有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屋,两侧放置着红色纸扎的花朵,这样的颜色真是奇怪,照理说都是白色的纸扎花比较常见。
谢永娟见到了何三洋的母亲阿梅,她就坐在棚屋的一侧,垂着脑袋,已经流尽了泪水,边上还坐着一个眼眶发红的中年男人,他和村长一样拄着拐杖,这一定是何三洋的父亲。
他们两人都穿上了红色的棉服,绑着红色的棉绳。
他们两人抬头,兴许望见了不是本村的谢永娟,但是表情依然失魂落魄。
何三洋的遗照就在棚屋的正中间,这真是一个英俊的少年,完全不似谢永娟所看见的那个脸皮都没有了,白着一只眼睛,掉光了所有牙齿的模样,两侧的蜡烛没有点火,烛心还是白色的绳索,灵堂拉起了红色的布帘,透过布帘谢永娟瞧见了穿着红色寿衣和鞋子的遗体。
红色的香就放在遗像的贡桌上,贡品只有一种,苹果,但是盛放贡品的碟子却很有趣,是几只塑料蜘蛛连在一起,苹果就托在它们的背上。
谢永娟抽出了一只香,她看着香炉,上面插满了香,但是都没有点火,即使想点火也没有火。
她祭拜后,就跟香炉上没有点火的香一样,她插了香,回头望见何三洋父母也叩头回礼。
谢永娟慢慢的朝着送亲宴席走去,一群小孩嘻嘻哈哈的狂奔经过了永娟身边,永娟让开了通道,她看着席中间许永华正在对着众人高谈阔论,一边扫着桌上的饭菜,她环顾四周,见黄美丽抬手示意,她入了席。
“姐,这溪鱼真不错,你吃吃。。。还有这鸡汤。。。你别说,真香啊。。。对了,我忘记您是吃素的。。。对不起。。。”说完,黄美丽的筷子就没有断过,看来真是太久没有见到像样的食物了。
老者则一边接受同桌敬酒,一边默默的夹着菜,眼神在四处寻找他所感兴趣的地方。
“哟。。。唷。。。”一只手把桌子上的空盘子收走,另一只手放下了满满的肉块,她侧头望着三人:“你们也来了?我就说看见了那个男的,不见你们。”
“老板娘。”谢永娟急忙起身。
“别,别,您坐。”老板娘按下了谢永娟起身的姿势:“我这忙得晕头转向的,你们尽管吃,不用客气,我本来想叫你们过来,但是担心风俗和你们不一样,你们觉得不吉利,加上我这忙啊,没有时间过去,你们别客气,尽管吃,我去忙了。”
说完,老板娘垒着一堆小盘菜朝着其它桌走去。
“还好我们过来了。”黄美丽笑着说:“要不,今晚又是吃白粥,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食物。。。你瞧,还有饮料,我给你倒一杯,现在这个标准,我已经很满意了。”
唢呐停止了,戏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众人顿时吆喝欢呼。
这一阵响声,把三人的目光移向了戏台。
“姐,有表演。。。”黄美丽兴奋的说着,一边鼓掌,老者的目光也聚焦在戏台上。
只见几个穿着花花绿绿戏袍,脸上涂满厚厚一圈脂粉的演员上场,背景是一块潦草画下的山水亭台,这和永娟在其它地方看见的戏曲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咿咿呀呀的唱着方言,永娟也听不懂。
两人看了一会,见自己看不懂也听不懂,便低头夹起了菜。
老者,则端着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
“老先生,您听得懂?”黄美丽好奇的问:“这听上去不是河门方言,也不像三山本地的方言,是不是?”
“不是三山的方言。”谢永娟肯定的回答。
“这是古语。。。我也听不懂。”老者说道:“有点像河门方言,但是又不完全像。”
“我还以为你懂呢。”黄美丽说道:“不过这个吹拉弹唱功放还挺大声的,估计咱们这会在酒店客栈也能听见,多好,热闹。”
“是啊,挺热闹的。。。”谢永娟说道:“就是耳朵有点受不了,太吵。”
“我虽然啊听不懂,但是我看得懂。”老先生说着眯了一口酒。
“哦?那老先生,这个是什么故事呢?”谢永娟问道。
“这个曲目世面上见不到,只有何氏村红白喜事才能看见,戏子也都是本村人,所有今天我才能一睹真容。”老者激动的说着。
“感情你自己也没有看过?还说你懂?”黄美丽说道。
“大概能看出一点。”老先生说道:“这一幕是讲这个落难的男主角回到自己的故土,把一颗红宝石献给了在世皇帝。”
谢永娟朝着戏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将军戏服的男人跪在一个穿着黄色戏服的男人面前,手里捧着一大颗的红色塑料做成的石头。
“妈呀,这假的宝石也太夸张了吧。”黄美丽说道:“比他脑袋还要大。”
老者不语,默默的欣赏着。
“这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唱什么,你说他们几个人拿着竹子是啥意思?”黄美丽问道。
“这一幕应该是男子献上了宝石后,他的副将告诉皇帝宝石的来历,说那边还有更多的红宝石,于是皇帝让副将带人再去寻找,这些手上的棍子代表他们在坐船。”老者解释道。
“厉害。。。”黄美丽说道:“那这些宝石应该就是在一座岛上了,感觉这是夺宝奇兵的故事,这何氏村也太新潮了吧,在白事上演这些。”
“美丽,多吃点,你别瞎讲。”谢永娟的目光注视着戏台。
至此,黄美丽已经丧失了对这个戏台的兴趣,她只是沉浸在这无比热闹喧嚣的环境里。
“哎,要是阿祥嫂的衣服早些做好,那该有多好,你瞧见了吗?阿祥嫂也在那里,华哥边上那桌。”黄美丽说道。
谢永娟瞟了一眼黄美丽的方向,的确,阿祥嫂也在,但是她并不感兴趣,倒是此刻,对台上的戏曲有点兴趣。
戏台上,这些人丢掉了手中代表航海的竹竿后,背景的山水布幕也被拉下了一块新的,取而代之是一座寺庙的模样,看样子就像谢永娟眼前抬头能看见的琉璃寺,重檐歇山,朱红色的大门。
戏子退去,一个穿着红色戏服,涂着白色脂粉的戏子登台,她站在琉璃寺朱红色的大门口,眺望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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