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中常常会有两军交战之前双方大将先在阵前单挑的场景,倒也不能完全说错,比如西北大军对阵僧兵便是如此,主要是怕殃及池鱼。
只是正经的两军交战,是不存在双方将领单挑的,都是坐镇指挥。不过主将以下的将领,以能够亲自冲阵为荣,也就是带领士兵冲锋陷阵,一则是能够极大振奋士气,二则是彰显自身勇武,甚至有时候部分主将同样会亲身陷阵,这也是第一次辽东战事的时候大批总兵一级的武将战死的缘故,亲临一线,几乎没有退路可言,除了取胜,唯有战死一途。
照理来说,主将亲自陷阵就好似皇帝御驾亲征,要被属下劝阻,不过秦清是个例外。
当秦清一刀斩去五十人之后,辽东一方顿时士气大振,高声欢呼,好似山呼海啸。
反观金帐这边,冲入车营之后,先前的冲锋之势已经被车营消解,若是不能杀穿,骑兵的优势就损失殆尽,不存在二次冲锋,只能下马步战,原本指望着能够斩断对方帅旗,却没想到自己的五十勇士被对方主帅一刀斩杀,士气顿时衰弱到极点,两边一增一减,均衡打破,局势顿时为之逆转。
在第一次辽东大战的时候,辽东边军之所以会输给金帐大军,不在于火器,那时候的辽东边军虽然不比如今的辽东铁骑,但也配备了相当数量的火器,关键在于近身肉搏,常常是金帐骑兵像刚才那般硬顶着火器的进攻发动冲锋,在火器强攻之下,步兵常常会提前崩溃,可骑兵因为惯性快速冲锋的缘故,多半能够硬抗过去,只要冲入车营之中开始肉搏,辽东边军便要溃败。
所以卢光弼主政辽东时,主张依靠城池据守,有火器之利,城墙之坚,以骑兵为主的金帐很难攻破城池。而袁南海接任辽东总督后,轻敌冒进,贸然发动大规模野战,最终导致辽东边军全军覆没。
秦清整军经武多年,自然是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
一方面加强火器,进一步简化火器装填弹药的过程,加快射击速度,争取在骑兵冲阵之前造成更大的杀伤,同时还配备了一定数量的手铳,只有一发弹药,在混战的时候,面对面射击,几乎能够必中。唯一的缺点就是花费甚众,每次开战,仅仅是火药和铅弹的消耗数量,都是个极为惊人的数字。
一方面招募良家子从军,严加训练,通过战阵来加强近身肉搏的能力。战场之上,勇者不得冒进,怯者不得擅退,千万人如同一人,同进同退,配合得当,方能形成最大战力,匹夫之辈,若非天人境或是长生境,往往没有太大意义。
战阵同样并非秦清原创,而是本朝一位少保所创,除了十一人成小阵之外,大阵是三叠阵,同样是三层,原理与三重火铳战法相差不多,第一层战酣,擂鼓,少缓,又擂鼓,第二层急急冲过前层接战,前层少整队伍。鼓又少缓,又擂鼓,第一层又冲过第二层之前接战,原二层少整队伍,如此一层一波的接替,使一线士卒始终能够保持体力相对充沛。毕竟近身作战不比铳兵,对于体力消耗极大。
其实天下间的道理都是一般,澹台云出拳,如三叠之浪,一浪接着一浪,击败了西域佛门的上师,此时辽东大军也是如三叠浪,初始不觉如何,可韧性十足,后劲也是十足,逐渐把金帐士兵反推出车营。
秦清这次带了四万兵马,其中有半数是辅兵,辅兵与战兵不同,并不直接上阵厮杀,主要负责各种杂事,比如挖掘壕沟、修筑工事、打扫战场、运送辎重、救治伤员、掩埋尸体、安营扎寨,乃至于帮重骑兵披甲、上马等等,此时的车营同样是由辅兵构建。这也是许多时候,几十万大军瞬间崩溃的缘故,除了兵败如山倒的士气缘故之外,几十万大军中有半数以上都是没有多少战力的辅兵,若是战兵正面崩溃,辅兵自然也随之崩溃,这亦是中原军队无法像草原军队那般来去如风的缘故。
此时金帐士兵开始败退,辅兵们随之涌出,不过不是修补车阵,而是将好似围墙的战车推开,将部分拒马搬开,将先前金帐强行冲开的口子放大,变成一个宽有百丈的门户,留出大军出击的通道。
与此同时,中军位置传来连续不断的擂鼓之声。
闻鼓而进。
除了结成战阵的步卒和代替了弓手的铳兵之外,辽东也是有骑兵的,埋伏在车营的左右两翼位置,只是刚才金帐骑军重振的时候,始终未曾有所动作,直到此时才显露峥嵘。
辽东骑兵阵型紧密,每一骑之间的间隙十分之小,配备骑枪马刀,马刀是厚背重刀,只有这样的刀才有可能划破对手的重甲,如果是那种轻便马刀,哪怕有冲锋之势,也很难造成重伤。再有就是三眼铳了,这是混战利器,既可以开枪近距离射杀敌人,没有弹药之后也可以当做骨朵、锤子使用,钝器对付披甲的效果倒是更胜利器。
平心而论,金帐因为马种的缘故,长于轻骑兵游斗,在骑兵对冲上面却是没什么太大优势,反倒是辽东骑兵,引进了西域的改良马种,并不弱于金帐骑军。
急促的战鼓声中,伴随着轰隆的马蹄声,蓄势已久的辽东骑军终于现身战场之上。
大魏起于南,北伐驱逐金帐,南方丙丁火,乃是火德,故而崇尚红色,不仅庙堂一品二品公卿身着红袍,便是普通士兵的战袄也是红色。
辽东位于北,幽州意为朔方幽冥之州,北方壬葵水,乃是水德,故而崇尚玄黑之色,上下以黑色为主,金帐大军便称呼辽东的夜不收为黑衣人。
此时骑兵都是黑甲黑马,仿佛两条黑龙。
虽说秦清重视火器,但也不轻视骑军,尤其骑军在许多时候肩负有冲阵的责任,甲胄乃是重中之重。
大魏官军的甲胄已经多年不曾更换,或是偷工减料,外表光鲜,败絮其中,锈烂惟存铁形,其空落入筛子一般,挡不住箭矢,也挡不住刀砍斧劈。这与官军的火器炸膛是一个道理,这样的火器,这样的甲胄,野战不敌金帐骑军也在情理之中了。
反观辽东骑军的铁甲,都是近几年的新甲,甲叶坚固细密,稍远一些的箭矢甚至会被直接弹开,就是稍近些的骑弓箭矢,也只是插在甲胄上,看着吓人,并不影响作战,只有骑兵冲锋的骑枪和步兵所用的巨大强弓才能造成有效杀伤。
在辽东骑军进入战场之后,金帐一方开始全面败退,虽然如今的金帐已经不复当年天下无敌时的悍勇,但因为草原环境恶劣的缘故,个体素质还是不容小觑,之所以败得如此彻底,一是因为战术战法,二是因为双方的兵器差距之大,已经到了人力很难弥补的程度,且不说工艺的代差,就说花费的银钱,也是天上地下。
说白了,辽东铁骑也好,东海船队也罢,都是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有钱才能不计成本地使用火器,这也与徐无鬼的理念一脉相承。治国治军,说白了就是一个问题,钱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解决了这个问题,便解决了八成以上的问题。这也是大魏朝廷最大的问题,钱不知从何处而来,更不知到何处而去。
秦清也随之离开车营,眺望金帐的驼城。
金帐主帅是一位实权那颜,哪怕在王庭中也有一席之地,他算是行伍出身,久在军中,对于辽东的铳炮早有耳闻,这些年来也用了些手段搞从晋州守军那边弄来三门火炮,虽然只是十斤的炮弹,比不得清微宗战船用六十斤炮弹的火炮,但对付血肉之躯却是足够了。
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立时派人把火炮推上来。
三门火炮当然无法扭转战局,可他却看到了对方的主将,因为秦清行走之间,无论步兵还是骑兵,都自觉绕开一段距离,就显得他格外醒目。
这名金帐那颜指着遥遥可见的人影,高声道:“朝那里开炮,轰死他!”
三门火炮同时开炮,不得不说,金帐人的运气着实不错,有一枚炮弹直朝着秦清而去。
虽然是实心弹,但威力极为骇人,只要碰到一下,无论披甲与否,就算有修为在身,也是非死即残,不过这枚炮弹在距离秦清还有三丈距离的时候就骤然凝滞,仔细看去,炮弹还在飞速旋转,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前进,可自身也在不断瓦解,化作齑粉。转眼之间,这枚炮弹便彻底消失不见,从始至终,秦清甚至没有看上一眼,更不用提出手格挡了。
这只是秦清的护体罡气自行激发,这也让秦清身上的甲胄略显尴尬,无论如何精良坚固,都难逃沦为摆设的下场,能够突破秦清身前三丈之人,定然不是一副普通铠甲可以抵挡的。
秦清没有去管这枚炮弹不意味着他没有察觉,于是秦清一步踏出,跨越空间,直接来到那名那颜的面前,挥手斩去其头颅,又随手砍倒了帅旗。
帅旗一倒,金帐士兵立时士气全无,甚至陷入混乱之中,先前还是败退,现在直接变成溃不成军。
辽东这边见到金帐的帅旗倾倒,立时响起山呼之声:“万岁!”
“万岁!”
“万岁!”
军伍最是敬佩勇武之人,若论勇武,谁能比得上自家主公?
至于万岁,本就长生不死,万岁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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