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两个车间的改造一个星期前就完工了,从其他七个车间抽调出的精壮工人组成了三班倒日夜不停的赶工。
速度是有了,可是成品率还是不高,废品率还在不断的攀升,不是工人的技术不行,也不是技术员们技术水平不好,他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了,可是和先进技术确实有差距,主要是这些机器都是改造的,跟专门生产的机器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有领导就提议了,“像这样的速度,到时候一准交不出货。厂长,要不让技术科再改造两个车间的设备,四个车间一起开工,时间肯定赶的上。”
这种想法居然还有不少领导赞同,吴锦生冷眼看着那些点头的人,说:“我们永辉机械厂从建厂到现在都是专门生产五金配件的,这点不用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厂长跟你们再说明吧。”
“不用,不用,我们都知道呢,这不怕时间赶不上吗。”那领导赔笑说,心里也明白吴锦生这是在敲打他,提醒他不要见了利益就忘记了自己根本。
吴锦生又说:“再说这个产品前景怎么样,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万一这是一刀切的买卖,把设备都改了,到时候还要改回去,浪费时间,精力不说,工人在下边不会抱怨吗?”
“是,是,还是厂长想的周全,我就是顺嘴一提议,没想太多。”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了,事后底下领导心里怎么想,吴锦生不在乎,他现在只关心怎么才能把废品率降低。
杨晓卉照例跟技术员下车间巡视,这天他们来的是五车间,看到有个工人任由瑕疵品混进完好的产品里。
她走了过去,挑出那个明显带瑕疵的镜子壳,问他:“这位师傅,这个镜子壳上面瑕疵这么明显,你为什么都不理会,还把瑕疵品混进了好的产品里面。”
工人撩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原来是经常跟着领导来车间的小姑娘,随意地说:“这点瑕疵算什么啊,一个个瞎讲究,我觉着人家外商根本看不到。”
“以前这门厂的五金带着比这大的瑕疵照样卖遍全国,还供不应求呢。”工人得意洋洋地又说了一句。
杨晓卉看着手里的镜子壳沉默了,她心里明白工人们这是在抱怨,工期紧,废品率又高,上面一个个都盯着他们,他们也不是机器啊,真不用休息,所以消极怠工。
很多被抽调来的工人和四五两车间的工人都说还是以前老厂在好,按部就班,现在换了心厂长,一切照他的意思来,规矩又多,累死个人了。
而且现在工人们思想里普遍没有精益求精的意识,这点在杨晓卉看来更加可怕。
抬头看着工人脸上带着的不忿,她也没再说什么,和技术员说了一声就走了,跟这些人说多了也是浪费唇舌,都是些听不进去的主。
既然这些工人听不进去,那就要找能听的进去的人,杨晓卉就直接去厂办公楼找吴锦生。
她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小周出来,就问他:“周秘书,厂长在里面?”
小周这些天跟着吴锦生也颇为忙碌,看着模样没有去羊城时清爽干净了,应该是经常和他下车间视察。
车间灰尘大,就算晚上洗干净了,白天多去几次,照样灰头土脸,小周这还是收拾过的,对于这点,杨晓卉体会颇深。
“哎,厂长在里边呢,有事找他?”小周随口一问。
杨晓卉笑笑,“我没事敢来厂办公楼吗?我想跟他汇报一下关于生产车间的事情。”
“哦,那你进去吧,我也还有事要忙呢。”说完,小周就走了。
杨晓卉最近常来厂长办公室,算是熟门熟路了,先是敲了门,等里面吴锦生喊了一句“进来”,人就进去了。
吴锦生正在写材料,是关于机械厂羊城之行的书面汇报,他以为是小周有什么遗落,去而复返,也就没有抬头,专心写着,只差一点了。
等他写好,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杨晓卉,这时她已经站了有一小会了。
吴锦生压压手,示意她坐下,“小杨啊,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又有人来跟我告状,你提前准备一下啊。”
这事杨晓卉真的有前科,还是包装厂的事情,被折磨地受不了的李技术员其实有向包装厂的领导反映过她油盐不进,吹毛求疵,是快根本啃不动的骨头,还说如果她在,包装厂永远都过不了了关。
他一个大男人像一个碎嘴的娘们一样叽叽歪歪地在领导面前告小状,就是希望自己厂的领导跟吴锦生反映反映,把她换下去,要不然包装厂就不奉陪了。
包装厂副厂长看他被人家小姑娘欺负地恹恹的,心里虽然看不上他这种怂恿,被一小姑娘给欺负了,这理由怎么说的出口啊。
可是被他磨的没办法,还真去找吴锦生了,说了,可是等于没说,李技术员下次去,跟他对接还是杨晓卉。
当他看见人家小姑娘还负责这里,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一切都没有希望了。
可杨晓卉很大度啊,就算知道眼前这个看着斯文老实,背地里一肚子坏水的小肚鸡肠的中年男人背后里高状,还是笑眯眯地接待了他,当然,包装纸的质量还不是不过关,说话比平时稍微难听了一点点。
自此以后,李技术员看到杨晓卉特别老实,就算他后来荣升为科长,见到她还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被家里的爱人还可怕。
杨晓卉皱着眉,面色凝重,“厂长,这次我来是向你反应车间的情况,我发现生产车间的工人存在着很大的侥幸心理,把一些原本该丢弃的瑕疵品混进了好的产品里”
说着,她把从车间拿过来的瑕疵品放在桌子上。
吴锦生看着那个瑕疵品,沉默了片刻,“小杨,你去找小周,让他把厂里领导层都叫到会议室开会,无论他们手上在忙什么天大的事情,都要先放下来开会。”
本来就因为废弃率太高都着急上火了,现在好的成品里面还夹杂了瑕疵品,这都是什么事啊,这次一定要好好跟他们说到说到,必要的时候还得规定一些惩处条例。
“好的,我现在就去。”杨晓卉说完就要走。
“小杨,等一下。”吴锦生出声叫住她,看她回过头看向自己了,又摆摆手,“没事了,你去找小周吧。”
吴锦生是突然想起来,当初在羊城签订的合同,里面条条框框规定的很严格,包括交货时间,产品质量等等,现在回想起来,大部分的条款都隐约带着杨晓卉的意思,难道她当时就想到会有这一出,所以提前拿着尚方宝剑嘛?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出声,一个才16岁的小姑娘哪有这样沈的心思啊,他啊是想岔了。
吴锦生的这次会议很成功,思想存在问题的车间工人被点名批评不说,当月的工资还扣了四分之一,其他人看见这样的处罚力度,一个个再也不敢任由瑕疵品混进去了,老实的很。
接着厂里还给四五车间特意出了一条新规定,废品率最低的工人有奖金,前三的奖金分别是五十元,三十元,十元,这奖金真不低,大部分一线工人一月工资都没有五十元恩。
大家伙的积极性被奖金调动了起来,废品率明显降低。虽然设备不给力,工人们要是再用心一些,废品率还是能降低的。
贡献这条计策的人是杨晓卉,她清楚如果一味的惩罚,工人难免会产生抵触心理,以后会故意磨洋工什么的,那效率不就低了,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
所以她打了一个巴掌给了一个枣,有处罚就应该有奖励,这样吊着,工人们才会拼命提高生产积极性。
厂里不是没有领导提出要给奖励,可是他们的奖励就是一张奖状加一个搪瓷杯子,她知道有人重视精神奖励,可大家都是俗人,物质奖励才更督促人进步。
什么最能调动积极性,当然是钱啊,简单,粗暴。两手一起抓,精神物质齐全,效率果然稳步提高中,这点奖金跟厂里赚的钱比不值得一提。
这天,杨晓卉站在吴锦生等厂领导后面,看着工人们往卡车上装货,那些货就是已经完工的折叠镜子,这时距离广交会回来已经快一个月了。
这期间,没有一个人离开,大家的眼睛盯着那些个箱子移不开视线,这里面装的不只是折叠镜子,还有机械厂未来发展的方向。
他们在私底下商量过了,如果这批货在美国打开市场,以后可以专门生产这个啊,这样赚钱赚外汇的好事干嘛要推开啊,谁也不是傻子。
虽然徐科长说过改造过的设备还是可以改回来继续生产五金配件的,可是吃过甜头了,嘴都养刁了,谁还愿意再回去吃那些没滋没味的东西呢。
现在就眼巴巴地等美国那边的反馈了,卖得好,他们这些领导层就合起伙来说服吴锦生,以后就生产折叠镜子了。这事啊,徐科长是置身事外的,无论生产什么,都离不了技术科,没必要趟这浑水。
吴锦生看着卡车离开,转身就要回办公室了,还有一丢的后续没处理呢。
“厂长。”赵科长上前一步,叫住了他。
“老赵,有什么事情吗?”
赵科长回头扫视了一圈,都是自己厂的,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厂长,是这么回事,百货商店的经理前些天来找我,他想要咱们厂的那批货。”
吴锦生听了站着不说话,看他这表情,赵科长心有有点忐忑不安。
赵科长说的货是经过严格检查被挑出来的有瑕疵的折叠镜子,足足有五六百个,以五万为基数,这数量其实很少了,毕竟前期技术跟不上,工人不用心,后期降下来了,不然瑕疵品还会更多。
这些瑕疵品当然不能给外商,当初的合同上标明如果有瑕疵,外商是有权利全部退货,杨晓卉就这点也解释过,外商对商品要求是很严格的,如果不加这条他们没有竞争优势。
其实都是胡扯,一件商品如果不精益求精,在以后的社会是生存不下去的,她不希望这个自己制造的商品早早就被市场淘汰,那太丢自己的面子,所以她才会和菲利普签订这样严苛的合同,她现在还雄心壮志地想把这件小商品做大做出规模呢。
当看到这些有瑕疵的折叠镜子时,杨晓卉理所当然地想全部销毁,想树立一个优质的品牌,那这些瑕疵品就不能流出市场。
可这想法不符合当前国情,所以她就闭口不说,怕自己这一说,要被全厂上下喷死说浪费国家宝贵的材料。
站在原地思考了几分钟,吴锦生说:“老赵,你把他请过来,到我办公室再说。”
一听这话,赵科长就知道有戏了,他裂开嘴笑,“好勒,厂长,我这就打电话给他,让那小子赶紧来。”
旁边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呢,他们中也有人打那批货的主意呢,毕竟是出口的商品,
如今只要打上个洋字,有的是人要呢,大家都说外国的产品质量好,就是没这条件买。
只是没想到赵科长速度这样快,见吴锦生已经走远了,他们也各自散开,把消息传出去呢,五六百的数百货商店可吃不下。
后来杨晓卉听说连省城的百货商店都来人了,都是为了那批瑕疵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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