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炮声中,纪尧姆快步登上舰桥,喘息未定,高声问道:“上校,敌舰在那儿——那个方向?”一边儿说,一边儿手指正东。
“对!”莫奴里亦指向同一个方向而声音更高,“十一点半至十二点方向之间!我亲眼看见的——爆响的同时,火光闪烁!紧接着,‘黎塞留主教号’就中弹了!”
哦!纪尧姆心想,即是说,我听到的第二声爆响,确是“黎塞留主教号”中弹的声音,而第一声爆响,就是敌舰发炮的声音了!
可是,呃,好像……啥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儿?
嗯,第一声爆响……咋有点儿不大像火炮“开放”的声音呢?
当然,彼时,自己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像不像的,也做不得准……
“‘黎塞留主教号’中弹的部位在哪儿?”纪尧姆继续问道,“伤的重不重?”
“不算轻!”莫奴里说道,“后桅正下方的水线破了个洞!尺寸多大还不好说!小伙子们正在堵漏!”
微微一顿,狞笑一声,“不过,‘主教大人’皮实的很!想一炮就打沉我的‘主教大人’?做梦吧!”
平时,舰上官兵,都以“主教大人”为“黎塞留主教号”的昵称。
纪尧姆略略放下了点儿心,他掏出怀表,打开表盖,就着汽灯的光芒,眯着眼,看清楚了——凌晨三点三刻。
他娘的!这正是一天之内,一支舰队最疲倦、警惕性最弱的时候!
中国佬还真是会拣时间啊!
他合上表盖,正要继续发问,对面遥遥一声闷响,黑暗中,火光闪烁,紧接着,炮弹破空之声,由远而近——敌舰再次发炮了!
炮弹几乎是擦着“黎塞留主教号”中桅桅盘的边缘飞了过去,击中了后头的峭壁,碎石飞迸,落在舰体左侧的水面上,激起了一大片的浪花。
峭壁上的一株灌木燃烧起来,黑暗之中,有如火炬,十分醒目。
好!纪尧姆心想,没什么不对劲儿的了——对面的这位,就是来袭的敌舰!
事实上,还是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滴。
纪将军并未去想,敌舰的第一炮同第二炮之间,为什么隔了介许久呢?中国人的手脚,就介么慢吗?
惊天动地的炮声中,信号兵奉命奔向舰艉,向“黎塞留主教号”右侧的三等巡洋舰“克洛诺斯号”打出灯号:“敌舰在你右前方十一点至十一点半方向!”
同时,“黎塞留主教号”拉响了汽笛。
黑暗之中,旗语派不上用场,友舰之间的联系,依靠灯号;不过,目下,黑暗之外,还有浓雾,而且,“黎塞留主教号”的右舷炮全线开放,硝烟弥漫,火光不断,障目的因素太多了,灯号可能为“克洛诺斯号”忽略,因此,要辅之以汽笛,意思是:喂!我在跟你说话呢!留心听着!
很快,“克洛诺斯号”亦以汽笛和灯号回应——“收到!敌舰在我右前方十一点至十一点半方向!”
紧接着,“克洛诺斯号”的右舷炮一一怒吼起来——“克洛诺斯号”也加入战团了!
就在这时,敌舰的方向传出一连串爆响,紧接着,黑暗中,一大团火焰升腾而起——这是被击中要害了!——或者弹药库!或者锅炉舱!
“黎塞留主教号”上,欢呼声起此彼伏。
有人还想:他娘的!“克洛诺斯号”一上场,敌舰就被击中要害了——黑暗之中,也搞不清楚,这一炮,到底是俺们“主教大人”打出去的?还是“克洛诺斯号”打出去的?战后叙功,这一炮,到底该归到谁的头上涅?
火光大盛,即便在黑暗和浓雾之中,敌舰的轮廓,亦隐约可见——这是一条大舰呢!不比“黎塞留主教号”小呢!
这份功劳,可是不小呢!
可是,纪尧姆的心中,那种“好像啥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儿”的感觉,又冒出来了——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呢?
对了,明白哪儿“不对劲儿了”——
虽然看不清楚,但根据隐约的轮廓,这条敌舰,似乎是舰艏朝澳口,舰艉朝岛心,正以左舷炮同“黎塞留主教号”和“克洛诺斯号”对轰,可是,它自湾外入“后澳”,不应该是舰艏朝岛心,舰艉朝澳口,以右舷炮袭我吗?
总不成,进澳之后,这条敌舰,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头?——而我们一直都没有发觉?
呃……
没等他想明白,便遥遥看见,敌舰的左侧,隐约有火光跃动——不会看错,那是炮弹出膛的火光!
炮声随之响起,继之而至的,是炮弹破空的尖啸声。
咦!居然不止一条敌舰?
而且,听声儿,这门炮,口径并不算小——至少有一百四十毫米吧!也即是说,这条敌舰的吨位,亦不算太小——就算比不上“黎塞留主教号”,不过,较之“克洛诺斯号”,小不了多少!
两条大吨位的舰船,是如何同时——或一前一后?——偷入“后澳”的?
太不可思议了!
纪尧姆还在“不可思议”,“黎塞留主教号”猛然一震,若不是纪将军握紧了舰桥的栏杆,必定站立不住,一跤跌倒——一枚炮弹击破了“黎塞留主教号”的右舷,钻进了舰体,弹着点正正在舰桥的正下方。
幸好,弹着点略高,未及水线;也幸好,弹着点只是“略高”——若再高一点,便可能击中舰桥了。
另外,这是一枚实心弹,若是开花弹的话,在舰体内部爆炸,会对“黎塞留主教号”造成更严重的破坏,包括可能影响舰桥的牢固性。
纪尧姆正在庆幸,“黎塞留主教号”又是猛然一震——又他娘的中弹了!
这一炮,还是一枚实心弹,而无巧不巧,同方才的那一炮,弹着点几乎是重叠的,只略高了一点点——炮弹击破舷墙之后,继续飞行,将舰桥的梯子,打的粉碎。
舰桥另有支撑,并未坍塌,但猛烈摇晃,纪尧姆手一松,脚一软,再也站立不住,一跤跌倒,从梯口翻了出去。
舰桥并不算高,高个子从舰桥下过,还得猫一猫腰,兼之甲板为柚木铺就,有一定的弹性,正常情形下,从舰桥上失足跌下,也就崴一崴脚,不至于就把人摔坏了。
可是,舰桥的后头,就是烟囱,纪将军的手脚不灵便,运气也不大好,一头撞上了烟囱的基座,“咚”的一下,虽然戴着“铜盆帽”,也还是当即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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