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文祥说道,“新疆的治理,对俄战事的筹备,其实是一而二,二而一,一物之两面。《乐〈文《”
“‘一而二,二而一,一物之两面’――”关卓凡赞道,“博川这个话,说的透彻!”
顿了顿,“我方才说了,对俄作战,新疆既是‘大前线’,也是‘大后方’,新疆的事儿办不好,新疆的治理不上路,这个仗,也是决然不可能打的好的。”
“是!”
“治疆,”关卓凡加重了语气,“第一紧要的,是治教!”
治教?
几位大军机,都是微微一凛,全神贯注,凝神倾听。
“新疆的维吾尔人、陕甘的回人,”关卓凡说道,“崇信的都是回教,就这一层来说,陕、甘、新,确实是‘西北一盘棋’――”
“《钦定教务管理章程》是已经正式颁行了的,这个《章程》,算是为陕、甘、新量身定做,为了《章程》的有效实施,我想,陕、甘、新三省的巡抚之下,应该设立一个专门的衙门,总理本省的教务,嗯,这个专门的衙门,就叫做……‘教务管理局’吧!”
教务管理局?
“巡抚之下?”文祥试探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教务管理局’直隶于巡抚,不归……布政使管?”
“不错!”关卓凡说道,“‘教务管理局’的级别,等同于按察使司,‘教务管理局’的堂官,也是正三品――看齐按察使!”
如此一来,一省之“治教”,就上升到和一省之司法、财政相同的高度了。
“除此之外,”关卓凡说道,“‘西北总督’衙门里,也要有一个专门的机构――至少,‘西北总督’的幕中,要有人专责教务这一摊儿,专门负责联络、协调陕、甘、新三省的‘教务管理局’。”
几位大军机都晓得,轩亲王一向是主张“精兵简政”的,现在,居然在陕、甘、新三省新增设一个如此高级别的衙门,可以想见,王爷真正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儿的“治教”了!
“治教,首先要‘钦定教义‘’――”关卓凡说道,“不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乱了套了;异端邪说,亦会趁虚而入,蛊惑人心。”
钦定教义?
“我早就想做这样的一件事――”关卓凡说道,“朝廷出面,召集精通教义的饱学之士,将回教经典,一一整理,钦定之后,刊刻颁行,以为弘法之绳墨。”
几个大军机都是心头微微一震。
“王爷,”文祥说道,“这真正是……好大的一件功德!”
关卓凡微微一笑,“这确实是好大的一件功德,不过,正因为其大,所以,必须回人、维吾尔人共襄盛举。之前,新疆未定,‘钦定教义’一事,就谈不上维吾尔人那一块儿;现在,新疆的战事,收官在即,‘钦定教义’,可以摆上日程了!”
“是!”
“钦定教义,”关卓凡说道,“有三条,是要特别留意的。”
“第一,不论何教、何派,其教义都以导人向善为第一精要,”关卓凡缓缓说道,“我晓得,回教,也是讲究平和、中道、宽容、善行的,所以,但凡有教唆信众报复、仇杀的,皆属妄诞,非正信、正行,不得留存于‘钦定教义’之内。”
“第二,满、汉、回、维、蒙、藏,不论哪一族,儒、释、道、回,还有……嗯,天主教,不论哪一教――只要是中国人,便为我皇帝赤子,便为我华夏同胞!大伙儿都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份同兄弟姊妹,无分彼此!因此,若有视他教、他族为‘异教徒’、‘异端’的,亦皆属妄诞,亦不得留存于‘钦定教义’之内。”
“第三,陕甘是中国领土,新疆是中国领土,回人是中国人,维吾尔人是中国人,因此,回教――陕甘的回教,新疆的回教,云南的回教……总之,但凡中国地面儿上的回教,皆是‘中国的回教’――”
“回教虽然是外头传进来的,可既入了中国,做了‘中国的回教’,就该入乡随俗,就该有‘中国特色’,就得……‘中国化’!这一层,一定要在‘钦定教义’中有所体现,而且,一定要浓墨重彩!”
“中国特色”、“中国化”――很新鲜的说法啊!
大军机们仔细体味,过了片刻,曹毓瑛第一个说话了:
“王爷高屋建瓴!譬如……释教,起自天竺――印度,并不是咱们中国土生土长的,可是,传入中国之后,兼容儒、道,自成流派,衍化八宗,蔚为大成,较之天竺本土的释教,其实……已更胜一筹了。”
微微一顿,“回教,也很该走这样的一条路子。”
曹毓瑛话中的“八宗”,指的是汉传佛教的八个流派――禅宗、天台宗、法相宗、华严宗、律宗、净土宗、三论宗、密宗。
关卓凡拊掌,“琢如的话,搔到痒处了!――正是如此!”
“王爷‘中国化’之谓,”郭嵩焘说道,“精辟之极!我想,这个‘化’字,就是‘化入中国’,就是‘以中国化之’,就是……‘王化’之‘化’了。”
关卓凡再次拊掌,“正解!筠仙的譬解,可谓……‘出神入化’了!’”
大军机们都笑了起来。
“王爷说的这三条,”文祥感叹着说道,“每一条,都是正本清源之举!‘钦定教义’,善莫大焉!这件事情,一定要好好儿的办了下来――要花大气力来做!这是遗泽百代的大功德!”
“‘正本清源’,”关卓凡说道,“嗯,不错,就是这四个字!”
虚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第一,这里边儿的糊涂念头,统统廓清了;第二,官吏们尽职尽责,不苛虐百姓――只要做到这两条,回人也好,维人也罢,哪个不愿意安居乐业?哪个还肯受异端邪说的蛊惑,铤而走险,造反作乱?”
“是!王爷睿见!”
“当然,正本清源,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关卓凡说道,“可是,‘钦定教义’一经颁行,天下回教,弘法传道,便皆须以之为本!‘钦定教义’之外,皆属妄诞,若有‘讲经’不以‘钦定教义’为本的,就是谬解精义,就是异端邪说,必须厉禁,必须严惩!”
“是!”
“还有,弘法传道,必得于朝廷认可的寺庙之内,若有人在这些寺庙之外,私下讲经,即便讲的是‘钦定教义’,也是‘习黑经’――只要是‘习黑经’,便得严惩不贷!”
“是!”
“至于这个‘认可’――”
沉吟了一下,关卓凡说道,“大乱初定,应敕下西北总督,陕、甘、新三省巡抚以及三省的‘教务管理局’,将陕、甘、新的回教寺庙,由头到尾,梳理检核一遍,分分清楚,经过朝廷允准、合乎规定的,重新予以认证,并颁发‘执照’,其中若有毁于战火或过于破旧的,朝廷还要拨款修缮;未经允准、私下开设的,永远封禁,不许重开!”
“是!”
“这个‘执照’,”关卓凡说道,“要一年一审――要确保主持寺庙的‘阿訇’,皆为守法弘道之士。”
哦?
“这个‘审’,”关卓凡说道,“我想,可以仿京察、大计,也分出个三六九等,其中‘一等’、‘卓异’的,朝廷和官府,要表彰、要奖励;最下头的那一等,即不合格的,就没有资格继续堂皇高居、口若悬河了!这个阿訇,只好请别人来做,这位不及格的老兄,只好请他回家抱孩子去,以免误人子弟!”
这真是特别了!
京察、大计,为朝廷考察文职官员之制度,考察京官曰京察,优异者称“一等”,考察外官曰大计,优异者称“卓异”,京察、大计,皆三年一次。
寺庙和阿訇,也可以“京察”、“大计”?
仔细一想,真是有何不可?
为了得“表彰”,为了受“奖励”――这个“奖励”,想来不仅仅止于一个“一等”或“卓异”的名头;至少,为了“不回家抱孩子”,寺庙的主持,自然要努力替朝廷讲话,要自动自觉的抵制异端邪说――
嗯,妙之极矣!
“我看,”郭嵩焘意味深长的说道,“教务管理上头,多少是要花一笔钱的。”
“这笔钱应该花!”许庚身说道,“这是为了西北的长治久安!我想――”
说到这儿,看着关卓凡,含笑说道,“请王爷掏这笔钱,王爷大约不会如何心痛。”
关卓凡“哈哈”一笑,“我就是个守财奴――不过,星叔说得对,掏这笔钱,我不会心痛。”
“阿訇只能在寺庙传道,信众只能在寺庙学经,”曹毓瑛目光微微发亮,“寺庙尽归‘教务管理局’管理,又个个力争上游,这个格局……嗯,尽入我毂中矣!”
关卓凡微微一笑,“百密必有一疏,总还有几个‘习黑经’的,不过,只要咱们持之以恒的‘正本清源’,规矩立起来了,风气正了,纵有几条漏网之鱼抓不全,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是!”
“还有一条,”关卓凡郑重说道,“‘钦定教义’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通用语版’,一个是‘维吾尔语版’――目下,会说‘通用语’的维吾尔人太少了,不能不多准备一个‘维吾尔语版’。”
顿了顿,“两个版本的‘钦定教义’,同时在新疆颁行;新疆之外,中国其他所有地方,‘钦定教义’,只颁行‘通用语版’一种,因此,传经布道的阿訇,必须具备一个最基本的条件――熟习‘通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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