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这个……”庄王被关卓凡点了名,心头猛地一跳,手脚都有点儿不晓得往哪里放了,“呃,是的,是的,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关卓凡转向恭王。
恭王暗暗地吸了口气:我该怎么回答呢?也像庄王一样,“这个,这个”、“是的,是的”,敷衍过去吗?
庄王和恭王,同为“近支”,但庄之“近”和恭之“近”,差距之大,几乎可谓之以“天壤有别”。
庄王虽然是“近支”,但他这支“近支”,在所有“近支”之中,却是最“远”的一支,就严格意义的宗法来说,其实得算“远支”。
庄亲王为国初八大********之一,第一任庄亲王为太宗第五子硕塞,最初的封号是“承泽亲王”,到了第二代博果铎,才改“承泽亲王”为“庄亲王”。
博果铎无嗣,结果被世宗捡了便宜,派自己的弟弟胤禄承袭庄亲王的爵位,名义上,胤禄过继给了博果铎,事实上,庄亲王的爵位,就此从“远支”转入“近支”,成为八大********中,唯一的近支王爵。
世宗此举,其实颇为无赖。博果铎本人虽然无嗣,可人家一族之中,并非就无人可以承继庄亲王的爵位了,可世宗不管这么多,打击“远支”军功王爵,本就是圣祖以降、一以贯之的政策。
不过,因为胤禄毕竟过继给了博果铎,在血缘上。算“近支”。在宗法上。却算“远支”,总的来说,介乎“远”、“近”之间,说的拗口一点,庄王是所有“远支”之中,最“近”的一支,又是所有“近支”之中,最“远”的一支。
恭王呢?
恭王是所有“近支”之中。最“近”的一支。
“近支”既然亦分远、近,那么,何谓“远”,何谓“近”?
本朝自太祖以降,大位承继,一脉相承,一以贯之,从未发生过“小宗入继大宗”的情形,则血缘距今上愈近,在“近支”中的位置。就愈“近”。
换句话说,“载”字辈中。血缘距今上愈近,就愈有成为嗣皇帝的资格。
今上为文宗独子,没有亲生兄弟,则若有“不讳之事”,其在宣宗一脉中的堂兄弟,便是最具资格的嗣皇帝的候选人。
宣宗亲子在世者四位:恭亲王奕?,醇郡王奕譞,钟郡王奕诒,还有一位,是今日没有到场的,年纪最小的孚郡王奕譓。
这四位中,唯一有儿子的,就是恭王,则“恭王的儿子”,和“今上在宣宗一脉中的堂兄弟”,是划等号的。
以上的情形道理,恭王懂、庄王懂,在场的每个人,应该也都是懂的——包括醇王。
可是,“懂”并不代表“想得清楚,想得明白”,更不代表,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利害关系都想透彻了,今天晚上,醇王满脑门想的,都是“若不及早预为之备,到时候国家必定乱成一团”,自以为公忠体国,言人之不敢言,并没有想到,他这个提议,会给他六哥带来何等巨大的压力?
今上若有不讳,因为尚未大婚,帝系相当于在文宗一脉断绝,不论找谁来做嗣皇帝,近,求之于宣宗一脉,远,求之于圣祖一脉,都是“小宗入继大宗”。
这个“入继”,名目不同,出入之间,干系极大,真正叫“关联国本”,不过,不是一两句话说的清楚,暂时按下不表。
本朝的“小宗入继大宗”,并不存在类似于英吉利的那种“顺位继承”的概念和法统:事先已经排好位置了,不用争,不用抢,排队上车就是了。或者说,你只有等排在你前面的继承人,都挂掉了或自动放弃继承权了,大英帝国国王的位子,才轮得到你。
有资格入继大统的“小宗”,谁也说不好有多少,若按“资格”的“分量”来排队,从打头的恭王,到末尾的庄王,拢共百十号,总是有的。“理论上来说”,这百十号中的每一位,都可以成为大清的嗣皇帝——即便最后面的庄王的儿子,越过最前面的恭王的儿子,入继大统,也是合乎法统的。
想一想挺有趣的:“近支”之中,恭王一支最“近”,庄王一支最“远”——巧的很,目下,这一“近”、一“远”,正比肩而坐。
“资格”的“分量”之轻重,会对大位争夺的成败,造成相当的影响,不过,两者之间,并无必然联系——有时候,甚至还会倒转过来,当政者宁肯选择一个“分量”较轻的小宗来做嗣皇帝。
台面上,德行、才能、健康、相貌,以及母族的背景,都必须被考虑进去——如果候选人已经成婚了的话,还得考察他的妻族的背景。
台面下,真正决定最终的选择的结果的,则是当政者之间的角力的结果——选谁做嗣皇帝,才最符合我的利益?
在这个问题上,恭王异常清醒:自己的儿子做嗣皇帝,是最不符合当政者——两宫皇太后和关卓凡的利益的。
原因不在儿子,而在父亲——这个父亲,太过强势,影响和势力,太过强大,宗室之中,“近支”也好,远支也罢,无出其右。
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自己就成了“太上皇”,“恭系”必随之重新崛起,不复可制,到时候,嘿嘿,“上头”怕是连觉也睡不好吧?
说的略略夸张些,到时候,谁才是“上头”,恐怕都说不好了!
何况,自己和两宫、和关卓凡,还有过那么一段极深刻的恩怨纠葛。
所以,两宫和关卓凡,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一支入继大统的。
虽然,自己的女儿,被慈禧认作女儿,并嫁给了关卓凡。
虽然,已经“关恭合流”。
如果自己的儿子,不论哪一个儿子,载澄抑或载滢,成为嗣皇帝——不,不必等到他们中的谁真的做了嗣皇帝,只要自己明确摆出介入大位争夺的姿态,一切就会发生变化——包括慈禧和敦柔的母女关系,关卓凡和敦柔的夫妻关系。
并非说,慈禧和敦柔的母女关系、关卓凡和敦柔的夫妻关系,会被解除,而是在“嗣皇帝”三个字面前,上述母女、夫妻关系,立即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脆弱的“关恭合流”,会立即破局。
自己会重新成为慈禧和关卓凡的打击的对象。
到时候,对手下手之重,也许就不是之前几次可比了。
不,不,我不想再争、不想再斗了。
可是,某人大约已经在怀疑我了。
醇王的话,若出之于某个同自己不相干的人之口,还好一些,可是——醇王是自己的亲生兄弟!
某人会不会怀疑,醇王此番“石破天惊”,其实是受了自己的指使?
此念一起,只怕——
偏偏入太极殿“叩喜”,自己又是和醇王一起进去的,某人又不在其中。
虽说在太极殿呆的时间不长,可某人会想,恭六既然能够同王守正说那么一大篇儿话,又为什么不可以觑人不注意,授意于醇七呢?
想到这儿,恭王几乎要后悔自己和王守正说了那么“几句话”了!
某人既然是“当家人”,这些话,本该他自个儿去同太医说的,我,我忘了我已经“退居藩邸”了吗?
唉,我其实是好意,可是,在有心人的眼中,怕是……“好意”变成“故意”啊!
真是“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仔细想一想,连提醒某人要在王守正和魏吉恩之间保持适度的平衡,唉,其实也属多余!
静默片刻,恭王终于开口了,声音异常冷峭:
“醇郡王所言,谬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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