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话的语调惯常没什么情绪,就是平铺直叙,但许是因为嗓音质感的关系,所以旁人听起来就觉得有点冷。
孟平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讪笑一声:“我,说我自个儿是花瓶。”
江妄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孟平却觉得那一眼里充满了嘲讽。
原本他们打算今晚给盛意办个欢迎会的,说是欢迎会,其实不过是这几个男人又想着法子出去吃。但想到接下来还要招新,就索性暂时作罢,想着等人齐了再一起办。
招新的任务也被宋景明交给了盛意,他们连个专门的HR都没有,上次招新盛意还以为自己就只跟一个人聊的,到了才知道,他们其实是谁有空谁上一下,回复应聘者的消息。
然后现在那个账号被丢给了盛意,她登录上去,发布招聘信息,目光在江妄那张照片上转悠了一圈,状若无意问道:“这上面的头像为什么是江妄哦?”
其余人都叫他老大,只有盛意还是习惯性地叫他江妄。
他平时跟他们不在同一个办公室,他在里面有个单独的办公室,里面就只有他跟宋景明两个人,宋景明大抵不止这一个产业,大部分时间其实都不在。
盛意有时候隔着玻璃往里看的时候,就看到他在里边儿打游戏。她猜测他应该是在打游戏,因为每次下班之后,她都发现那个微信小游戏里他的分数又更新了。
有一次他可能是看到了那上面盛意的分数记录,随口问了一句:“也在玩这个?”
盛意挠了下自己的鼻尖,说:“无聊的时候玩了一下。”
江妄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个记录每周一都会清零,所以盛意每周都会打开玩两局,她微妙地想要与他一直维持着这种共玩一个古老游戏的关系,虽然可能他心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会儿,众人听到她的疑问,脸上皆露出一抹“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笑,徐楠说:“老大长得好看,用他的照片,比较吸引人。”
他性格相对拘谨一些,回答问题也是一板一眼的。
孟平在后面补充:“对啊,出卖一下老大的色相,为公司谋福利,说不定还能给他相到一个对象,一箭双雕,多好啊。”
旁边有人笑骂:“你以为是相亲呢?”
孟平说:“不信你问问盛意,盛意你敢说你不是冲着老大的脸来的?”
他们天天在办公室里都是这样,一言不合就闹起来,盛意早就见怪不怪,并且已经成功让自己融入了他们。
她叹声气:“你们老大这张脸,实不相瞒,我已经看了很多年了,看腻了,没感觉了。”
她其实就是口嗨一下,纯粹是为了怼孟平,谁知话音才落,对面的门就忽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男人估计是补了会儿觉,睡眼惺忪,眼皮有些倦怠地往下搭着。
他皮肤白,头发和瞳仁都很黑,懒懒往那儿一站,像是被他们吵到了,脸上晕着几分不耐。
她眨了眨眼,就听孟平在旁边故意告状:“老大,盛意说她看你这张脸看腻了!”
其余的人也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始起哄,办公室里一时乱成一片。
近来南城温度又开始上升,花木都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外面的风吹进来,都带着一阵微醺暖意。
其实他们办公室隔音效果特别差,但可能因为其余人很少待在里面,所以并不清楚这一点,故而,每次讨论八卦的时候,声音都一点儿没压着。
刚刚他们说的话江妄全听见了,他捋了一把头发,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盛意身上。
盛意抿了抿唇,一时间有点无言。
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了,这几年下来,也不是空长了年龄。虽然最开始与江妄重逢的时候,她因为措手不及,所以有些仓惶和茫然。
但几天相处下来,她已经完全能够应对自如。
她还是会对他心动不假,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一对上他,脑子就瞬间犹如塞满了浆糊,无法好好思考。
每个成年人都应该掌握的基本功就是——藏好自己的情绪,喜恶不要形于色。
盛意收回视线,张了张嘴,试图说点儿什么来为自己辩解。
“是在……”
“开玩笑”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江妄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却突然抬步朝她走过来。
其余人都看着他俩,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江妄停在她的桌边,手掌撑在桌子的两边,身子往前倾了一点,脸一时间靠她很近。
他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鼻尖。
盛意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他攥住了,她嗫嚅着补充:“……在开玩笑。”
江妄似乎是笑了下,他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又压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尾音钩子似的往上飘着。
有点儿撩。
他说:“看腻了也没办法,不然你从我脸上再找找优点?”
“卧槽……”孟平先出了声,“老大你这也……太骚了。”
他思索片刻,总算找到一个最适合江妄的形容词,江妄转头觑了他一眼,人已经从盛意桌前离开,仿佛他刚刚那个行为不过是心血来潮。
盛意压着不断上涌的血气,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一整个中午,脑子里将方才江妄靠近她的那个片段回放了好多遍。
他们公司有专门的午休区,男孩子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里面,盛意吃完午饭后,又下楼去买了杯咖啡。
临回来时,消失了好几天的简希终于给她回了个电话。
她前几天面试完后,就顺便将自己与江妄重逢的消息发给了简希,只是她最近这几天在赶新项目,每天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故而当时只回了条微信,说忙完给盛意打电话。
盛意端着咖啡已经走到公司楼下,楼下有一片休息区,她随手将咖啡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坐那儿和简希聊了会儿天。
简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这几天累死我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磨人的甲方,终于给解决了,这辈子都不想跟这帮人合作了。”
不待盛意接话,她又接着说道:“你那天说你碰见江妄了,我还没仔细问你,怎么样了?”
盛意顿了两秒:“也没有怎么样,就现在在一起工作。”
“你之前不是说他在打电竞吗?怎么突然又在这里遇到?我看你发来的公司名儿,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大企业啊。”
盛意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简希笑了笑,她那边汽笛声轰轰响,大概是在拦车,等到声音安静下来,她才说,“老实说,你还喜欢他吗?”
盛意想了想:“其实中间不是那么久没见他,也没什么他的消息吗?我就觉得好像就也还好了,因为平时做研究也很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我那时候真的以为我跟他的关系就只到那一步了——就是青春里的一段美好回忆嘛。”
她的声音放缓了些,目光注视着外面万里无云的蓝天。
简希问:“然后呢?”
盛意说:“然后,那天突然看到他,我就……怎么说呢?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紧张、忐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就发现,我好像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我自以为的不喜欢了,其实只是我在潜意识里把那些情感给收起来了,但一旦遇到一个切口,它们立马就跳了出来,在我身体里乱窜。”
那些久违的、熟悉的、喜欢一个人时,怯怯又欢喜的情绪,瞬间又盈满了心脏。
喜欢一个人,在某种意义上,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譬如,她在讲这些话时,虽然心有酸涩,但更多的还是柔软和愉悦。
简希坐进了出租车里,她没形象地脱掉了高跟鞋,整个人放松下来,静静听着盛意在电话那一头,娓娓叙说着她的暗恋心事。
直至她停下来,她才问她:“那你想过要去争取一下吗?为了你的喜欢努力一下?”
盛意愣了愣。
许是因为生长环境的影响,她懂事以后,对爱的渴求就一直不怎么大。
又也许是因为失望累积太多了,所以她在不自觉间,就封闭住了自己渴求爱的感官——喜欢一个人,或者想对谁好,就默默喜欢默默对他们好就好了,至于回应,有当然最好,如果没有的话,她虽然会觉得遗憾,但也不会特别特别失落。
遗憾是因为她毕竟凡胎□□,难免还是会怀有一点点期待;不会特别失落是因为,她只敢怀有那一点点期待,故而,也不会因希望落空而让自己陷入太狼狈的境遇里。
所以,她喜欢一个人,也是这样的,这么多年,她小心怀揣着自己的那一点小心翼翼的喜欢,在漫长隧道里踯躅独行,因为从未奢望过会得到他的回应,所以只敢远远看着,不愿去打扰他。
就让他安安静静做自己心里那一道光就好了呀——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她愣了太久,手边咖啡热意渐散,简希在电话那头,因为疲惫,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我就是觉得,这么多年,你也一直没谈对象,你既然还喜欢他,不如试着去争取一下?”
“人这一生,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本来就是难之又难的事情,你已经错过他一次了,这是上帝给你的第二次机会,而上帝不会再给你第三次机会的。”
她说:“盛意,你问问自己,你真的甘心这一辈子就和他止步于朋友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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