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钱玄,早上一起来,脸色煞白,肚子里空空如也,走路都使不上劲,像是虚脱了般,走到了草棚子里,就往桌上一趴。
汤皖正在想事情呢,倒是被钱玄弄出的声响惊着了,起身一瞅,咋把钱爷给忘记了,忙招呼道:
“你简单洗漱下,吃点儿!”
钱玄歪着头,伏在桌上,没动弹,有气无力,却是心心念叨:
“后来怎么了?”
“嗯!”汤皖轻哼,便算是回复了。
哪知钱玄“蹭”就站起来,冷着脸就去了厨房,漱口后,用冷水往脸上一扑,抄起碗就喝稀粥,边喝边骂,骂还不解气,还要回去写文章骂,找人一起骂。
汤皖连忙阻止,道:
“等明天看看什么情况,若是可以,你在寻机出手。”
又言:“还有一两天就开学了,也不知会如何?”
“更好,到时候我亲自领着学生上街去。”钱玄呼啦啦喝完一碗粥,犹不解饿,赶忙跑去厨房,又盛了一大碗。
这一碗刚吃完,大门就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了张桖良和冯庸的声音,北大这两天就要开学了,念叨着先生,这不一到地方,就先来拜见。
俩人遵守礼节,带了不少的礼物,知道师母怀孕了,特意搞了一些东北特产人参,听说是纯野生的,要是放到后世,怕是值不少钱。
不过,俩人来此拜访先生是其一,更有大事要与先生说,见着了德潜先生也在,也没避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证据。
“宗社党”里的人在东北被抓了,交待的一份供词,有点后世笔录的意思,乃是曰本人如何协助“宗社党”来到的首都。
俩人见着先生没有意料之外的喜悦,反倒是平平淡淡,不禁纳闷了,倒是边上的钱玄给予了解答,道:
“你们先生神机妙算,明天注意看报,你就知道了。”
如此说来,先生已经预料到了,反倒是让俩人大吃一惊,顿时更加的崇拜起了先生,便缠着先生,问道:
“先生,你是如何得知的?”
汤皖苦笑,没说话,然而边上的钱玄却是吃味儿了,想着自己和迅哥儿喝的伶仃大醉,才助汤皖放倒了菊长,得来了消息,这俩小子可倒好,眼里只有一个先生。
“咳咳.......”钱玄清了清嗓子,起了捉弄的心思,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先生的本事,你们俩怕是学不到了。”
“为啥学不到了?”冯庸立刻就问道。
“为啥?”钱玄古怪的笑,“你们俩喝酒不行。”
这让俩人更加的迷惑了,却是不明白这与酒量大小有什么关系,便瞧见先生让坐下,开始说起了如何从分析“爆炸案”,到推断幕后之人乃是“曰本人”的详细过程。
听的俩人津津有味,涨了大见识,原来这里面还涉及到了国际关系方面的知识运用,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
就又听到了先生在问春节回家有没有继续学课业,俩人一时尴尬住了,都过年过节的,属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学习什么的早就抛之脑后了。
汤皖瞪眼,先是训斥了一顿,而后说道:
“马上留法预备学校就要开学了,到时候你们俩也去报名参加法语班,跟着你师母学法语。”
张桖良闻言,晴天霹雳不为过,自己英文还没学明白,国际关系一知半解,又要学法文,还让不让人活了,弱弱的说道:
“先生,要不先学好了英文吧?”
“胡说话!”汤皖真是被张桖良这个混小子气着了,当即就又训斥道:
“我都不稀的说你,英文学了这么久,还讲不出洋人的能听懂的话,你都快20了,已经是男子汉了,霍去病在你这个时候,已经打下了整个河西走廊。”
“张骞出使西域,十三年才归国,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汉人的坚韧不拔,永不言败的精神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失传了?”
这一番话劈头盖脸的就朝张桖良扑来,听的脸都红了,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反倒是冯庸热血沸腾,自信道:
“先生,我一定学好法语,不教您失望。”
这话倒是让汤皖心里舒服了许多,随即又斜眼瞪向了张桖良,没好气道:
“好好同冯庸学学,你呢?你这个汉卿,怎么说?”
“先生,请放心,我一定学会法语。”张桖良干脆答道,瞥了一眼边上的冯黑,起了不服输的心思。
被冯庸一刺激,张桖良这会心里正憋着一口气呢,心想不就是一门法语了,一门是学,两门也是学,多大点事,还就不信学不会了。
“知道就好!”汤皖态度温和了许多,硬的说完了,接下来就要说软话了,便语重心长道:
“等你们学会了法语,欧战也就结束了,正好去珐国留学,学校我也给你们俩找好了,都是欧洲顶尖的大学。”
“你们以后要接触的,是这个世界最先进的思想,最先进的知识,如果不懂他们的语言,如何去学呢?”
“当你们在国外的时候,代表的就是我们国家的脸面,要用他们能听的懂的语言去维护自己的国家。”
“把先进的东西带进国门,把我国的形象带出去,所有,一定要刻苦学习,坚持不懈,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可明白了?”
这时,俩人心里已经是一片感动,哪还能不明白先生的一片苦心,牢记住了先生的叮嘱,齐齐行礼道:
“先生,我们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时间不过了,要抓紧啊!”汤皖喃喃道,说着一些人听不懂的话。
这个时间段,估计也不会有人能听的懂的,从汤皖来到这里,一转眼就快要三年过去了,大概只有汤皖才能明白时间过得是多么的快,时间已经很少了,所以心里很着急。
留法预备学校建的很急,完工的很急,学生们来的也很急,这不,张桖良和冯庸前脚刚离开,遐延和遐乔就来了。
兄弟俩人刚从沪市来首都,准备去留法预备学校读书,哪知道前脚刚到,后脚遐延就和仲浦先生吵起来了。
遐延和遐乔这会深受吴稚辉的无政府自由主义影响,坚持认为无政府自由主义才是解救国家的唯一出路,与其父亲意见不和,吵了一顿,便又出了家门。
俩人在首都人生地不熟,幸好想起了皖之先生,便问了路,前来拜访,还有便是想问问,皖之先生对无政府自由主义的看法。
汤皖一开门,见到了俩兄弟,先是一愣,而后乐开了花,领着俩兄弟进了院子,给钱玄介绍道:
“德潜,这就是仲浦先生的两个孩子。”
随后摸摸遐乔的头,由衷的感叹道:“又长高了不少,不过清瘦了些。”
“嘿嘿......”遐乔挠着后脑勺憨笑道:“长高了,自然就瘦了。”
钱玄仔细打量着俩兄弟,但见俩兄弟穿的破破烂烂,浑身上下都打着补丁,但是兄弟俩眸子都是闪着精光,一派勃勃生机的气象,顿生好感。
“你们俩,吃了没?”钱玄问道。
“还没呢!”遐乔憋着嘴说道。
“哈哈.......”汤皖笑着,拎着兄弟俩进了厨房,盛早饭,慢慢一大碗,愣是被吃了个精光,还不忘添了一圈皖,直至干干净净为止。
正好大牛送信回来了,汤皖嘱咐道:
“大牛,买些羊肉回来,中午多炒几个菜。”
兄弟俩在他父亲那里,吃的不自在,但是在皖之先生这里可就好多了,一听有肉吃,遐乔的喉结立刻就耸动了。
遐延暗道一声弟弟没出息,偷摸踢了一脚,不就是吃肉么,倒是别被两位先生给看轻了,但遐乔想的就没那么多,只知道好久没吃肉了,就是想吃。
对于无政府自由主义,钱玄倒是听说过,但是也就处于一知半解,汤皖倒是挺仲浦先生提到过,整个一套理解下来,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天真!”
面对兄弟俩殷切希望,但若是直接否定,未免太过打击兄弟俩的积极性了,想了想,便委婉的表达道:
“先去尝试,是不是路,走过才知道,但我提一个小建议,空余之时,把目光投向北方,那里已经有了一个成功的案例,可以探索一下。”
“嗯嗯,我们会的!”遐延虽然是没有得到理想中的答案,但是想到皖之先生也没有向他父亲那样,一口否决,相比之下,也能接受。
兄弟俩中午饱餐了一顿,撒开了丫子大吃,遐乔的肚子吃的像个小山包一样,聊天中,汤皖还得知,兄弟俩连来首都的路费都是自己攒的,愣是没要他父亲一毛钱,真是硬气的很。
日光渐斜,寒光微冷,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次日一早,随着《京报》送入了千万家,顿时在整个华北,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汤皖的文章刊登在了《京报》的首页。
按照汤皖的要求,邵飘萍没有修改一个字,标题为《爆炸案之幕后推手——曰本人》,作者汤皖。
在官方给《爆炸案》定论后的几天里,人们一直等着皖之先生发言,但皖之先生却是沉默了,没想到时隔几天之后,一发声,就是平地起惊雷,简直骇人听闻。
鉴于汤皖一向以来,敏锐的眼光,招牌性的推断以及无可挑剔的人品,在民间拥有极大的公信力,瞬间就把舆论的导向,引向了曰本人。
早上的时候,汤皖沏好了茶,淡定的坐在院子,等着人上门,第一个来的是首常先生,夹着报纸,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一进门,就冲向了草棚子,茶都没喝,开门见山道:
“皖之,有多大把握?”
汤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首常先生便已然明白,表情嗔怒,好好的一张报纸,顿时被揪成了一个团。
还未说上几句话,仲浦先生和秋明先生就联袂而来了,横冲直撞进了院子,问的和首常先生是一样的问题,回答他们的也是汤皖的点点头。
接下来前来的,倒是出乎汤皖的意料,乃是辜教授,冷着一张脸,没进门,就问道:
“皖之先生,可是真的?”
汤皖没说话,见辜教授不进门,只得点点头,就听见辜教授拐杖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骂道:
“东洋畜生,害我学生性命,老夫定要讨个公道。”
“辜教授,你要去哪儿?”汤皖问道。
“去哪儿?当然去曰本公使馆,冤有头,债有主,不去找他,还能找谁?”辜教授张着一张怒脸,带着两个仆人,径直往巷子里侧的曰本公使馆走去。
汤皖见劝不动,又担心辜教授只身前往,怕吃亏,赶紧回来院子,招人一起前去支援,大家闻言,皆欲前往。
但都不希望汤皖去,秋明先生更是直言道:
“我们去了,没有关系,但你不同,曰本人正愁你不上门,若是扣下了你,岂不是坏事?”
钱玄也是这个意思,道:
“你就待家里,我们去就行。”
几人皆追随辜教授的脚步,去了曰本公使馆,唯独留下了汤皖,倒不是汤皖怕被扣押,而是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待会瑛国人一定会前来拜访,汤皖要给瑛国人准备一份精心的礼物,张桖良的那一份供词,还有一份便是张桖良给的烧焦的小纸片,不过要动点手脚才好。
汤皖动作麻利,去了房里,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朱尔典的英文名,然后用火烧,到最后只剩指甲盖那么大小,能隐隐约约猜测到,这纸上写的大概是朱尔典的英文名。
果然如汤皖猜测一般,这边“礼物”刚准备好,那边瑛国人就来了,是瑛国公使馆东亚事务顾问,一个高大的白人,名叫李纳德。
朱尔典早上刚一看到报纸,立刻就召集所有人前来开会,讨论的则是汤皖的文章中所说的事情。
事实上,瑛国人口头是承认官方的定论的,实则私下里一直没有停止调查。
堂堂大瑛帝国,是绝无可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的,再说,瑛国人手里掌握的证据确实不支持,“爆炸案”的主谋是“宗社党”。
源于瑛国人专业人员在对“爆炸案”的告破过程进行分析了,发现了许多漏洞,与汤皖不谋而合。
而且此阶段,瑛国人在华势力还是很大的,经过侦查,发现许多蛛丝马迹都指向了“宗社党”的背后。
另外,瑛国人在对爆炸现场采集样本时,发现炸药竟然用的是苦味酸,这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炸药。
而曰本由于工业原料比较少,用的最多的便是这种炸药,但同时期欧洲国家早就已经不用了。
但是仅此而已,还不能断定就是曰本人所为,所以直至汤皖的文章现世,朱尔典认为汤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便派遣李纳德前来拜访汤皖,就是想知道,汤皖手里有没有证据。
得到了汤皖精心准备的两件“礼物”后,李纳德也坦言了些许实情,汤皖这才知道瑛国人已经对曰本人起了疑心,这就能完美解释,为何曰本人急于把“宗社党”推出来顶罪了。
“接下来吗,贵国打算如何?”汤皖问道。
“当然是查下去,找出真相,我们瑛国人绝不罢休。”李纳德信誓旦旦说道。
查下去就好,千万要一直查下去啊,汤皖巴不得瑛国人如此,只是忽而神情黯淡,沮丧的说道:
“曰本人势大,贵国还是小心些吧。”
高傲的瑛国人最是忍不得,在他们看来,曰本人不过是一个后起之秀,岂敢同大瑛帝国相媲美,只丢下一句话,就带着“礼物”匆匆回去了。
“汤先生,我们可是瑛国人。”
所以,换言之便是“我们是瑛国人,而不是你们华夏人,”汤皖心里不爽,就要反驳,又想到,还要瑛国人带头冲锋呢,还是先不得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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