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不算宽阔的街道,大概能并列两辆大车通过,随着街道两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车队行驶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大家都是奔着瞧热闹来的,一听皖之先生也在这里面,要带头去城外施粥,都冲上来,想打个招呼,见识见识。
眼看着车队就要停下来,六爷转身商议道:
“要不,先生给大伙说说话,让大伙给让个道!”
汤皖环顾着四周的人,提高了嗓音,喊道:
“大家伙,听我说几句话!”
“感谢大家的好意和鼓励,我以后一定多写写,大家都能看得懂的文章。”
“不过,现在正要去城外设粥棚,路被堵住了,麻烦大伙给让个道,我这边谢谢了!”
围观的人,一看把路给堵住了,便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
“前边的让让道,别给堵这儿了!”
“后边的,都散了,前边的靠边让让!!”
随着车队前头的人群往后走,堵着的街道又缓缓通顺了,汤皖一边对着两边的人群致谢,一边跟着车队赶路,过了好大一会,才看到了城门楼子。
汤皖又一次,来到了命运开始的地方——朝阳门。依旧是一条暗灰色的巨大城墙,横跨在眼前,左右看不到边际。
来不及感慨,便穿过城门,路过城门口的集市,顺着青石板路往城外围走去,远远的看到了,在路的两旁有一片低矮的茅草房。
茅草房前头一条蜿蜒的河流经过,茅草房是成片的,松松垮垮的一间挨着一间,这里的人都是白天去城里讨生活。
能找到工作就工作,找不到工作就要些吃的,要不到就捡东西吃,捡不到就只能挨饿,或者等相关部分发放救济粮。
但本就不多的济粮食,经过层层往下传递,到了难民手里也就没剩多少了。
今年物价飞涨,连带着周边县市一起涨价,本就能维持一口温饱的家庭,扛不住价格上涨,自然就成了难民。
因此,今年的难民又增加了不少,难民又都往首都跑,相关部门就给难民在城外划了一块地方,这块地方便是汤皖此行的目的地。
这些茅草房顺着路的两旁延伸开去,四周没有墙壁,有的顶上没有茅草,就用一些树枝破布当顶。
偶尔的门口建着一口土灶,汤皖生怕给房子点着了,光线可以轻易的照进这些房里。
前面的地方是一处下坡,只是用几个木桩支起一个棚,背靠着斜坡,人往里面一躺就可以睡觉。
路的的两边,住着不少人家,每当有车辆或者有人走过,便从棚里探出不少的小脑袋,一个个头上插着稻草。
每有人停下来的时候,这些小脑袋便被棚里的一双大手往外推,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
都是十二月的天气了,浑身上下也就裹着几快破布,一看到六爷和汤皖,便就都围了过来。
张着小嘴要吃的,即使是要吃的,声音也不洪亮,只是睁着圆滚滚的黑眼珠子,眼巴巴的盯着两人,一个个瘦的很,身上的肋骨都能看着。
汤皖看到这些小脑袋上,乱糟糟的,还插着稻草,便想稍微清理一下,刚伸手,就被六爷及时制止了,六爷没说话,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车上的物件正在被快速卸下,车夫们麻溜的在搭草棚子,砌土灶,在把大铁锅往上面一架,底下就开始生火。
从大木桶里倒出早就熬好的稀粥,这会只需要倒进大铁锅里热一下就行,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这里住着的人的注意。
看着车夫们忙活的差不多了,便听到六爷慈祥的跟小脑袋们说道:
“快去家里拿碗,喝粥去!”
一听到有粥喝,小脑袋们立刻变得精神十足,一个个嘴里嚷嚷着往回跑,不一会儿车夫们那里就围了不少举着碗的难民。
土灶里的火刚生,大铁锅里的粥还只有一丝丝热乎,车夫把锅盖掀开,只冒着一丝丝热气,便又盖上锅盖,继续烧。
围着的难民,眼珠子死死的盯着锅盖,嘴里吞吐着口水,有着车夫维持着秩序,好歹没发生骚乱,只是一个个都盯着那口大铁锅看。
等了一会儿,车夫揭开锅盖,冒出成片白气的大铁锅,瞬间把所有人的心都抓住了,车夫手持一柄大勺子,挨个往碗里倒粥。
此刻,雪白的清粥便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小脑袋们也分到了一晚冒着热气的清粥,顾不得烫,便站在路边往嘴里倒。
可能是粥太烫,到进嘴的清粥又被精准的吐进碗里,才对着清粥吹了几口气,便又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倒。
从这些茅草房里出来的难民越来越多,聚集在在大车前,维持秩序的车夫明显的人手不够,眼看着就要把路给堵住了。
六爷便和汤皖一起上前去,维持秩序,总算是给路留出半边道,供来往行人路过,一连三大木桶的粥,都被这些难民喝完了。
应该是没喝饱,这些难民还在眼巴巴的盯着大铁锅和木桶看,久久不愿离去,最后还是六爷大声说道:
“今天的粥没了,明天还来,多带些粥!”
这些难民这才舔干了碗,依依不舍的慢慢离开,看的汤皖心里沉重的很,尤其是这些小脑袋们,估摸着得有好几十个。
回去的路上,六爷才给汤皖解释,为什么拦着不让拔他们头上的稻草。
“那些个头上插着稻草的,都是来卖的,看中了就把他头上稻草拔掉。”
汤皖这才恍然大悟,突然又想起了在沪市的那一幕,那个窝棚里探出的小脑袋们,头上也是插着稻草的。
便又听到六爷自顾自的说着:
“能有人把这些个孩子买走也好,至少能有个吃的,穿的,别一等到三九寒冬的....就.....”
在新世纪,自从袁老的杂交水稻出世以来,田里的粮食产量也越来越多,而且国家还有贫困补助。
只要手脚健全,不偷不抢,就都有一口饭吃,汤皖仔细回忆了一下,就没听说过有饿死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冬天饿死人,冻死人是常有的事情,本来就衣不蔽体,又吃不饱,很难扛过这个冬天。
可这些小脑袋们凭什么要受这样的灾难呢?汤皖越想越难受,便问道:
“那相关部门,冬天的时候,有什么措施么?”
只是听到六爷冷哼一声,就不说话了。
汤皖一路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小脑袋们的景象,这眼看着就要到冬季了,也没想出个什么章法来。
钱玄和迅哥儿不时的讨论着,桌上的报纸,不是你骂过来,就是我骂过去,然而这一切在汤皖看来,都变得毫无意义。
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去多想想办法,筹集一些钱财来帮助城外的难民,沉默着的汤皖的异样情绪,很快便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钱玄走过来,问道:
“你上午去施粥,怎么样了?”
汤皖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也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也没有了在议论的心思。
“公开募捐吧!”迅哥儿说道。
这个办法汤皖早就想到了,应该是可以解燃眉之急,但是不是根治的办法,况且,在这个时代,也找不到根治的办法,所以汤皖陷入了死胡同。
古人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无奈的是,现在的难民根本就没有捕鱼的工具,甚至连渔场里的鱼都不给难民抓捕!
便只有让他们硬生生的抗,抗不过就被冻死,饿死;抗得过就能多活一年,然后下一年接着抗,总有一天会抗不过去的。
“罢了!罢了!先募捐吧,能救一个是一个,尽人事听天命!”汤皖如是的说道。
下午的时候,汤皖又去找了六爷,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提出向社会募捐,六爷欣然同意,募捐的地点便设置在六爷的这个院子门外。
回来后,又写了一封《告首都同胞募捐书》,大致的意思便是城外难民增多,眼看冬季就要来临。
希望大家能施以援手,发发善心,一分不嫌弃少,10块不嫌多,有用不上的旧衣物等物品都可以捐出来,落款是希望慈善基金会理事汤皖。
募捐一事,确定好后,汤皖又开始提笔写了一首诗《回答》,用来回复凰坎先生的《钓鱼人》。
《回答》作为一首具有强烈批判性质的白话诗,尤其是这首诗的诗眼: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有着点睛之笔的作用。
这首诗最著名的便是前两句,是一种愤慨的呐喊,但是我依旧不相信。或许卑鄙可以畅行于一时,但是也仅有一时;高尚尽管会被死神与困难纠缠,但是高尚的光芒总会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向往。
汤皖想借此对文言派作出赤裸裸的宣誓,便是要用白话文来打破,既得利益者对知识的垄断,把知识的接受门槛降低到普罗大众。
同时也是对未来的一种祈愿,但愿未来的高尚者多一些,高尚者们要走的路平坦一些,这也是对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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