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改换的音调,紧凑的鼓点,悠扬的萨克斯小调不知道什么时候逐渐热烈。
一位穿着红色高叉长裙的女士从酒馆柜台一侧的木门里迈步出来,高跟鞋踩踏在地板上的节奏正巧与音乐相合。
拍打着双手的同时扭动腰肢,白腻的长腿斜挂在裙外,望向祝觉这边,脸上没有丝毫笑颜。
随着她进入舞池,这个所谓的节日聚会似乎是被推向了第二阶段,开始有其他的镇民走入舞池,随着音乐开摇摆身体,动作幅度并不大,与某些在开阔场地的老年群体跳的健身操似乎差不了多少。
大抵是为了配合气氛的缘故,灯光逐渐昏暗,仅留下几盏舞池上方的灯还亮着,这时候靠墙坐着的祝觉便隐约听到了外边的风雨声,轮椅上的祝觉视线依旧留在酒馆内,右手拍了拍奥莉薇的腰,风铃也是从他怀里跳下来,转而来到奥莉薇身边。
“祝先生的伤势怎么样?”
荷赛镇的镇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祝觉附近,目光总是止不住的在他缠裹着医疗器械的右腿上逡巡。
“还行吧,你们这儿的医疗技术能帮我稳定住伤势,等回到曙光城应该就没问题了。”
祝觉随口应答着,抿了抿嘴,打量镇长两眼,又接着说道,
“之前我送到警局里的人,现在情况怎么样,醒了吗?”
“醒了,嫌疑人相当配合我们的工作,令我们获取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说话的并不是荷赛镇的镇长,而是警察局的局长。
那位为了镇民而顶撞镇长的“正义人士”。
“哦......很有趣的信息,对吧?”
摇晃着酒杯,祝觉挑着眉,接着说道,
“奥莉薇,帮我去那边的酒柜拿一瓶果酒,我喝不惯这个。”
他所指的酒柜的位置靠近酒馆里侧窗户,奥莉薇二话不说便起身了。
“是挺有趣的,只是不知道两位对那些信息有什么看法?”
西装革履的镇长整理着袖口,顺着祝觉的指向望过去,确认没什么问题,又回过头来微笑着问道。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
祝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说的话却跟镇长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
“外边的暴风雨,您能看见月亮?”
镇长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莫名其妙。
“那......今天晚上的暴风雨很圆?”
祝觉很是“为难”的想了想,接着补了一句。
“暴风雨怎么可能是圆......你到底想说什么?”
警察局长满脸诧异,心想着眼前这个家伙大腿挨了一枪,难道连带着智商被打出了问题?
“那边的酒柜也很圆。”
昂着下巴,点了点奥莉薇走向的酒柜。
镇长和警察局长一同回头,看到的却是奥莉薇正拿着酒瓶砸开窗户,随后整个人一跃而出的身影。
拖延时间。
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这时候发现,未免也太晚了,跳窗逃跑?这里可是一楼!”
镇长脸上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表情略带不屑的,张开双臂,浑身有暗褐色的纹路隐现,高声喊道,
“先生们,女士们,今夜的祭礼,将带领着大家迈向永生,死梦之主,正静候吾等的虔诚祈祷!”
他的话语便是祭礼开始的信号!
音乐戛然而止。
温馨而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
旋转着的红裙女士,脚步停顿时,丰润的身材像是被榨干了似的变的极端枯瘦,双臂干缩着,褐色的皮肤令人作呕,原本美艳的脸庞此时更是与骷髅无异,深陷的眼眶中只剩下一双被黑暗填满的眸子。
之前还在角落里互相“咬耳朵”的恩爱夫妻现在趴在地板上,两只手爪青筋暴起,那些前一秒还在舞池中扭动着身体的年轻人更是纷纷出现了与荷赛镇镇长相似的变化。
他们不能再被称之为人,而是一群因为信仰那些不可名状的存在而献祭了自身的可怜的,如同干尸般的怪物而已。
“我必须得承认考古协会的强大,如果不是因为捣乱者的出现,我们从未想过与你们为敌,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在永生之乡一直生活下去而已。”
荷赛镇一直都是“安全”的,没有精神污染源怪物,更没有犯罪者,甚至连平常的纠纷都非常少,在他们这些人看来,这里是与室外桃源其实没什么差别。
当然,这个桃源可能黑了点,里边也没什么桃花,而是各种阴潮的树木。
“你这话我倒是不能反驳。”
祝觉瞥了眼那些沉默中的怪物,镇长这话还真叫他无言以对,毕竟他得承认这些怪物确实很安静。
“我们花费多年时间创造出来永生之乡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所以你跟那位试图逃跑的女士恐怕......”
镇长看上去大概还是想要高谈阔论一番,顺带着展示一下己方的力量,在他看来,眼前半条腿残废的男人显然是被抛弃了的。
嘭!
沉闷的震响,话正说到一半的镇长便看到荷赛镇的警察局长从面前飞过,嵌进酒馆吧台,木屑纷飞。
茫然回望,之前还坐在轮椅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出现在自己的身旁。
“其实我的脚其实也很圆,特别是在它踢中你的太阳穴的时候......在那一刻,或许你会发现整个世界都是圆的。”
拍拍镇长的肩膀,祝觉边说着边往酒馆的音乐播放器那儿走,也不管前者是什么反应,同样也无视了周围所有的怪物。
“你怎么会......”
镇长瞪大了眼睛,荷赛镇医院的护士给祝觉包扎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他大腿上的血肉空洞,医疗器械上的数据也明确表示他短时间内应该是无法行走的。
这才一个下午的时间,伤好了?
“就许你们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不许我的伤好的快一些?”
祝觉知道镇长想要问什么,提前回答道。
手指在播放音乐的机器上不停的按动。
灯光晦涩,房屋内的地板上铺散着血肉碎屑。
奥莉薇逃离时撞碎了玻璃窗,疾风骤雨往酒馆里猛灌,伴随着的还有几声刺耳的尖啸。
怪物们在向祝觉靠拢,不仅仅是酒馆内的,还有从窗外爬进来的,浑身溃烂如腐尸般的怪物,没多久,酒馆的大门亦是被强行撞开,怪物们嘶吼着狂奔向祝觉。
而最近的怪物已然来到祝觉的面前,毫无血色的狰狞利爪戳向他那一双染上亮银色的眸子。
镇长咧开嘴,在他看来,解决早已注定,永生之乡,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这氛围有点意思,不过你们的声音实在不算好听,啧......我觉得这个就不错。”
食指摁下播放按钮,轻快的音乐在下一秒响起。
白雪发亮今夜铺满山上
没有脚印的地方
孤立的王国很荒凉
And it lookslikeI'mtheking~
我是这里的国王
随着音乐的延续,神秘的银色花纹遍布祝觉的身躯,银色念兽在他身后闪现,在场的人除了祝觉以外无人可以看见,偏偏又能让所有人感受到庞大的压迫侵袭。
轻呼出一口气,淡白色的寒风冻结眼前的利爪,旋即又在镇长惊骇的目光中蔓延至他的全身。
刹那间,窗外飘散进来的风雨统统化作六角冰晶,席卷整个酒馆!
暴雨中。
奥莉薇看着已经将整个酒馆包裹在其中的暴风雪,她曾经在邺城看见过祝觉使用类似的能力,但当时的他所展现出来的状态却远不如此刻震撼。
那些在常人眼中不可战胜的,即便看上一眼都要做上好几天噩梦的恐怖怪物,在暴风雪中“无助”的挣扎,哀嚎,最终无法避免的成为令人作呕的诡异冰雕,街边路灯的光芒映照下,愈发惊怖。
“五年之后的你,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戴着随身携带的精神保护仪,奥莉薇攥着双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祝觉要让自己先行离开。
因为在如此疯狂的暴风雪当中,没有任何生命能够幸存,甚至于哪怕只是旁观,奥莉薇都隐约听到了某只凶兽的冰寒咆哮。
只是五分钟后,暴风雪便逐渐停歇,酒馆内外,再无怪异嘶吼。
嘎啦......嘭!
酒馆大门先是一阵摇晃,像是有人在其中推搡,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于是整扇门都成了满地的碎片。
祝觉提着一瓶烈酒和三日月太刀,面无表情的从酒馆内走出,在他身后,冰霜覆盖!
“情况怎么样?”
尽管把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奥莉薇还是咽了口唾沫上去问道。
“都是些喽啰而已,正主可不在这,帮我衣服,等我回来。”
将身上的大衣抛给奥莉薇,祝觉继续往前。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前者只是沉默。
站在沼泽湖边,祝觉拿起被冻的梆硬的酒瓶子,三日月刀柄一磕,直接连瓶盖带瓶颈全磕了去。
仰着脖子,就着漫天的风雨,整瓶烈酒落肚。
嗝~~~
响亮的酒嗝。
甩飞两只鞋子,抽出三日月太刀,踩着岸边的苔藓,大跨步的走进沼泽湖,这是内陆湖,自然不存在冲浪的可能性,因此清道夫早早的变化成了沙毯铺散在湖面上,祝觉踩着它前行,脚底依旧能够感受到冰冷的湖水。
漫步在沼泽湖面,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自己的气势,直截了当的侵入对方的地盘,强行逼它出来!
事实证明这么做的效果是极好的。
精神恍惚的瞬间,祝觉便立刻望向自己的左前方。
它终于还是出现了!
无数尖锐细长,散发着炫目金属光泽的脊刺从那橄榄状的形体中生出;在那形体较圆的一头,一张有着肥厚嘴唇的巨大口部木讷的张着,与三只由细长茎杆支撑着的黄色眼球组成了它蓬松的面部。
在那形体的腹部长着一排排金字塔状物体,祝觉推测推测那些可能是用来移动的器官,它的形体宽阔庞大,光目测就可以断定已经超过了6英尺,细长的茎杆在其上扭动着,随后那形体立了起来,振动着身上的脊刺,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相较于自己曾经碰见过的森林中的那坨恶心的肉团,这家伙的体型仅仅只是它的三分之一而已,但它所展现出来的压迫力无疑是要超过前者的。
没有哪怕一秒钟的迟疑,在这怪物出现的霎那,祝觉便向着它冲去。
湖水深处,黄绿色的光芒接连闪烁,数十根尖锐的针刺穿破湖面,逼向祝觉,还没来得及靠近他的身体,同样数量的沙蛇便已经将它们彻底搅碎,而操控着沙蛇的祝觉则是早已消失在原地。
左手的食指与中指捏着一道黑紫色的符箓,没有任何的念咒过程,只是一个念头,符箓倏然起火。
身前的空间一阵扭曲震荡,刺耳的嘶鸣响起,杂种似的拜亚基拍打着翅膀出现,还未来得及反应,祝觉的双脚已经脱离湖面踏上它的脊背,强大的意志令它不敢有丝毫的违逆,只是嘶吼着压榨身体内的全部力量,死命的飞向那只大半身躯浮于水面上的怪物。
越是靠近,脑海中感受到的阵痛与冲击愈发激烈,毫无疑问的,这家伙擅长精神攻击或是控制这方面的能力,否则也不可能在这个沼泽中的小镇直接控制如此之多的信徒。
换做其他人,这时候恐怕还在跟那些被它制造出来的怪物艰难纠缠,但祝觉不一样,既然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掉了那些喽啰,他就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没有任何的试探,借着拜亚基几乎是燃烧生命带来的冲劲,祝觉要一击干掉它!
暴风雪结束后淡薄下去的银纹再度浮现,祝觉的身躯犹如吹了气似的膨胀起来,骨节与血肉增长时的爆鸣声即便是在狂风暴雨中依旧清晰可闻。
人形凶手般的庞然身躯猛的下沉,饶是体质强大的拜亚基,这一刻都发出嘶哑的悲鸣,而牺牲它做为踏板,换来的是一道裹挟着狂风与冰雪的刀光划破夜空。
十数米高的水柱冲天而起,还未落下,又被暴风雪强行冻成巨型冰柱,下一秒,不知道多少粗壮沙刺交错着森冷刀芒或刺或斩入这冰柱。
几分钟后。
风雨依旧,不见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