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悬挂在魔宫之上,凛然森寒的屋顶之上,邪灵童子托腮坐在屋檐上,他的身边,是收敛了黑色雾气,偎依着他的魔魇兽困顿。
邪灵童子托着小脸,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一把搂住困顿的大脑袋,使劲儿撸了一把:
“魔尊大人这些年甚少回来魔宫,好不容易回来了,才陪我看了一晚上的月亮,又急匆匆的走了,没劲儿,无聊。”
困顿:“……”
“明日才是去圣庙的时间,魔尊这么急巴巴的跑去圣庙干什么?”
邪灵童子抱怨道:“早去一天,早被螺蛳粉给气死吗?”
困顿收敛了周身凌厉,便如同一直巨大的黑猫,他的毛发被撸的乱七八糟,那双暗黄色的眸子无辜的眨了眨。
它只是一只小魔魇兽,怎么知道魔尊大人的心思呢?
那天魔尊大人大怒,魔气毁灭布置好的大婚诸多物品,它被吓得够呛,躲在角落一晚上才敢出来。
昨晚上,魔尊大人笼着一身玄冷寒池的白霜黑雾,抱着酒在屋顶上喝了一晚上。
邪灵童子跑过去讨酒喝,被魔尊一脚踹了下来。
邪灵童子气的够呛,当场掏家伙在屋顶上煮螺蛳粉。
困顿:“……”
你一个傀儡王,跟魔尊对着干,非得气死魔尊吗?
呜呜呜呜世界大战要来了!
然而,魔尊大人似是醉了,他没罚邪灵。
他闻着那刺鼻的味道,缓缓的,缓缓的站起身来。
失魂落魄的看着抱着螺蛳粉吸溜吸溜的邪灵。
他拎着酒坛,摇摇晃晃的,向着血渊而去。
第二天一早,便不见了踪影。
谢冰的话落下尾音,萱瑶垂眸,面上绝美的笑容不减,“大师姐因祸得福,不但没死,还有了圣子为夫,真是让我十分欢喜。”
“只是若是现在修仙界诸多反对,我听着也触目惊心,圣子虽说一力阻拦,到底是个隐患。”
谢冰但笑不语,掩去心心惊。
如果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她怕是想不到萱瑶与圣子的渊源,更不会对于萱瑶的举动多想。
萱瑶当初是天子骄子,不争不抢自有所得,当初对于谢冰的关切是真的,如今……这是亲手出手,想要阻止她与圣子。
像是在救命,像是在求救。
她想抓住圣子,就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心下忖度,谢冰开口道:“所以我自然会为夫君分忧,暂时不会按照圣子意愿在圣庙再次大婚,先洗刷污名,赢得世人认可再说。”
洗刷污名,自然是要与师父顾莫念对峙的,赢得世人认可,又要到何年何月?
萱瑶轻声嗯了一声,“大师姐与圣子夫妻情深,我身为小师妹,自然也会帮大师姐的。”
谢冰:“……”
她眼睛微眯,顾莫念如今成了什么模样?连萱瑶都害怕成这样?
她的眸光微转,落在左侧走廊之上,那里影影绰绰的光影攸然褪去,霄自然是听到了。
然而与此同时,右侧殿门外,白如霜雪的长发随风微扬,雪白衣衫混着清透的蓝,眉心一点炽热殷红,圣子霄迈步而入。
“当初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
谢冰:“……”
那一瞬间,谢冰的心霍然提起!
适才,她看到的是廊外光影。
萱瑶所感知到的,是殿外之人。
悄无声息潜入圣庙,能同时不被圣子和萱瑶发现的,除了殷倦之,谢冰想不出来任何人。
她刚才说的话,殷倦之听到了。
霄眉头一皱,身体略微前倾,手背贴在她光洁额头:“你怎么了?”
谢冰抱着书,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没什么……”
她与萱瑶的谈话,霄自然听到了,所以谢冰说的赢得世人认可,自然是要继续做的。
世人认可是何时?自然遥遥无期。
她当然要做,做到地老天荒才好。
很多事情,她早就想做,只是没有能力。
当初吕初说她想要救济世人,她当然想要做,更想要做的,是想要从细微处而起,改变这曾经折磨她的世界。
两人坐在大殿里,便商讨着谢冰提出的种种建议:
——实际上,若不是用来与霄拖延时间,她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曾经是个鲜活的现代人。
身在修仙界之前的事情,她早已模糊,想起那些日子,皆数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现代的一切,都是她渴望而不能回去的梦。
她曾经想过无数遍,如果她能回现代,要不要回去,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她当然要回去,那里才有平静的生活,啰嗦但是关切她的父母,损她却又爱她的朋友。
饶是结束了一天的社畜生活,街角的烟火气息,也在告诉她一切尚有未来。
她回不去了。
“现在修仙界的通讯设备只是灵鹤,所需费用昂贵,有些贫穷的修士只能用便宜的符纸,折成的传讯纸鹤有时还会漏字,十分不方便。”
谢冰垂眸,点了点自己画出的图纸:“我想可以改良通讯设备,圣庙隐世修士众多,不少是德高望重的器修,可将他们集起来,研发便宜好用的视频设备。”
当初冥寒蝶与小黑总管便是通过灵镜相见,可惜灵镜十分难得,是一等一的法器,寻常修士自非能得。
想要研制出来便宜好用的通讯视频设备,并非易事,靠一个器修是绝对不可能研制而成,只有圣庙才能号召整个修仙界的修士共同参与,亦或者召集隐世器修共同制作,想必不久之后便能造出设想的通讯设备,人手一份,对于修仙界来说,是一大方便之事。
“可。”
霄坐在谢冰身侧,他侧眸看她,清寂的眸子里微微笼上一层笑意,“我听司徒同光说,你昨日去开垦荒地了。”
司徒同光说的可没有这么温和,他被气的够呛,谢冰说要搞灵植科学种植试验田,圈了圣庙附近一大块地!
圈地不说,那范围这般大,几乎挨着圣庙之道的曼珠沙华!
种植的低等灵植,岂能与高贵的圣庙印记曼珠沙华种在同一片土壤?岂能相提并论?
更让他气的头脑发蒙的是,谢冰竟然说这些低等灵植完全可以科学种养,等灵植产量高了,便在附近再开灵兽饲养,用科学种植灵草科学饲养灵兽???
——这简直是胡闹!
霄却纵容应允,任由谢冰作为。
他太了解小尾巴。
小尾巴当初在千灯界胡闹诸多,又岂是这些?
后来那两年小尾巴愈发温顺,自是因为他当初的错,如今小尾巴的脾性渐渐回来,反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安心感。
他思及如此,又道:“可。”
谢冰低头写字,发丝垂落,霄想为她别在脑后,谢冰不自觉的错开他的手指。
霄手指顿住。
他看向桌面上的两杯牛奶,小尾巴回圣庙之后,连每日必喝的牛奶都不肯喝了。
“小尾巴,你什么时候才肯亲近我?”
“每次我来,你与我,只想说这些吗?”
谢冰顿了顿,“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心生芥蒂,岂是容易好消除的?
当年凡间痴缠爱恋,却以死收场,焉知这一世不会沦落身死境地?
霄自然懂。
他微微敛眸,掩去眸混沌之色,那是近日来愈发猖狂的心魔。
她的青色裙角与他的白衣交叠,可是却距离他这般遥远,白如霜雪的长发恍若笼上一层黯淡的光,他的嗓音,清晰空灵:
“小尾巴,你适才亲口承认,你是我拜堂成亲的娘子。”
他笃定,谢冰仍然爱着他,只是当初伤她性命,委实伤人。
小尾巴爱他慕他,懂他苦衷,假以时日,自然会慢慢理解他。
谢冰的手指骤然一紧,适才,那个走廊外的清浅人影……
她霍然站起身来,转身向着一侧而去。
身侧空落落的,霄凛然不动。
他微扬起下巴,看向重重帷幔的谢冰。
她的一袭青裙背影,落在空寂的眼底。
真是,不听话的心魔啊。
太虚派抵达的比预计早了一日。
谢冰凭栏而望,看着暮色下炫目的剑光。
太虚派的标志校服,白衣,只有衣摆上缀着不同的纹路,代表不同的峰。太虚派来的人不少,密密麻麻,陆续安顿在圣庙里。
居高临下,隔着漫漫云海烟雾,她远远便看到最前面一人,那人身姿挺拔,束起的高马尾洒脱,白衣之上云纹在日光下微闪光,一身风光霁月。
是大师兄,殷倦之。
重重山峰巅峦,他恍若觉察,似是往上看了一眼,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大师兄,怎么了?”
萱瑶来接引太虚派诸人,殷倦之带队提前来,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萱瑶咬了咬唇,“你在看圣庙之巅吗?那里只住着圣子与大师姐,大师姐如今有了归宿,连我都是等召唤才能进入呢。”
殷倦之桃花眼微眯,摇了摇头:“不是,没什么,走吧。”
圣庙之巅,凭栏处,已然毫无人影。
……
谢冰走在白玉铺成的圣庙之道,身侧是盛放的曼珠沙华,以及……不合时宜的,新开垦而出的良田,细嫩的芽刚刚出土,这都是按照谢冰要求种下的。
她捏紧手的令牌,令牌上,一株赤色曼珠沙华妖冶绽放,栩栩如生。
这是圣子令牌,凭借此牌,便可自由在圣庙行走。
这浩荡壮阔的圣庙楼群,几日内,她已然摸清了地形与防守人数。
更为重要的是,圣庙藏书阁,传说隐藏着天道奥秘的藏书阁,她可自由出入。
圣子霄,还以为她是控制在掌的心魔。
他所了解的部分,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谢冰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耳畔,是系统的提示:
【系统:采摘任务执行,采摘红色曼珠沙华!】
谢冰恍若未闻,这几天白天费心与圣子周旋,晚上当采花贼采摘红色曼珠沙华,才十岁的她,熬夜熬得黑眼圈又要出来了!
辣鸡系统,压榨未成年,有没有人管啊!
将令牌扣在高大的石门上,整道门隐隐发出微光,谢冰微提裙摆,迈步而入。
轮回、大婚、心魔……
这些关键词,再也不是那些学知识点,而是她的人生。
她将自己的人生,写就成一本苍凉的书。
她已然身处最终谜题的央。
触手可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