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浓,萧瑟冷寂。
院落里,却绿色盎然。
碗莲蜷缩在水缸里,翠绿圆润的叶片飘浮在水面上,清浅的光影下,根茎明晰,叶片上水珠滚动,倒映的日光灼然。
小蘑菇,绣球花,菊花,月季丛……
沙沙沙动起来,是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风。
草木精怪的化形,求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稍有差池,便是成为没有神智的草。
阿一向沉静,此刻却有些坐立不安。
他趴在窗棂上,小小的身子倾斜,看着窗台上的小狗尾巴草。
看着看着,便又抱起来花盆,走出房间,搁在了碗莲边。
小小的院落里,已经被他布下结界
——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小尾巴。
一向冷淡的阿眉头罕见的蹙起,小尾巴化形,本该像是寻常的草木精怪一般,按部就班,哪知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诸般事。
炼制与波折,兴许是促使小尾巴提前化形的原因。
如今已然无法阻挡,他深知化形的危险,不知道是否会有后遗症。
柔软的白发落在腰脊,稍显稚嫩的面容上,眸混沌之色浓郁。
“还是,太心软了啊……”
那些人,到他面前耀武扬威,他当他们不存在,他视他们为蝼蚁。
最好的方法,却是足够的强大。
……
狗尾巴草的穗子没精打采的垂落着,小尾巴的灵识海里,波澜壮阔的翻涌。
绿色的灵气、灰蒙蒙的边际,本来是相互融合的,此刻却在一点点的剥离
——太痛了。
仿若很多年融合交织在一起的灵识,在生生的剥离。
小尾巴痛的草身打颤。
它不想化形了。
当一株草不好吗?
混吃等死不好吗?
躲在花盆里不好吗?
不用面对……不好吗?
思绪刚刚到这里,更深的痛苦与哀恸,从不知名的深处而来。
刚才的痛,不过是切肤之痛。
而现在,是几乎要将它碾碎的悲哀。
绿色灵气与灰蒙蒙泛着黑色的雾气瞬间翻涌出一条窄窄的路,那一瞬间,它仿佛看到了一株纯白的栀子花。
刹那间,它泪流满面。
她,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有人,在等她。
……
结界震颤。
小狗尾巴草的化形,其实并不能说是惊天动地。
它的化形,有些……营养不良。
院子里的木系草木疯狂的生长,以远远超出想象的速度,将整个院子包裹成一座绿巢,到处是虬扎的树枝与巨大的草叶。
连碗莲都变得硕大无比。
阿沉静地站起身来,对于已经变成原始森林的院子,他浑不在意,一步一步,拨开遮挡住他的重重草叶。
手腕上的草链灼灼发亮,绿色的光晕在他白皙的手腕上打下柔和的光影。
他知道,院落绿意最胜处,便是已经化形的小尾巴。
阿轻声道:“小尾巴?”
拨开一片几乎顶天立地的芭蕉叶,他看到一丛繁茂的狗尾巴草丛,赫然出现在面前。
高约两米,密密麻麻。
草叶在抖动,草丛里,是一个细细的,软软糯糯的声音:
“哥哥,你过来呀。”
——小尾巴,是个女孩子。
——她唤他哥哥。
那一瞬间,一抹难以抗拒的柔软,刹那间涌上心头。
“好。”
踩在层层叠叠厚重的草地上,刚走了两步,无数的草叶疯狂曳动,一个穿着绿色草叶裙子的小姑娘,头上飞舞着草叶,一下子蹦到他面前。
阿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接在了怀。
“啪叽”一声,他抱着小小的小尾巴,迟疑的、小心翼翼的喊:
“小尾巴,是你?”
小尾巴大概只有两岁,身量有些矮,她的头发乌黑,头顶上却顶着虬扎的草叶,几乎缠绕成了鸟窝,看上去野性极了。
小尾巴咯咯笑起来,一双小手抱住了阿:
“哥哥,是我啊!”
冥冥之,有什么,在发生着改变。
只有五岁的阿,抬头看了看天。
他有些迷茫。
有些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害怕”。
——三年后。
距离小尾巴化形,已经三年了。
初春天气,正是适合郊游踏春的时节。
天幕边界,是一层浅淡的黑色,重重山脉掩映下,千灯寺若隐若现。
山谷里,木系灵气旺盛。
阿躺在草地上,脸上盖着一本书小憩。
风声、鸟鸣、树曳动。
直至,轻手轻脚的声音传来,他的鼻尖,嗅到一股极淡的清冽味道。
脸上的书被掀开,小尾巴从上而下俯视他。
“哥哥,你不是说出来参悟修炼,现在却在这里偷懒啊?”
她许是跑的累了,齐刘海软塌塌的,素白的小脸上有些汗珠。
小小的身体上穿着淡青色的襦裙,裙摆很大,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着书,不满的看着阿:
“我都寻了一座山谷了!也没有找到什么所谓的机缘。”
按照人类年龄来说,小尾巴才五岁。
只是她与人类,确实有些不同。
身体长相是个小孩子,可是她的头上,是一株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从脑壳里长出来,与她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头顶草的形态也不稳定,时常因为小尾巴的心情变化而失控、长大、枯萎。
比如说现在,小尾巴明显心情不错,头上的狗尾巴草在微风轻松惬意的摇晃,沉甸甸的穗子在日光显出一层朦胧的绒毛。
阿猜测,因为小尾巴提前化形,所以真身形态不稳,更有一个重大的、致命的缺陷:
小尾巴草木形态的壳子没有了,她所能调用的灵气,是从头顶上的草叶上传来的
——身体是凡人。
也就是说,她只能靠着头顶上的草叶发招。
阿一把将她拉坐下来,“不修炼了,我们在山谷里呆到傍晚回去。”
小尾巴明显不明白阿在想什么。
可是哥哥都说了傍晚回去,那便只有傍晚回去了。
阿拿出来书,这次,他认真看了起来。
小尾巴趴在阿膝盖上一起看书。
看着看着,她抬起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好困啊,要睡了。”
头上的狗尾巴草蔫蔫的垂落下来,瞬间变成了一张草叶编织而成的小被子。
小尾巴翻个身,扯住小被子滚在一边睡着了。
阿:“……”
白色长发披散,他的眼眸垂落,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尾巴。
她的襦裙裙摆都乱了,阿伸手为她整理了裙摆,将蓬松乱糟糟的小被子盖好,微微叹了一口气。
长长的眼睫微颤,抬眸看向远处的千灯寺。
千灯寺里,如今已然成了草木精怪的囚笼。
是庞大的生机,也是杀戮的死气。
小尾巴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放走了几十个培育好的草木精怪。
现如今,千灯寺对于小尾巴来说,是修炼的最佳场所,不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结界内,可掩藏他的行踪。
苏家与幽都,亦非等闲之辈。
今日是苏家来提走上供精怪的日期。
小尾巴,不能再闯祸了。
暮色四合。
千灯寺最高处。
小尾巴坐在塔尖上,青色襦裙裙摆层层叠叠,随着夜风荡起。
隔着遥远的深灰色结界,她能隐约看到最远处的千灯界那处的黑色塔尖。
隐隐约约,赫然与锁幽塔有一丝牵扯。
小尾巴晃了晃脑袋,“怎么又开始瞎想?”
她极没有形象的坐在上面,啃着西红柿,衣裙上都染上了一些淡红。
啃完了西红柿,又慢条斯理的喝牛奶。
咕嘟咕嘟,一会儿就喝完了。
随手用肉乎乎的手背擦了擦唇角,小尾巴又开始剥花生。
剥了一枚,两枚,她看上去极为平静。
直至……头顶上重的几乎承受不住。
她的手顿住了。
头上的狗尾草,恣意生长,长的好长好长啊……
今日,她回去之后,发现千世堂里的金色笼子里,小花、小翠都不见了。
她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好久好久,直至最后,垂头走出千世堂。
悄悄的,抹了抹眼角。
在之前的半个月里,她偷偷溜进去过千世堂,却怎么也打不开禁制。
这几年里,她在夜里偷偷学了很久阵法书,可是她的能力有限,还需要慢慢去打开禁制。
今天郊游回来,千世堂里,已然空空荡荡。
这一批的草木精怪,都已经被灵肃大师送走了。
小小的发顶上,拖着绿色的、沉重的枝叶,小尾巴抬手挠了挠乱成一团的头顶,是水分盎然的绿叶。
她本该……也在笼子里的呀。
……
“回来了?”
黑漆漆的山林里,院子里亮着一点灯火。
烛火下,阿垂眸看书。
他如今已然八岁,身材略微抽条,下巴上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那双眸子,愈发显得淡漠。
书桌上,也放着琉璃杯,是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
小尾巴初初化形时候,阿看着她营养不良的模样,极为忧愁。
特意去翻阅了千灯寺的古籍,看怎么饲养先天体弱的人类幼崽。
结论就是——补充营养,多喝牛奶。
小尾巴不肯吞噬有灵识的生灵,那么只能多喝牛奶了。
她一开始不乐意喝,阿只能哄着她,陪着她一起喝。
一晃三年过去,不知道何时,他也养成了睡前喝牛奶的习惯。
小尾巴从门边期期艾艾地走过来,夜风吹起她小小的轻纱裙摆,“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小尾巴向来恣意妄为,今日竟然这般谨慎,发生了什么?
阿的眉头粗起来,他将书搁下,走到门边。
他抓住她的手,两个人席地而坐,坐在台阶上,头顶,是一轮皎洁的月。
“小尾巴,怎么了?”
小尾巴迟疑了一瞬,霍然扭头看向阿,认真地说:
“方丈他……真的不会杀我吗?”
方丈灵肃大师,是阿的师父。
多年前,它身为灵草的时候,便看到阿身上重重的鞭痕,为了保下他,阿遍体鳞伤,亦是关了很久很近的紧闭。
她不明白当她化形之后,阿是怎么在灵肃大师面前保下了她,更是不知道灵肃大师为何允许她一个草精住在屠宰草木精怪的千灯寺。
她只知道,若是有朝一日,阿护不住她,那么当她身死的时候,会不会牵连到阿呢?
她似是想了很久,头顶上的狗尾巴曳动,连带着双平髻上的青色细碎发带亦是曳动。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是浓浓的担忧。
阿沉默了。
小尾巴,一向懵懂天真。
此刻,却在害怕。
饲养幼崽的书上,清楚的写着,要让幼崽有安全感。
他侧头,看向头顶的圆月。
他们身处在千灯界里,千灯界里的秘密,他已然知晓。
阿微微叹气,“方丈永远不会杀你。”
小尾巴不明白。
他站起身来,手指微微一张,一道清透晶莹的银色灵气飞射而出。
眨眼间,方丈的古朴道袍便现出一角。
是灵肃大师。
灵肃大师毕恭毕敬立在院落,他静悄悄的站在院的角落,一声不吭,恍若毫无神智。
在灵肃大师出现的那一刻,小尾巴便跳起来躲在了门后。
可是,这几年里对她不假辞色的方丈灵肃大师,却连看自己一眼都没有。
小尾巴迟疑了:“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阿站起身来,他随手拎起水壶,给月季浇水。
水声哗哗,灵肃大师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阿习以为常,又觉着无趣。
他抹去了灵肃大师的神智,灵肃大师便是他掌的行尸走肉。
信徒,不过是无数个灵肃大师一般的人物。
癫狂、炙热。
顺应天道的朝拜疯狂。
圣子本该荣享这一切。
太过无趣。
他想要做的,只是想在结界内,与小尾巴生活在一起。
他极为随意的抬指,灵肃大师接到了指令,垂着花白的胡子,直直的走向小尾巴。
小尾巴嗖的一下躲在门口,藏得结结实实,露出来的青色裙摆也被她收了回去。
“噗通”一声,在小尾巴记忆里,那德高望重的方丈,便直挺挺跪在房门前。
小尾巴:“……”
所有的认知被推翻,她怔怔的走出来,蹲在灵肃大师面前。
怯怯伸手,去触碰到灵肃大师花白的胡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
阿冷淡的话语,传到了她的耳边:
“你看,只要你不想死,就不会让你死。”
“千灯界内,不会有危险。”
小尾巴的眼睛瞪的溜溜圆。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好,我相信哥哥。”
……
夜色深了。
阿提着灯,走向小尾巴的房间。
她裹着被子,已经睡下了。
阿走近,她将自己裹得严实,脚丫子却露在外面,阿给她盖好,又掖了掖被角。
一声极为清浅的声音,门被关上。
小尾巴蜷缩在绿色的被褥里,她闭着眼睛,眼泪却在不停地流。
她在无声的哭泣。
——没有人会伤害她。
能伤害她的,只有阿。
——而阿,不会伤害她。
她都知道。
可是,她想到了小花、小翠……还有千世堂里那么多草木精怪。
她一直以为,对于方丈来说,那些,不过是随意杀死的蝼蚁。
灵肃大师从不顾忌一个小小草精的死活,千灯寺在他控制之下。
她畏惧。
她恐惧。
而如今,那个人,是阿。
深夜,千灯寺,藏书阁里。
小尾巴掂着脚,用头顶长出来的叶子,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荡起来。
她的怀,抱着一沓子厚厚的阵法书。
她垂着眼眸,将一本又一本的书,小心翼翼的放回书架内,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这本书是在第三层放着……这本书是在最上层放着……
这本书……忘记在哪里放着了!
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本的书架,她想了想,搁在了书架最上端。反正不会有人来看。
她将书全都放好,怀空落落的。
小尾巴怔怔呆了一会儿,落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关上藏书阁的门。
千世堂的禁制,她不会再打开了。
她不再需要阵法书。
——年后。
藏书阁。
窗外昏沉,暴雨即将到来。
一只指节劲瘦的手,拿下来书架最上层的书本。
上面落了一层尘土。
藏书阁里的书,都会经过保养,这本书,竟然被遗落这么久。
他浑不在意,指尖一弹,上面厚重的尘土便消失不见。
书面上的字迹,赫然呈现在他的眼前:《木系灵气阵法全解》。
白到透明的长发微微荡起,那双淡漠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毫无温度的情绪。
他随手将书搁在书架里,转身离去。
……
窗台上的琉璃牛奶杯,始终是两个。
咕噜噜。
杯子里被倒满了牛奶。
他身着一身白衣,红衣为衬,修长的手指持起牛奶杯,轻轻喝了一口牛奶,唇角便沾染上一丝痕迹。
白色帕子轻轻沾了沾唇角,阿的眸光,便落在窗台上摆放的小花盆。
每个花盆都是蘑菇为景观,里面只种了一根狗尾巴草。
不像是正经养花,倒像是野趣。
天色越发阴沉,小尾巴还没有回来。
阿淡漠的眉头,缓缓的皱起来。
两年前,小尾巴被他摁头修行,勉勉强强达到了他认可的标准,同意她半年出结界一次,只是必须在邻近的小镇。
前三次小尾巴都老老实实按时回来了,今日早该回来,人却不见踪影。
修长的手腕上,是翠绿的手链。
手链莹润有光泽,小镇又无修为强劲的冥修,小尾巴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啪嗒一声,第一点雨滴坠落在窗台上。
狗尾巴草的叶子颤了颤,那滴水珠顺着叶片落下,滴入到泥土里。
当水滴融入泥土的时候,房间里,已然不见了踪影。
只有两个牛奶杯,静悄悄的立在桌上。
千灯寺外,村镇。
阿知道小尾巴能去的地方,她能出结界,能去最近的村镇,前三次虽然小尾巴按时回来了,可是也招惹了不少小麻烦。
她不谙世事,植物系法术把冥修打的痛哭流涕。
结果仅仅三天,变成了出现就会被西红柿砸的“森林之王”——这稀奇古怪的名号,是小尾巴给自己起的。
循着手链的感应,阿很快找到了小尾巴的所在。
那里,本该是一座宽阔的庭院。
已然变成了一座……一座绿意盎然的森林。
隐约能看到四分五裂的红色灯笼,与张贴的“喜”字。
白发飞舞,阿的眸子淡漠。
当出现这种无法控制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小尾巴生气了。
是谁,惹小尾巴生气了?
他抬步,身影瞬间消失。
……
无数的人在哀嚎。
青色的裙摆层层叠叠,随着恍若森林里的洞窟里狂风飞舞。
女孩大约十四岁,面容素白,身形瘦削,她的头上顶着乱七八糟的草叶,那双眸子里,是一层浅淡的恍惚:
“你们再说一遍,喜欢的人,想要在一起,就要大婚……”
冥修们虽然嗜好黑色,大婚却保留了相对来说古老的传统,婚假当日,是一定要穿红衣的。
这日,本是一对低修为冥修的大喜之日,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古怪女孩再次出现,非得要问为何男子要给女子穿红衣。
新婚的冥修并不知道这头顶草叶子女孩是谁,她理直气壮的说她是二草——这是她出千灯界给自己的化名。
冥修不以为然,便要将她轰走,说大婚当日必须要穿红衣,怎么就你不懂?
结果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当时这二草就失控了。
“大婚,就要穿红衣——”
——有谁给她穿上了红衣?
脑子里骤然在疼,二草眸子里闪烁着黑焰,抓住冥修就问,男冥修不耐烦,冒黑气怎么了?都是冥修,谁不冒黑气?
她就去抓女冥修问,一堆人就上来打二草。
二草:???
她只是想问清楚,为什么要打人?
她的暴怒,让整个洞房变成了荒原森林。
现场一团混乱,有人骂她。
二草越来越迷茫。
她眸的黑焰和痛苦收拢,可是却越发觉着,自己忘记了什么。
直至……
白衣闪过,白发飞舞,一个高挑的人影,从重重叠叠的暴怒人群里,把她拉过来,收在自己怀。
“小尾巴,你没事吧?”
小尾巴缩在他怀里,委屈道:“哥哥,你怎么才来啊?我真的不明白。”
她的头,还在疼。
她看着阿淡漠的面容,骤然间,有些恍惚。
在难以抑制的疼里,她隐约看到,有人,给她穿上了红似火的衣裙。
他说,他有话要告诉她。
他要告诉她什么?
模糊的画面褪去,那个身影,与十七岁的阿重叠在一起。
阿轻启薄唇:“你不明白什么,我告诉你,不必动怒。”
小尾巴抿了抿唇:“为什么新婚就要穿红衣?”
“因为自此之后,他们便是夫妻。新婚这一日,自然要穿红衣。”
小尾巴恍惚道:“我也想穿红衣。”
“你是说……”
阿皱眉。
他轻叹一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她松软的刘海:
“好。”
“待两年后,我便娶你。”
。